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北大年在中荷战争中占了大便宜,但是李明勋经过此地,总归要有恩德赐下,李明勋大手一挥,给了北大年诸多政策便利,其一便是造船厂,以往造船厂只制造民船,最高水准的产出也不过是亚哈特船,李明勋提高了造船厂的准入资格,允许其制造笛型船、大型盖伦等可进行跨洋贸易的船只,除了高技术民船,还授权造船厂建造军舰,最重要的就是分舰队和海岸警备队常用的加列船。
除了造船,李明勋还给予此地矿业权限,允许其发展锡矿开采、冶炼和加工的全部环节,这也是国土化改造的一部分,既然南华终将作为合众国的一部分,那么就享有和大本营一样的权限,而不是像殖民者对待殖民地那般。
锡是五金之一,而马来半岛素来就是锡矿产地,无论是北大年还是槟城,亦或者刚刚命名的锡城,都有高品质锡矿出产,而李明勋为了促进本地区矿业发展,决定取消国有企业对锡矿的垄断权,将这一利润丰厚的产业全面交由民营。
“我在入城的时候,发现九龙公司在城内已经开设了分部,看来永历一脉在九龙地区的殖民很有成效了?”李明勋签署着授权令,随口问道。
李为经道:“正是如此,九龙公司是北大年最大的奴隶提供商,而且与本地的商人交情匪浅,九龙公司在河仙港立下根脚,并且在湄公河入海口建了一座城,称之为宁京,是准备东西并进,把金瓯半岛给切下来,这两年多来,光是精壮奴隶和女奴就是送来三万多,若非有他们,本地的种植园也发展不了这么快。”
“婆罗洲那边没有送人来吗?”李明勋问道。
李为经道:“刚开始送来千把人,后来也就不送了,听人说,是沈达春和刘孔昭二人私下达成协议,九龙地区往我们这里送人,婆罗洲往吕宋那边送,省的相互竞争,压低了价格,这群大明士绅勋贵,个个道貌岸然,满嘴的仁义道德,做起买卖来,倒是真精明!”
“就因为他们划分了市场吗?”李明勋见李为经情绪大,笑问道。
李为经叹息一声:“没您不圣明的,如今永历那帮人在九龙已经有了地盘,开垦了不少土地来,那边土地适合种植水稻,一年三熟,而两广米价飞涨,他们用奴隶种田,成本很低,倒也赚了不少,南风季往琼州运粮食,北风季往本地运,倒也疏解我们的粮荒,北大年这两年移民提速,倒是与他们有关。但从今年开始,九龙公司开始大规模推广甘蔗种植,他们在九龙地区没什么限制,田亩近乎白送,还不管奴隶死活,就连从大陆弄来的移民都是不顾命的使唤,不少人去了九龙开辟甘蔗种植园,让本地的甘蔗产业受损,昨日议会还进行表决,要对九龙地区的蔗糖提高关税,可惜吵来吵去,终究没个结果。”
这倒是在李明勋的预料之中,不少北大年的商贾也在九龙投资甘蔗种植园,自然要阻挠此事。
“你是说,他们也奴役大陆来的移民,这事移民局知道吗?”李明勋丝毫不在乎殖民地与行政区之间的竞争,大家凭本事来,在规则内就行了。
“那些被役使的移民并非移民局送去的,而是他们自己弄到的,九龙地区还好,听说婆罗洲数量更多,不少人直接在那里成了矿奴。”李为经也是道听途说。
李明勋倒也不是全不了解,这两个殖民公司背后都有明国政权做靠山,殖民这两年,倒是颇有收获,眼瞧着赚钱,自然也就不吝啬投入了,而最简单的投入就是人口,无论琼藩还是监国,都在与满清鏖战,相互攻伐之间,获得丁口倒是不难,如今在南洋有了殖民地,索性上岸直接掳掠丁口,签一张契书,便是成了契约奴,运到殖民地,倒是比抓来的奴隶好用的多,这不是移民局安置的人口,殖民地也没有限定移民死亡率,因此用起来丝毫不客气,倒是与在新大陆殖民的那些欧洲殖民公司使用白人契约奴一般。
虽然知道了这个消息,但是李明勋也是没有什么办法,合众国想来尊重并且维护契约精神,契约奴虽然被称之为奴,但总归是有年限的,而且这些契约奴并不是合众国民,用合众国法律也无法保护他们,契约奴们虽然忍受着高死亡率和残酷的环境,但总归不是在满洲人统治下为奴为婢,合众国没有资源去解救安置他们,自然也不会堵死他们的求生之路。
“这事儿确实有些荒唐,但我也没有很好的办法,为经,你呢?”李明勋问道。
李为经脸色为难:“我也是觉得荒唐,毕竟我们的法律保护异族奴隶,却不能保护我们的同族。”
李明勋摇摇头:“法律没有错,是人的理解出现错误。你所说的异族奴隶是国有资产,与国家所拥有的牲口、机械和物资是一样的,通过限制死伤率也对其保护,是为了避免国有资产被滥用,这与人文关怀无关,而反过来,你想要保护契约奴,却是一种人道行为,我们既不能将契约奴归类为奴隶,使之成为国有资产,也无法轻易授予其国民地位,毕竟我们这个国家所有人的国民身份都是付出代价而得到的,所谓的契约奴只是一个特殊的雇佣关系,虽然契约奴本身处于劣势地位,但是你无法改变其你情我愿的本质。”
正如李明勋所说,对于两大殖民公司使用契约奴的行为,合众国却是无法有效的插手,因为这两个公司深谙合众国的法规,并非其下属的军队或者组织去捕捉的契约奴,这些契约奴是从粤西和舟山雇佣而来,强迫他们离开家乡的是明军,而殖民公司所有者属于合众国公民,如果不考虑明军与殖民公司股东之间的亲密关系,反倒是殖民公司把契约奴从军阀手中解救出来。
给出法律解释的李明勋在李为经的脸上看出了一些不甘,他忽然笑了,因为李明勋意识到,李为经根本不是站在同族道德制高点来抨击殖民公司使用契约奴,他的出发点还是为了南华行政区和他的元老宝座。
原因很简单,元老和一级行政区都与国民团体数量有关,但马来半岛的中国移民只有两种,一种是自费移民,北大年在这方面竞争力较低,远不如新开拓的台南和吕宋,仅仅比永宁行政区稍微好一些,第二种就是契约移民,也就是移民局从战区大规模接纳的移民,这种移民的安置受制于本地的环境,因为移民局给本地的安置环境有要求,还对死亡率进行限制。
马来半岛属于湿热的高疟区,比吕宋的死亡率高很多,虽然李为经整肃之后,已经有了较大改观,但移民速度赶不上吕宋是事实,李为经提出契约奴的问题就是希望提醒李明勋,既然殖民公司可以不限制使用契约奴,不在乎那些人的死活,为什么要对正在国土化改造的南华地区要诸多限制呢?
虽然看出来,但是李明勋却不会去点破,凡是经过移民局接手的移民都是准国民,虽然他们与契约奴都属于一个民族,但李明勋却不能因此放弃对国民的保护,否则合众国的建立将会失去法律基础,因此李明勋只得佯装不知。
“关于契约奴的事情,我会和宋业、何文瑞打招呼的,既然殖民所得土地亦为合众国之土,那么土地上的人都应该有机会成为国民才是,而殖民公司所有者和种植园主为合众国之民,合众国法律亦有管辖之权,至少其虐待、擅杀等罪不可轻纵。”李明勋敲了敲桌子,说道。
南华是合众国下一个重点发展之地,但因为行政长官李为经并非元老,在元老院也没有足够的人脉,所以一些政策和战略方面,其更希望得到元首的支持,这也是李明勋在此停留的原因,而李明勋的下一站将是婆罗洲。
李明勋不准备去九龙地区,那里的殖民尚且处于前期阶段,捕奴与开辟种植园是主要业务,只要尚未出击广南、真腊和暹罗三个接壤国家的利益,不引发外交争端,这片殖民地就处于有序发展状态。倒是婆罗洲,先是出现了与文莱苏丹国的领土争端,继而又有契约奴的问题,李明勋决意去看一看。
趁着西南季风,一艘风帆护卫舰把李明勋送到了婆罗洲,与东西并进四面开花的后江殖民地不同,婆罗洲的殖民地主要就集中在沙捞越河南岸,那里原本有一座属于马来族天主教的城邦,是百余年文莱苏丹国分裂出来的,这座用栅栏和泥土造就的城市里,只有马来首领和几个商人居住的房子,其余都是破烂的高脚屋,但上百年的开发让这座名为古晋的城市拥有了近万人口。
婆罗洲开发公司直接抢占了这块宝地,刘孔昭所率领的监国一脉拥有三千五百精锐,攻占城市丝毫不费力,在此立下根脚之后,刘孔昭四处派遣征服和勘探,虽然发现了有几个比古晋更适合的海港,但最终还是选择了古晋。
首先,古晋位于沙捞越河中游,远离海岸线,但是也有河道供通行,避开沿海地区的疟疾频发区间,而古晋有上百年的历史,马来族和伊班猎头族掌握了农业种植技术,但婆罗洲土地不够肥沃,因此过着烧荒游耕的生活,再加上本地有冶铁历史,周围的热带森林早已被破坏殆尽,给了殖民者充足的生存空间。
当然,真正让刘孔昭等人选择此地的是沙捞越河上游不到三十里有一处名为巴乌的金矿,已经拥有近百年的开采历史。
婆罗洲开发公司选择了古晋作为殖民据点,但对于这个土著语音译的城市名非常反感,索性改名为晋城,也取金城的谐音。
在征服了晋城之后,原本只是修筑了几座炮台,但在中荷战争期间,婆罗洲公司担心合众国落败,晋城被荷兰人袭击,因此修筑了中国式的城墙,城墙夯土而成,外层包砖,女墙、垛口、城楼、马面样样不缺,周长五里的晋城成为了婆罗洲第一大城市,而如今的晋城已经拥有两万多居民,除了来自大明的自由移民、商人之外,多数都是婆罗洲开发公司雇员的亲属,而城中一些奴隶则是来自吕宋,却是本地与吕宋换购而来,原因很简单,最容易被捕捉的伊班族是食人族,用他们在城中为奴,没有人会放心。
城内的行政中心是典型的中国式建筑,如果细看,非常类似江南一带的州府县衙,而城中除了两万多自由民,李明勋迈步在这座大明气息十足的城市之中,听着身边人讲解一切,才知道,这座样式古朴,颇有历史感的衙门根本没有经过做旧,而是监国发动对满清的一次军事行动中,攻进了象山县,直接把县衙拆了,打包带来了婆罗洲重修。
在晋城,李明勋见到了刘孔昭,这位前大明国公爷此时过的逍遥自在,见到李明勋到来,摆下了丰厚的宴席,听到其提及契约奴的事情,刘孔昭丝毫不慌张,毕竟其早就下了功夫,契约奴从江浙被捕捉,到舟山签约,再到迁徙到婆罗洲,完全合乎合众国的法律,刘孔昭很清楚,只要合乎法律,谁也挑不出刺儿来。
在婆罗洲初开发阶段,刘孔昭等人也打过退堂鼓,因为这里的土地太贫瘠了,除了一些河口三角洲,水稻产量都很低,如果不是因为有个金矿,或许殖民公司早就另选他处了,但婆罗洲也并非不适合农业生产,至少胡椒和油棕的长势很不错,除了大规模种植经济作物,婆罗洲开发公司有两大主要业务,其一便是粮食贸易,第二则为金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