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我这人惜命得紧,自然不会蠢到找他理论。只是看到外面飞的鸟儿不自觉便想到了小王爷的汉北别苑,想到了被关时我每日搞出的那些损招,想到被我炖掉的白雪。比起现在了无生趣的过活,那日子真是叫人怀念啊!于是,我爱上了炖乳鸽,每日必点这道菜,一连竟然吃了十天。
“郡主,你一定是和鸽子有仇!”千叶收拾桌子,看着被我戳烂的整只鸽子凝神思索,最后很是了然地一拍桌子。
我看着那一本正经的小丫头,嘴角抽搐,委实不懂此话何来。我好奇地问:“为什么说我和鸽子有仇?”
“每天都要炖乳鸽,每天拿来都不吃,戳得稀巴烂的又送回去,不是有仇,那是什么?”
这就有仇?我还想砸锅卖铁呢!
我顿了一顿却不反驳,她说的也不完全不对。仇是有的,不过不是我和鸽子,而是和那个开始还有些风流气度,后面直接升级为冰山的某人。我这戳的不是鸽子,是寂寞,是苦闷,是不服!
“千叶,来来来,我有话问你!”我侧着脑袋想了会儿,喊过千叶问道,“你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
小姑娘怔了一下,翻着眼皮子望着房梁,“呃……我爹我娘……我阿姐……”
“不算不算,他们是你的亲人,我是说……外人……”
“外人啊……小时候我喜欢隔壁王大娘家的狗哥哥,这算不算……”千叶犹豫不定地看向我,像在征求我的意见。
我催促道:“你怎么喜欢他了?”
“喜欢他出去玩带着我一起去,喜欢他偷果子的时候也给我偷一个,喜欢……”
这不就是小孩子过家家吗?我不是问这个。
我不感兴趣地撇开了头。千叶很是为难地笑了笑,道:“郡主,你说的喜欢是哪种,我不太懂!”
“你有没有坐立不安地想过一个人?看到他的时候会害怕,会心跳很快,会脸红像生了病;看不到他会难受,会吃不下睡不着,会……”那种感觉我无法形容,看到千叶一脸茫然,我便停了下来,我知道她听不懂。
“郡主……郡主……”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跟她说这个是一时兴起。好比你发现有人捡了你掉的钱,然后你去讨回来,结果钱没讨回却又丢了。说完,我更惆怅了。
晚上秦佑之回来,带来了不少小皇帝赏赐的小玩意,珠宝首饰字画古董放了满满一桌。他让我挑喜欢的拿走,我挑挑拣拣选了一把镶着宝石的匕首。我抚摩了一阵,拔开刀鞘道:“这个好,杀人、自杀都很顺手!”说着,比画了一下。
听得此话,众人都是一怔。晚饭过后,秦佑之将我叫到了书房。
书房的门虚掩着,一推便开。我进去时他站在案边翻着堆积成山的书册,看到我后停下了手中动作。
“佑之哥哥,你找我什么事?”我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秦佑之也不绕弯子,缓缓地走至我跟前,问:“飞燕,你是不是有心事?”
心事也谈不上,从表姐死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应该知道我会怎么样。有些事情大家心照不宣,捅破了谁都不好看。他懂,我也懂。我笑了笑,道:“这话怎么说?”
“我承认收你做义妹是有所图谋,这一点我猜你早已经想到了。你是聪明人,不计后果的事情,我想你还是不会做的!”
我扑哧一声笑了。他这是在怕吗?
我道:“你觉得我会自杀?”
“你的性格我最清楚不过,自杀你是不会,但……”他欲言又止,没出口的那下半句很容易想到——但用来杀人就难说了。
我想了想,从袖中拿出匕首放在手中把玩。这真是难得一见的宝贝,金银打造,上面缀着红绿宝石,在灯光下金灿灿的,华美而富贵。“不知道刀刃是不是和外表一样的华丽。”我抽出匕首便甩了出去,刀子从秦佑之的脑袋顶上飞过,砰的一声钉在了墙上。
经此一吓,一般人早已经两腿哆嗦,秦佑之却只是摸了一下发髻,像是拂去尘埃一般波澜不惊,缓缓道:“再低一分你就如愿了,为什么要手下留情?”
“我没打算杀你,我也杀不了你!”我起身耸了耸肩,打了个哈欠道,“在王府杀你我也逃不了,你说过我不爱干蠢事。匕首还你,你可以安心了!”
表姐说的没错,越是有钱人越是小气巴巴,本姑娘还不稀罕呢!
我伸了个懒腰,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接下来几天相安无事,我和秦佑之还像往常那样有说有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他看我的眼神有那么些不同了,哪里不同也说不清,似乎他以前看表姐就用这眼神,有些暧昧不清。
五月端午刚过,天气热了起来,燥热得人都睡不安宁。我睡不好就经常会做噩梦,自己把自己吓醒之后便再也睡不着。
干旱了许久,最近像是要下雨,天总是阴沉沉的。傍晚时分,外面刮起了狂风,不一会儿便乌云翻滚,电闪雷鸣,下起了大雨。
我用过晚饭之后早早上了床,听着外面的大雨惊雷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一觉睡到半夜,忽地有人在喊表姐的名字。我疑心自己又在做梦,猛掐了大腿一把。一睁眼,却见到闪电照亮了一个人的脸,正在我的脑袋正上方,鼻息之间全是酒气。
“佑之哥哥……”我惊诧地瞪大了眼,撑起身子,却猛地被秦佑之捏住肩头拽了起来,疯狂地摇着,“夕儿……夕儿……”
我被摇得七荤八素,根本来不及去想发生了什么事,惊恐地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夕儿,任景墨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不断质问,反反复复。闪电阵阵,将他的脸照得格外狰狞。
我以为他是一般的醉,却没想到醉到了这种程度。他那样子有些像要发狂的野兽,我打心底里怕。我怔了怔,挣扎着往角落里面缩。
“夕儿,我对你不好吗?你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拒绝我,你又要往哪里逃?”他跟着靠了过来,将我逼向了死角。
“佑之哥哥,我不是表姐,我是飞燕……”退无可退,我后背紧贴着墙壁惊慌地看着身后。衣衫单薄,墙壁冰冷的温度传来,却是沁入肌肤又传至每一处神经。
他暴躁地一声吼,拽住我的手臂将我拖至跟前,“我说你是夕儿你就是!”
我不肯顺从,拼尽全力地挣扎,却是一眼都不敢盯着他看。轰隆一声巨响,尾音还在,施加在我手臂上的力量渐渐地松开了。
我以为秦佑之被惊雷震醒,恢复了理智,稍稍松了口气不断喘息,一抬头,却是对着血红的眸。
“夕儿,夕儿,你是我的,我不会让任何人抢走你,你是我的……”痴痴看了一阵,他再次粗暴地扑了上来,一把将我摁在床头。
“你要干什么?!”我吓得尖叫,声音刚发出来就被雷声掩盖,两手被摁得动弹不得,衣服被扯开。
“夕儿,我要你!”他痴迷地看着我的眼睛,急不可待地吻了过来。
“啊!你放开我!”闻着那一身酒气,看着他那丑陋的模样,我恶心得慌,急得大叫。秦佑之却是无动于衷,手在我身上游走,吻自我的颈项不断下移。
“放开我……你放开我……”又是两声呼救,我手紧紧揪住了床单,陷入绝望。这里是秦佑之的地盘,便是没有电闪雷鸣,他要一个女人又有谁敢来阻止。
我好后悔,后悔之前那一刀没对准他的咽喉让自己此刻陷入绝境,后悔当初帮着表姐救了他一次又一次。我咬紧了牙,忍受着他的侵犯。一下,只要一下,一切都会过去,明日我还是那个凌飞燕。我放弃了最后的抵抗,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外面,风雨大作,雷声此起彼伏。屋内,秦佑之粗重的喘息声格外的清晰。
我屏气凝神,等待着最后的判决。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压在我身上的重量消失了。我有些不敢相信,慢慢地睁开眼睛,却见到一个人长剑直指着秦佑之。雷声渐弱,闪电却趋于密集,忽明忽暗之间只见那人穿着黑衣,脸上蒙着黑布,眸光却冷得逼人。
秦佑之直起身子,似乎一下子也清醒了,余光扫过身后,沉声道:“想刺杀本王吗?”
秦佑之和什么人有仇怨我管不了,他的出现却是给了我一个转机。我如获大赦般躲向角落,扯开被褥包裹住身体。我和那黑衣人对视一眼,却有着说不出的熟悉感觉。
顿了一顿,秦佑之反倒是嘴角浮出一丝笑容,缓缓地开了口,“在上面看了很久吧?很多人都用剑指过我,至今却没有一个人成功,许多人临死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失败,你应该听说过。”
破烂理论!
我没兴趣听他吹牛,蜷缩在角落里只盯着那个黑衣人出神,心中充满了疑惑,极想知道他是谁。
怔忪间,我靠向前想要看清楚,蓦然传来一阵嗖嗖嗖划破空气的声音。我一声“小心”还没喊出来,秦佑之身子一个反转,缠腰软剑便倒划在了黑衣人的胸口。啪嗒一声,有东西掉在地上,黑衣人倒退了数步。
秦佑之他好心计,先是暗器,乘其不备又再出剑,可惜也没占多大便宜。
我知秦佑之会些功夫,却不知他竟使得一手好剑法。只见他展开身形摆开架势,一个纵身便攻了过去。他出手狠毒,速度奇快,招招都是致命的,一下子便将人逼向了死角。
打斗之事我本不喜欢掺和,只是好奇那黑衣人屡次想捡起的东西。我怔了怔,裹着薄褥下了床,好奇地捡了起来。那是一根发簪,蝶翼穿花式样,金银掐丝,翠玉点缀,上面还残留着些许余温。
“阿呆……”我望着熟悉的簪子,脑子里轰地一响,整个人傻了:小王爷!我第一反应是:他是来救我的。可是再想想,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
我握紧了簪子猛地回头,他二人越打越激烈。秦佑之的剑所过之处皆是一片狼藉,什物尽毁,桌椅被砍得不成样子,空气中弥散着木头特有的味道。小王爷被逼得步步后退,毫无还手之力。偏生王府的侍卫们听到动静,踹开房门后全都拥了进来,一下将整个屋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稳操胜券,秦佑之的动作从容了起来。小王爷似乎渐渐地占了上风,可明显力不从心。只那一个来回,他多看了我一眼便被秦佑之抓住了机会,将咽喉置于秦佑之的剑下。
“我说过,我的摄政王府已布下天罗地网,你就是有铜头铁臂,也是一样进得来出不去!”秦佑之缓缓移步,看了看身后的侍卫们后讥诮一笑,“当今世上,单枪匹马能闯进我摄政王府的人不多,能一声不响地隐藏行迹这么久而不被发觉的更是少之又少,这么说起来你也算是个人物……”
我傻眼了。这结果虽在意料之中,可我也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小王爷的手臂垂着,手里却是紧握着剑。他冷冰冰地看着秦佑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余光却停留在我的身侧。我了解他的性格,更是知道他的疯狂,握着剑表示他还想反击,要他妥协,他会拼个鱼死网破。
秦佑之一番唧唧歪歪,忽地一顿,伸手向前。
一看这情形我就知不妙,他这是要去摘小王爷脸上的黑布。
小王爷是被软禁的人,出现在了这里,还和刺杀有关,再落在秦佑之的手里,岂能有好果子吃?
他救了我,我怎么也不能让他死在这里。我怔了怔,一咬牙冲了过去将小王爷护在了身后。
“住手!”
秦佑之微微一怔,目光转向了我。
我跨前一步猛地将簪子指向了他的咽喉,“谁也不准动!”
所有人都是一惊,侍卫们面面相觑,都转头看向秦佑之。
“飞燕,你在干什么?”秦佑之缓缓看向我的手,眸光闪烁。
我深吸一口气侧头对着身后的小王爷道:“你走!”
小王爷垂下的拳头紧了紧,纹丝不动。秦佑之却是一阵轻笑,向前一步,“飞燕,你知道你这是在干什么吗?”
他这一靠近我便抑制不住地颤抖,手根本不听使唤,再拖延下去定然会出问题。我强令自己冷静,侧过头去又是一声大喝:“我让你走,你听到没有!”
小王爷手握得更紧了,指节在这一刻发出咯咯的声响,似要上前搏命。怔了一怔,他终是软了下来,跨步便向门外走去。
小王爷一动,严阵以待的侍卫们跟着动了起来,一个个都举起了武器想要抓人。
“都给我住手,谁也不准追,动一下我杀了他!”我害怕镇不住人,又猛地一把将簪子抵在了秦佑之的喉咙上,扫视着这一圈人。
小王爷已走至门边,听到声音他又顿了一顿。
我扭过头去不敢看他,只是咬牙撑着不让自己崩溃。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几乎都没了知觉。秦佑之手臂一抬扼住了我的手腕,轻易地一扭便将簪子夺下。
我怔怔地看着他,看着簪子落地。原来他不是没有还手之力,只是没有动手。
“这是你做的最不聪明的一件事!”他怒气冲冲地用力一甩,将我推了出去。我一个踉跄倒在地上,跟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尽管摔得很疼,也知道这样会激怒秦佑之。
秦佑之恼羞成怒指着我质问道:“从来没有人敢逆我的意,你难道不怕我杀了你?”
“如果杨修齐说不介意,那我也不介意!”我捡过地上的簪子握在手心。他没被抓住就好,他逃过就好。
“你……”他怔了许久,终是没能说出下文,狠狠地一拂袖,向门外走去。他一走,侍卫们都跟着往外撤。忽然,他一个转身,厉声道:“今日之事我不希望再听到谁提起,谁敢传出去,小心你们的脑袋!”说罢,跨出了房门。
望着他愤然离去的背影,我心底说不出的痛快。你秦佑之权势滔天又如何,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又能如何,说到底还不是一个自欺欺人的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