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傍晚,丹古在府里设宴,隆重款待北蓟使团?

宁觉非没有去参加。这是官方活动,他不想介入其中,况且云深还躺在床上,太子就在这里,他实在不放心,便托辞要照顾云深,婉言谢绝了。?

丹古劝了一会儿,见他执意不肯,便不再勉强。?

独孤偃听说是澹台牧的兄弟为正使,心里不免好奇,便与丹古一起去了宴会,也帮着应酬一下。?

院子里重新安静下来,宁觉非松了口气。?

不再与淡悠然共处一室,云深的精神好了一些,也不必太控制情绪。他慢慢坐起来,靠着床头,握住太子的手,关切地道:“小纬,你先别急,我即刻修书,飞鹰传给你父皇,让他安心,应该可以缓解他的病情。”?

澹台经纬已经把事情始末告诉了他,他听了之后百感交集,心里矛盾重重。?

北蓟将在迁都大典上正式改国号为蓟,也就是说,那实际上是新蓟国的开国大典,千头万绪,一点错也不能出。本来,这些事一向是由云深总揽筹划,只有他无法决断的大事,才会找澹台牧商议,现在他离开了临淄,朝中大臣虽多,北蓟臣子不太懂这些礼仪上的东西,而原南楚大臣多半不肯出力,敷衍了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都无法把事情交由他们去办,很多事情就得澹台牧亲力亲为。云深完全能够想象澹台牧承受的压力,心里忽然觉得很愧疚。可是,他对宁觉非的感情实在是放不下,如果宁觉非不肯回去,他委实不知该何去何从。?

听了他的话,澹台经纬使劲点了点头,小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

宁觉非走进屋来,对他们说:“小纬,你先去吃饭,我帮你舅舅整理一下,一会儿就来。”?

澹台经纬在他们面前便再也没有大人样子,可以安安心心地做回孩子了。他乖巧地答应一声,便出去了。?

宁觉非已经安排了四个最精明强干的人贴身保护他,他也一直呆在院子里不出去,安全方面便不用太担心。?

云深等他出去,便看着眼前的人,诚恳地道:“觉非,我想离开这里。住在别人家里,终究不是事。我们住越久,便欠下越多人情债。你若不还,心里便会一直记着,有朝一日人家来找你帮忙,那你是做,还是不做呢?我想,我们还是回北蓟吧,无论是在朝廷为国效力,还是去草原放羊牧马,那儿毕竟是我们的家,要自由自在得多,你说呢?”?

“嗯。”宁觉非拿过铜盆,兑好温水,用柔软的布巾浸了水,温柔地替他洗脸,擦身。?

云深尽力挪动着身子,配合着他的手势,眼睛却一直专注地凝视着他的脸。?

宁觉非看着眼前变得消瘦了许多的身子,一颗心彻底软了。等擦拭好了,他拿出干净的衣裳替云深换上,这才抬头看着他,柔声说:“我们回临淄吧。你胸罗万有,才华横溢,如果不用来为国效力,为民造福,实在太可惜了。”?

云深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说的是真的?”?

“是。”宁觉非叹了口气,肯定地说。“是真的,等你的身子稍稍好一些,我们就走吧。”?

“我的伤不碍事。”云深本能地道,一双乌黑的眼睛深深地看着他,忽然似是想起了什么,一把抓住他的手,着急地解释。“觉非,你是不是以为这是我的计谋?不是的,小纬不是我叫他来的,这么危险的事,我无论如何不能做的。他是国祚之所在,半点闪失都不能有的。我这次独自前来,就是决定放下所有智计,一心一意听你的。你想要怎么样都行,我都会跟着你。”?

“我知道,我知道。”宁觉非轻轻搂住他,安慰地拍抚着他的背。“我们之间是有了一些问题,我不敢再轻易相信人,而你每说一句话都怕我会不信你……我们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云深,我对你的情感是无庸置疑的。自从最初的那一夜,我们在星光下定情,我便下定决心,此生绝不负你,可没想到……后来的事会变成那样……我想了很久很久,直到你这次来找我,我才想明白了。如果我们之间的情意是真实的,那么,过去的那些事就都不算什么。昭云公主也要成亲了,那我就更不能再计较什么了。说实话,我真怕我要再不回去,昭云公主又跑了来,万一要再出点什么事,那我会愧疚一辈子的。所以,云深,我们回去吧。你们也不要再为了我大兴土木,大动干戈,我是真的不需要那些。”?

“我明白,明白……觉非……对不起……”云深将脸埋进他的肩,忽然全身都在微微颤抖,声音渐渐哽咽。?

宁觉非能感觉到他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渗进自己的衣服,不由得心里酸楚,隐隐作疼。他紧紧搂着云深,轻声说:“云深,不用道歉了,我没事,我没生你的气。那时候,我只是有些心灰意冷,现在都过去了,没事了。”?

云深听着他柔声安慰,过去的万般委屈、痛苦、难过、歉疚尽皆涌上心头,顿时再也忍耐不住,抱着他失声痛哭。?

宁觉非只觉得眼里发热。他温柔地抚着云深的背,喉头哽着,一直说不出话来。?

暮色一分一分地降了下来,惆怅的气息渐渐在屋里弥漫。?

城中有人在吹羌笛,幽怨的笛声随风飞扬,唤起游子的思乡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