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双鱼座女子的爱情很极端,爱情可以是整个生命,如果爱人令她失望,往往会表现出难以置信的冷酷无情。大文学这点特质,在双鱼座女子苏朵身上,得到印证。
两天了,江一航似乎接受了要分手的事实,没有来打扰。他打来过两遍电话,知道苏朵的脾气,她不接,只好作罢。给座机上也打了电话,小玉接了。似乎在叮嘱照顾好苏姐之类的话,只见小玉不停地点头称好。
小玉睁着好奇的眼睛,窥探着落寞的苏朵。
苏朵正在收拾一个信封,里面装了一千块钱,又拿出自己一件九成新真丝连衣裙,她想送给小玉。她准备辞退小玉,正在揣摩怎样说。
黄昏时分,正是每家飘起饭香的时候,小玉也按时做好了饭。
说实话,除了多嘴,和偶尔冒头的虚荣,小玉是个勤快能干的小保姆。她严格按照江一航的嘱咐为苏朵安排饮食。短短半个小时,四菜一汤端上了桌。
最后一道汤上桌,小玉忍不住又问道:“江哥今天还不回来吃饭睡觉吗?”
她句子中的那个“还”,刺痛了苏朵。苏朵有些愠怒,却控制着自己,不去冲一个八卦而无辜的小保姆去发火。
她低头喝一口汤,轻轻地吹气,小口抿咂,仿佛那是稀奇的美味,然后,慢条斯理地说:“不了,他从今以后,都不会来吃饭睡觉。”
小玉吐吐舌头,也低头吃饭,不再问了。
传来门铃声。小玉站起来准备去开门,说:“可能是江哥哥,我去开。”
“坐下!”苏朵低声呵道。声音很小,却仿佛有万钧力量,小玉犹豫地坐下了。
倔强的门铃响了很久,终于停止。苏朵忍不住回头去看,隔着客厅的落地窗,她看到江一航走向车子,上了车,车灯亮了亮,却迟迟没有开动。
她必须狠下心来,对自己,对他。大文学
他没有走。
夜里十一点的时候,她掀开窗帘去看。他的车子仍有隐隐光亮。他在抽烟?还是在听曾经一起喜欢过的悲伤的老歌?他有没有开着车窗?会不会无意睡着而憋闷在车里出意外。苏朵在都市新闻里看到有醉酒的男子昏睡在车上,车内缺氧,清晨被人发现已身亡。她在这样的时候,她还是担心他。有那么一刻的冲动,想开门让他进来;有那么一刻的冲动,她甚至想告诉他真相,然后相信他依赖他,再走下去。
可是不能。
那个她失踪的清晨,在决定去做人流手术的早晨,她遇到一个人,想通很多事。
莎士比亚说,爱不仅是沁舌的蜜糖,更是哽喉的苦味。这种苦,她几年前在医院里尝过。不仅是苦,是钻心的痛。那时候无痛人流还未盛行。尽管有一航陪着,可是,走手术室的那刻,她仍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器械探入身体,她觉得自己像一张弓一样,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
“放松点!”操作的大夫粗暴而简单。
她抓紧了手术床的边沿。随着一波一波的撕扯而呻吟起来。
“很快就完了。”大夫试图安慰她。
那个“很快”,在她感觉,有世纪那样漫长。
那种痛,她至今还记得。
再次走入医院产科,她的心,是忐忑的。在走进医院的之前,她在对面的永和豆浆吃了一份包子,喝了一碗豆浆,加了很多糖,以为多加糖,心里的苦会少一点。邻座对坐着一对男女,他们的谈话,有意无意地飘到苏朵的耳朵里。
“下个月我要再婚了。”男人说。
“恭喜你!”女人的声音很小,明显的言不由衷。
“放心,飞燕人很好,和果果相处的很好,关键是,妈喜欢她。”
“那就好!”
“何静,我对不起你,可是,无论如何,我会一直照顾你的。大文学”
“不用了,我会照顾好自己。你只要照顾好我们的女儿就好,别让她在后妈那里受到委屈。实在不行,等我房子收拾好,我接女儿一起住。”女人说着说着,声音哽咽起来。
“妈妈肯定不会同意的。”男人唯唯诺诺地说。
“又是妈妈妈妈,你永远都是这副嘴脸,让我瞧不起。”女人站起来,抓起包包准备离开。一直在一旁玩耍的小女孩跑过来,嗲嗲地叫道:“妈妈,我不让你走!你答应我今天陪我去动物园的。”
女人俯下身,心疼地亲亲女儿的脸蛋,说:“果果乖,听爸爸和奶奶的话,还有,听阿姨的话,等妈妈的房子收拾好,就接果果去,我们天天在一起。”
女孩相信了妈妈的话,点点头,被男人揽在了怀里,看着妈妈推开玻璃门,消失在人流中,眼泪才下来。
苏朵忍不住用余光瞥了男人一眼。
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戴着眼镜,看上去和歌手姜育恒有几分相似,神情落寞,全然没有要再婚的喜悦。又是一个“江一航”,已经结束一段失败的婚姻,不知道为何还会不分青红皂白地赴死一般投身另一段婚姻。她看到天真的小女孩,眼神纯净得像水,却无辜地夹在了一场无声的家庭风波中。
不能给孩子完整幸福家庭的父母,是可耻的。想到这里,苏朵喝完最后一口豆浆,走进医院。
办妥手续,她坐在诊室外等。这时,有一位高挑纤瘦的女子在苏朵身旁坐下来。
“一个人吗?”女子对苏朵说话。
苏朵抬头看看她。皮肤黝黑的女子,头发高高束起,眼睛湛亮,虽不如一般城市女子的精致,却有一股别样的气质,那种气质,是叫气场吧!
苏朵点点头。
“几个月了?”女子又问。
“三个月了。你呢?”这种时候,苏朵很愿意和一个陌生人攀谈,来减轻那种孤独面对的恐惧感。
“我一个月了,今天来做复查。不知道小人现在在肚子里是什么样?大夫说,等到两个多月,就像你这个时期,小人儿已经有手有脚,外界的一切,都会有感应了,母亲的喜怒哀乐,都能感受到呢!说说看,你有没有感觉?”女子说起孩子,脸上马上有了异样的光彩,那光彩,就叫母性光辉吧!
苏朵忍不住抚抚小腹,心里一阵悲凉。她怎会没有感应。可是,她是一个可耻的母亲,她在一个生命如土壤中的种子一般怀着喜悦心情准备破土而出的时候,决定杀死他(她),仅仅为了她无奈混沌的爱情得不到应有的位置。
女子见苏朵沉默不语,也猜出了几分。
这时,导医在走廊那头喊道:“下一个,苏朵,准备手术!”
苏朵紧张地站起来,犹豫着,止步不前。这时,导医又大声纠正:“不对,叫错了,你是下下一位。马秀芬,马秀芬!”
她松了一口气。有一种逃过一劫的侥幸,又坐下来。冲女子尴尬地笑笑。
“嗨!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所有精彩的故事,无外乎凄美浪漫的爱情。热爱流浪和自由的女主角,是一位优秀的服装设计师,在西藏独自旅行,遇到了英俊的纳木错男子,他们一起骑马,喝酥油茶,用彼此不通的语言艰难地交流,然后,临别的时候,在他的帐篷里,度过了一个难忘的夜晚。在她的心里,这是一次更具传奇色彩的一夜情,注定不会有结果,在他心里,又代表什么呢?除了炙热的眼神,她无从捕捉。她决定让这段经历作为美丽的回忆来珍藏。可是,回到这个城市后不久,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在经过几个小时的思考,她决定生下孩子。还能怎样呢?要男人负责吗?怎样负责?去追寻他?在他的帐篷里,守着一群牛羊,和一个仅仅能带给她短暂高潮的男人过一辈子吗?不,她不能,她像大多数都市女子一样,前仆后继地奔赴西藏旅行,只当是一次猎艳,谁也没想长久地流下来。让他负责,让自己的孩子有一个父亲,或者让他到她的城市来?不,她深知,他若置身繁华大都市,没有任何生存能力,难道她来养他?她做不到。可是,她还是决定生下孩子,因为她三十岁了,身边仍没有合适的婚姻对象,是不折不扣的剩女,现在,上帝没有给她一个适合结婚的男人,却给了她一个孩子,她决定接受。
“她很傻,对吗?”女子问苏朵。
苏朵望着她,她知道,故事中很傻的女主角,就是眼前这个女子。她忽然感到一种力量,她觉得自己在瞬间被那种纯粹的女性坚强独立所洗礼,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让婚姻或爱情的成败来决定一个生命的去留,是多么浅薄和无耻。她也即将三十岁,即使没有婚姻,也需要在身体最健康的时候,有一个孩子。
“可是,你就打算,让他永远都不知道,自己有一个孩子吗?”苏朵问。
“给他打过一个电话,听到他在电话那头笑得很开心,讲着我依然听不懂的话,我就已经满足了。这是我的决定,又何须带给他烦恼。”
“你做好做单身妈妈的准备了吗?”
“我有能力,让我和孩子过得很好。我会做一个开心的妈妈,我相信要比那些名存实亡美其名曰为了孩子而凑合过的夫妻们,能带给孩子更好的环境。你说呢?”
女子眨眨狡黠的眼睛,冲苏朵笑笑。
那一刻,她被那种笑震撼了,那么轻松,纯粹,要内心多么强大,才能做到。
那一刻,她决定,留下孩子。
窗外忽然响起汽车发动的声音,将苏朵从游走的思绪中拉回。她看看时间,十二点。掀开窗帘,车灯闪烁,他终于没有了耐心。他不是只有一个家门可以进,他还有选择。车子缓缓发动,苏朵心里,还是刀割般,疼了一下。
手机一亮。打开看。是他发来的信息,却空无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