出华山, 折向东北而行,不过数十里便至戈壁沙漠的边缘。戈壁瀚海,平野广漠, 黄沙漫漫, 无数波浪形的沙丘, 弥望黄锦也似, ‘吴带当风’般飘到天边, 四野黄云上与天接,连一丝儿绿也没有!人在沙海之中,恰似大千世界里的一粒微尘, 哪能分辨出来?
在大漠中行了数日,最初的新奇已随着汗水被骄阳蒸发殆尽。辛觉盘算路程, 凭众人脚力, 若无意外, 二日之内必可赶至风陵渡,比龙婆婆指示的日期, 还要略略提前些儿,而自己贮备的食水足敷半月之用,绝无饥渴之虞。又想此刻将近正午,正是极热之时,为了避免过度消耗体力, 倒不必急急赶路。他见附近有一沙丘, 对面不远是一片残缺不全, 高止两三丈的断崖, 正好休憩, 便道:“咱们在那里休息一下,吃了午饭再行。”
蛮牛一听, 如同皇恩大赦一般,欢呼一声,拔脚飞奔,一溜烟儿奔到崖下,放下担子,倒在崖阴中,从腰间取下水囊,张开大嘴,‘咕咚,咕咚’将水灌入腹中,只待囊中水尽,他拍着滚圆的小腹,连呼“痛快”。众人看的好笑,到了崖前席地而坐,取出食水,吃喝笑谈。
辛丹羽见兄弟不知节制,将一天的水一饮而尽,责备道:“沙漠中水比金子还贵,似你这般不知珍惜,饮牛饮马的狂饮,不啻暴殄天物,真是罪过,若无水喝,休去求人!”步灵烟一边儿喂着青青、小白,一边儿笑着接道:“羽姊,蛮牛是在学骆驼,饮一次水,足够半月之用。”
辛丹辰讪讪笑道:“只我担的水,就足够咱们四五日之用,多喝一些,也可减些负重,等到了黄河边,还愁没有水么?”辛丹羽见他还不认错,怒道:“这几日人人惜水如金,我们姊妹三人连脸都舍不得洗,你如何就能浪费!”
其实自从踏入沙漠,这一路上谁也不曾洗漱,只是男人蓬头垢面算不得什么!若换作花样年华的少女,秀面蒙尘,徘徊人前,那确是天大的牺牲了。
蛮牛颇不以为然,瞪大一双牛眼,来回扫描,笑道:“姐姐脸上并不见沙子,不过多了几颗‘豆豆’而已……”
是可忍,孰不可忍!‘可伶可俐’的一顿花拳秀腿,治愈了蛮牛的‘豆豆’!只是辛丹辰皮糙肉厚,且又忘性极佳,常常是方尝过了‘小炖肉’,便又酝酿着下一回的‘乱炖’啦。
孔新甲在腹中嘟囔着‘男女授受不亲’,感叹着‘温柔贤淑不再’,不住摇头叹息,他登上断崖极目远眺,只见天苍地黄,瀚海扬波,沙涛千寻,一望无垠。
面对如此寥廓之境,秀才心中诗兴勃发,正自酝酿佳句,忽见西北方卷来一道沙尘,忽左忽右,往来移动,看去似在四五十里之外,随后沙尘大作,滚滚而来,宛如蛟龙出水,带起万丈洪涛也似。
秀才目睹此状,猛然想起书中关于‘沙暴’威力的描写,不由惊得魂不附体,汹涌的诗兴,代之以澎湃的恐惧,他大声喊道:“沙暴来了,大家快逃!”
旁人闻得呼声,俱都放下手中的活计,飞身纵上断崖,遥见尘沙滚滚,席卷而来,果然声势浩大,正待急作准备,抵御沙暴,却听老人说道:“此非沙暴,休要惊慌。”
要知辛觉修道天山,行道时常常穿越‘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塔克拉玛干,乃是古维吾尔语,意即死亡之海,其中险恶,可见一斑。这大漠中气候变化无常,风沙之厄,更是如同家常便饭,但初起时皆有征兆,绝不能无风起浪,其中微妙之处,并非‘读万卷书’可得,还要脚踏实地,亲历亲为后,方能有切身感受,那便是‘行万里路’的意义了。
孔新甲见老人神情镇定如恒,料想不差,连忙请教。辛觉随手抓起一把黄沙,摊开手掌,捻须笑道:“这便是原因。”众人见老人掌中黄沙渐渐被轻风吹尽,飘向西方,方才恍然大悟,原来那风向与沙尘来势相反,那便是说那大片沙尘的成因乃是激荡扬沙,而非暴风所致。
众人心头一疑方释,一疑又起:“既然这不是沙暴,那又是什么原因,能够激起如此声势浩大的沙尘呢?”大家不由自主,凝神注目,就见当先那道沙尘来得奇快,片刻间便已到了数里之外,目力奇佳之人,辨出一团黄雾尘影内,隐约可见一道白线,宛如电闪,势如疾风,飞射过来。
‘莫非又是什么奇珍异宝横空出世么?’疑问与惊喜,按捺不住,从心头狂奔而出。诸少年摩拳擦掌,正待大显身手,却闻老人惊咦一声,说道:“这天山雪驼如何跑来这里?又为何跑得如此惊惶?”
孔新甲奇道:“天山雪驼?那是什么骆驼,可以跑得如此之快?说它追风逐电,也不为过。”
辛觉捻须笑道:“孔先生,天地之大,无奇不有。人类虽然号称‘万物之灵’,所闻所见,终究不能囊括天地,那未知之物,多于书中所载不知几何。譬如这种雪驼,虽是驼类,却因驼掌之中暗藏足钩,翻山越岭,如履平地,奔行如飞,快如闪电,故能生活在高山绝顶,人迹罕至之所,常人终生难得一见,不知道自不奇怪。”
诸少年听说烟尘中飞奔来一只稀罕的雪驼,不禁又惊又喜,蛮牛笑道:“待我将它捉了,乘着沙漠之舟,遨游沙海,可不是人生快事!”辛丹羽笑道:“我看是你懒得背行李,要让雪驼替你受累吧?”
孔新甲反对道:“保护动物,人人有责。我们应把动物看作人类的朋友,怎能当作工具使用?”步灵烟喜爱动物,也想收服雪驼,于是笑道:“孔先生所说甚是,咱们捉了雪驼,让蛮牛背着它走,岂非一举两得。”
聂隐锋笑道:“这雪驼奔跑之速,除了飞剑之外,恐难追上。”闪闪附议道:“不错,咱们飞剑虽然厉害,却怎好伤此灵物,活捉之说,难以实行。”
辛丹辰对于灵兽青青、小白、团圆,早已垂涎三尺,那日见了任素心豢养的灵禽,艳羡之心,更是好比火上浇油,今日巧遇雪驼,勾动心事,如何肯舍?他眼见雪驼快到近前,心痒难骚,哪有心思辩论,大喝一声,飞身跃下断崖,直奔雪驼背上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