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晶莹剔透的脸容上,笼着一缕淡淡的神色,平静而疏离;漆黑的眸子,澄若秋水,潋滟的辰光,流离婉转,悠远飘渺,不知凝向何处;清亮的瞳仁深处,一片烈焰燃烧过后的沉寂,无波无澜,仿若连眼角眉梢,都不再映出一分一毫对面男人的影像……密不透风的铜墙铁壁上,零落挂着数盏煤油灯,枯黄的火光,晦暗明灭,摇曳不定,有如鬼影重重,投射在女子单薄窈窕的身姿上,似罩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朦胧恍惚,一眼望过去,整个人都仿若是缭绕在山间幽谷里的一缕云烟,捉不紧,抓不牢,太阳一照,清风一吹,随时都会消失的无影无踪……明知道她故意说这番话,不过是跟他赌气,但那般淡漠的语气,那般认真的模样,还是像一根刺一样,狠狠的扎进淳于焉的心底,带来不期然的锐痛……眸光一闪,敛去眼底一切暗流汹涌,淳于焉温声开口道:
“沐凝汐……本王不会杀你……”
目光瞥过女子神色微恍的脸容,男人冷硬如石的一颗心,仿若也不由自主的一动,似陡然间突然决定了某件事情一般,清冽的嗓音,划过喉头,从两片凉薄的唇瓣间,徐徐倾吐而出,说的是:
“……只要你应允本王……今日之事,绝口不提……本王可以当做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只要你继续安分守己的做你的焉王妃……你也依旧是本王的妻……事成之后……本王许你一世荣华……哪怕是皇后之位……只要你开口,本王都会给你……”
男人低沉而性感的嗓音,宛若金石丝竹、林籁泉韵般朗越,听来是如此的动听与缠绵……安若溪的嘴角,缓缓绽开一抹轻浅的弧度,笑靥溶溶,如暗夜里倏然盛放在悬崖峭壁的一株百合花,妖娆而惨烈……“一世荣华……皇后之位吗?”
女子脆亮的嗓音,似浸在盈盈春水之中一般,倾泻出一地的温柔缱绻,一张精致的面容,莹润如玉,清光流转,妩媚而俏丽,动人心魄;一双黑珍珠般的眸子,亮若辰星,一眨一眨,扑闪出缭绕的微茫;长而卷翘的睫毛,紧贴在眼睑之处,随着浅淡的呼吸,轻轻颤动,有如振翅欲飞的蝴蝶……整个人,美好的似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当你以为可以永远沉浸在这样的美梦之中时,一觉醒来,它却已从指缝悄然溜走,了无痕迹……“……那臣妾是不是应该多谢焉王爷的不杀之恩,以及浓情厚意呢?”
樱唇轻启,鲜艳欲滴,女子馨香绵柔的一张檀口,微微张翕,嗓音悠扬,醇若美酒,比之先前,更多了三分的娇媚与甜糥……只是那幽然的“臣妾”“焉王爷”几个字眼,听来无限款款,缠绵悱恻,却如淬了剧毒的利刃般,狠狠的冲撞进淳于焉的耳朵里,带来不期然的刺痛……她永远都只会连名带姓的直唤他“淳于焉”,或愤怒,或亲昵,或欢愉,或悲伤,仿若那是她专属的特权一般……而那淡漠而疏离的“王爷”二字,惟有一片心灰意冷之时,才会从她的唇瓣间徐徐倾吐而出……安若溪仿若并没有察觉到男人讳莫如深的双瞳,紧紧落在她身上的灼烈眸光,眼底一片平静,自顾自的继续道:
“可是怎么办呢?名利权位……对焉王爷你来说,趋之若鹜……在臣妾眼里,却是弃之如敝屣……皇后之位……汐儿要不起,也不想要……我从来都不稀罕……”
女子清亮的嗓音,掷地有声,如一颗一颗饱满的珍珠,由九天之上,滴溜溜的滚落凡间的玉盘,活泼泼,脆生生,一丝一缕,尽数砸到淳于焉的心底,扰乱了那里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暗流汹涌,掀起一片惊涛骇浪……“沐凝汐……本王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你不要得寸进尺……”
凛冽阴鸷的话音,从男人轻薄的两片唇瓣间,狂风扫落叶般席卷而来,隐忍的烈怒,如绷满弦的利箭,一触即发。
安若溪自以为早已一片死灰的心脏,对住男人的残戾与暴虐,却仍是不受控制的一伤。若果平时,她必定会不怕死的顶回去,但如今,却再无昔日的斗志……她累了,真的很累……累到再也不想去揣测男人的真心,抑或是假意;累到再也无法承受男人的忽冷忽热、喜怒无常;累到再也提不起任何的力气,无论爱他,还是恨他……“淳于焉……”
女子樱桃般的檀口里,倾吐而出的名字,不知不觉间,已恢复到了往昔的称呼,只是那一把低浅而轻淡的嗓音,却似幽黑天际里,缓缓熄灭的星辰,坠落在不知名的远方,再也不会发光发亮;一双澄澈清透的眸子,沉静寂寥,如滔天巨浪的激荡过后,湖底惟余的一滩死水,无波无澜,再也漾不起任何的涟漪……“……若果你真的对我有一分一毫的不忍……我只求你一件事……”
“请你放过连大哥……放过我……我可以向你保证……就像你说的一样,今日的一切,从来也没有发生过……我与连大哥会远走高飞,不问世事,退隐山林……此生此世,都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
女子温浅的嗓音,似水般划过,在一片暗流汹涌的死寂中,瞬间掀起无数惊涛骇浪。
“汐儿……”
这凝聚了无限美好与希冀的两个字,徘徊婉转,鲠在连亦尘的喉咙间,如轰然在暗夜的天际里炸开的璀璨烟火,绽放成千丝万缕、细细小小的快乐,奔腾在砰然跳动的胸口,仿佛随时都会从激荡的心底,漫延出来,将他整个人都淹没在其中……即使明知她不过是心灰意冷之下,为了另一个男人的逃避……但至少,在她伤痛欲绝的时候,她愿意选择的那个人,是他,这就已经足够了……淳于焉如被利刃狠狠击中的心底,刀剐般的锐痛过后,层层叠叠的暴怒,仿佛从幽暗不见天日的地府席卷而来,微凉粗粝的大掌,不自觉的紧握成拳,骨节泛白,青筋暴露,任平整的指甲,深深的嵌入掌心的薄茧,仍是无法阻止那些莫名的愤怒与炙痛,像无数根游丝一般,迅速的从心底钻出来,呼啸着,咆哮着,如不断喷涌而出的火山熔浆,炽热而灼烈,迫不及待的想要将眼前的女子毁灭殆尽。
“沐凝汐……你说什么?本王命你……把刚才的话,一字不落的收回去……本王就当没有听过……”
男人忻长的身躯,笼满了亟待爆发的残戾阴鸷,在安若溪的眸底,投射出巨大的阴影,灼烈的大掌,如火似冰,紧紧掐在她细致滑腻的脸颊上,隐忍的力度,恨不能一把将她的骨头捏碎,漆黑如夜的瞳孔深处,迸射出利刃般的寒芒,死死钉在面前的女子身上,仿若只要她胆敢从娇嫩绵软的唇瓣间,倾吐出任何令他不满的字眼,便会毫不容情的将她立毙于掌下。
牙根已痛的麻木,男人压抑的气息,寒霜带雪般,喷洒在她的面容上,如此的熟悉,却又如此的陌生。
“淳于焉……何必呢?”
从紧咬的牙关中,断断续续的挤出破碎的嗓音,淡漠而疏离,安若溪缓缓开口道:
“你和我……根本从来都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你有你无法放低的功名利禄……我有我想要追求的逍遥自在……没有了我的存在……对你来说,根本不会产生任何的影响……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残忍的把我留在你身边?徒增悲苦……我知道你害怕什么……你放心……我死也不会将今日的事情说出去……”
是呀,她宁肯自己死,也不会做出对他任何不利的事情来……不能自抑的惨痛,从心底潮水一般的漫延上来,浸湿了五脏六腑,连一呼一吸,都渗出寒冬般的颤抖,仿若随时都会从中折断,窒息而亡……女子决裂的话声,一字一句,皆如淬了剧毒的利剑,狠狠剐在淳于焉自以为冷硬如石的心底,划下沟壑纵横的一道道伤痕,千疮百孔,鲜血淋漓……她说她与他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她以为自己这么处心积虑的留下她,不过是怕她将秘密暴露……好,很好……幽深似海的寒眸,倏然滑过一抹残戾,不能得到,即要毫不留情的毁去……男人冷酷暴虐的嗓音,席卷着十八层地狱而来的刀山火海,在安若溪的耳畔,刺下不能磨灭的烙印:
“……死也不会吗?你说得对……沐凝汐……这个世上,惟有死人……才能够永久的保守秘密……既然你这么迫不及待的离开本王……本王现在就成全你……送你上路……”
紧紧扣在女子娇艳上的大掌,倏然滑到她细长精致的脖颈,箍成坚不可破的牢笼,骨节泛白,青筋暴露,布满薄茧的指腹,死死贴住那砰然跳动的脉搏,毁灭的力量,一点一点的收紧,加深,只要再稍稍一狠,掌下的女子,便会香消玉殒,再也无法从他的生命中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