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回 火马踏营

黄河西岸,渡头营地西南,正自踌躇不决的纪某人目睹马尾巴在眼前甩来甩去,像是寻得了泄火对象,愤然嘟囔道:“甩啥甩,再甩点把火烧了你这马尾巴,包管叫你豕突狼奔!嗯...豕突狼奔...着啊...人家田单玩火牛阵,哥干嘛不来个火马阵?嘿嘿...”

火马阵的想法顿令纪泽坚定了突营的最后决心,说干就干,他当即传下命令,挑出千匹稍次的备马,两两一组并辔固联,以保证它们发性狂奔时,彼此牵制下大抵往前。继而,将沾有火油的枝条绑缚于马尾马臀,火马阵的准备工作由此迅速就绪。

队伍继续摸黑逼前,至营外二里已是极限,营地虽在后方,但大战之际,再是松懈也是有所防范的。不过这个距离对于骑兵突袭已经足够,血旗军兵分四股,第一股为特战区,突袭摧毁渡头浮桥,并巡逻阻止敌援过河。第二股为暂编骑一、骑二曲,突袭营地西南方位的牧民营地,纪泽所下的命令是,除了奴隶,凡高过车轮的男子皆斩。

第三股为暂编骑三、骑四曲,第四股为亲卫曲与骑卫曲,各自随火马突袭部族军营地。后三股皆是强袭突骑曲与远程弓骑曲组队配合。一切早已安排完毕,待得各曲就绪,纪泽大手一挥,断然令道:“点火!”

“昂昂昂...”一窜窜火苗在马尾升起,顿令可怜的马儿惨呼连连。火烧屁股的滋味给谁都不好受,马儿们忍无可忍便无需再忍,一个个惨嘶悲鸣着发足狂奔,受制于两两之间的锁辕固联,它们无可无不可的将发泄方向对准了前方的匈奴营地。

“斩杀匈奴!跟我冲啊!”眼见千匹疯马造就万马奔腾之势,犹如五百辆无坚不摧的喷火战车,势不可挡的向前碾压,纪泽再不迟疑,手中三尖两刃刀斜空前指,怒声咆哮道。旋即,他一夹马腹,宝马火云如同离弦之箭奔出,带着一众斗志昂扬的血旗骑军,紧随火马之后,呼喝着杀往敌营,伴随而起的还有此起彼伏的冲锋号角:“嘟嘟嘟...”

“敌袭!敌袭...”“呜呜呜...”“铛铛铛铛...”血旗军如此声势,立马惊动了匈奴部族联军的值守军卒,发出惊骇欲绝的各种警讯,在奔马嘶吼中更衬铁血残酷。只是,到了此时,预警还来得及吗?

“砰砰砰砰...”二里对于疯狂的火马压根不算距离,它们发挥了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转眼便径直撞上营栅,撞上守卒,撞上鹿角拒马,本就象征性的营寨防御,在它们面前犹如玻璃般脆弱。待得火马群过后,营地外缘已是一片凋零。

“砰砰砰砰...”疯狂的火马兀自不停,以大无畏的牺牲精神,继续冲往营地内的一切,撞翻帐篷,踏死兵卒,引燃杂物,甚至带动了更多战马同胞的狂奔。敌营转瞬大乱,许多犹自懵懂迷糊的匈奴军兵,尚未搞清情况,便稀里糊涂送了命,更多由帐篷安寝陡变为幕天席地的胡卒,则没头苍蝇般的惊叫胡窜,令敌营更添骚乱。

火光升腾,喊杀阵阵,刀光箭影,鲜血飙飞,哀嚎连连,破营如此简单!血旗各军却不稍停,各股军马分为数个箭头,一边刀砍箭射,斩杀着沿途遇上的一切敌卒,尤其是摧毁任何意欲集结的敌卒团体,并驱赶着败兵,踏着火马的足迹,迅猛的向纵深推进,仅留下小股骑卒尾随清扫残敌。

“嗖嗖嗖...”浮桥西岸,两百百无聊赖的守桥胡卒闻得变故,下意识上马集结,可尚未搞清情况,迎头便罩下一蓬弩矢箭雨。

继而,伴着隆隆蹄声,数百特战区军卒从黑夜中杀奔而来,投枪连弩,人未到攻先至,将本就慌乱的胡卒打得七零八落。余下不成阵势的胡卒,面对数倍尤善个人搏斗的特战军卒,只能是待宰羔羊,逃之不及,哪还有空阻拦特战区破坏浮桥?

“踏张弩压制对岸,箭矢点火烧桥!快!”没理会些许逃窜的胡卒,黄雄厉声令道,“直属队,给老子集火射杀对岸那个胡酋,看他头上那根鸟毛就不顺眼!”

“咻咻咻...”踏张强弩带着厉啸,越过远超箭矢的射程,扑向浮桥东岸正自持弓集结的守桥胡卒,又一番人喊马嘶,哀嚎惨叫。其中头插高高鸟羽的胡骑头领,更被十数劲弩瞬间射成刺猬。干挨打谁受得了,余下胡卒忙着保命,却哪还有空再顾其他?

“嗖嗖嗖嗖...”于此同时,漫天火雨落上了浮桥各处,更有火油等易燃之物被抛上了西段桥面。天干物燥,大火逐渐升腾,先是桥面,继而是其下的船只,熊熊火光不久便映红了这段黄河...

“噗!”三尖刀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带起一颗大好头颅,一个彪悍反击的部落勇士就此毙命,四溅的鲜血喷得纪泽一头一脸,令他颇似一尊杀神,他自身却兀自不觉。一路尽情斩杀下来,他的三尖刀法历经铁血磨砺,消除了空自演练的诸多滞涩,更与内劲调息配合得愈加圆润,倒让他杀得愈加忘我,浑然无惧战场凶险。

“嗖!”一支流矢从暗中疾射而来,骤觉危机的纪泽挥刀一拨,当的一声,火花四溅,箭矢无力落地。而扭头之际的纪泽,恰瞥见东方河上窜起的冲天火光,他精神一阵,哈哈大笑,复又高喝道:“弟兄们,杀啊,大功在即啦!”

“杀啊!杀啊...”将军当先发威,士族自然用命,附和着纪泽,敌营中回荡起汉语的喊杀声,充满着兴奋激昂。血旗骑军大多新编不假,乌合之众不假,但兵源不是颇通骑战的并州汉儿,便是久经战场的仆从杂胡,面对毫无组织的部族散兵,这等顺风仗倒是打得得心应手。

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傍晚新至立营的三千部族联军已被彻底打残击溃,且其溃逃胡卒正充当着血旗军的“前锋”,与一旁牧民营地的匈奴老弱一起,豕突狼奔的直冲最后的友军营地,那里是一千匈奴本部军与一千仆从军。而血旗营上下则如跗骨之蛆,紧随着这些“前锋”之后,杀往最后的匈奴营地。

然而,战线推进至此,阻力也愈加增大,毕竟火马至此已是疲竭殆尽,而最后的胡卒也有着更多的反应时间。尽管被己方逃卒冲得不成阵势,但他们提刀持弓,三五一伙,不少人还寻得了马匹,已在汇溪成流,逐渐聚集抵抗。血旗骑卒们虽然依旧突进难阻,但速度却在逐渐下降,而伤亡也在逐渐增加。

“噗!”“砰!”纪泽一声爆吼,扬刀劈翻身前一名胡骑,紧接着转手拍飞右前之敌。本已略觉疲倦的身体蓦然一阵,直觉得有股热流涌现,绕着某条脉络转了一圈,顿令他浑身为之一爽,却是十二正经中的又一条豁然贯通。心中一喜,纪泽同时也退出了一味的杀戮状态,扫眼战场四周,他不由眉头一皱。

只因右前百丈之外,火光映衬下赫然竖有一面大旗,旗下一名敌将正在高声呼喝,由匈奴本部军卒放箭驱散正前溃退的胡卒,并指挥溃兵绕开军阵往后集结。而在其身前身后,业已汇集了不下五百的步骑胡卒。更有甚者,就在纪泽端详之际,那里响起了集结匈奴军兵的号角。

“亲卫曲,跟我来,莫管沿途杂碎!”看出其中不妥,纪泽挥刀直指右前,怒声吼道。那里如今业已汇集了过多敌卒,万一待其完善阵型,并聚集更多敌卒,没准就会成为敌方此战的一个转折。尽管他纪某人不喜硬碰硬,更不喜带头硬碰硬,但局势如此,他却只能逞威一把,这种高难活计总不能指望那些暂编骑兵的乌合之众吧。

“杀啊!杀啊...”数队纪泽左近的亲卫军卒立即汇集而来,跟随纪泽之后形成一个锥形冲击阵,迅速杀开阻路溃兵,直面那团敌军杀去。另有骑卫曲军卒,则颇为自觉的两侧掩护,并协助发出弩矢箭雨。而剑无烟与纪铭二人,更是不约而同的催马窜至纪泽左右,与其形成冲阵的三角铁锥,当然,更多却是为了护卫他的安全。

“嗖嗖嗖...”“咻咻咻...”强弩、箭矢、投枪、连弩,在快速逼近的两军之间交错横飞,兵甲犀利的血旗一方明显大占便宜,但血旗亲卫纵然悉数配有铁甲,漫天箭雨下也难保自身乃至马匹的安全。鲜血飙飞间,双方不断有军卒惨叫栽倒。

“叮叮叮叮...”锥镇最前,纪泽业已无暇其他,他大刀狂舞,在身前耀起团团寒光,阻挡飞向自己与宝马火云的流矢。纵有个别流矢透过刀幕,在纪泽的刻意防护下,也只能落于铠甲抑或人马的非要害部位。

“嘘嘘嘘...”关键时刻,火云不愧为汗血宝马,它一声长嘶,果真如同一朵火云,疏忽间便窜过一箭之地,带着纪泽冲至敌阵面前,偌大的马蹄一抬,立马蹬飞了两名猝不及防的持盾胡卒。其速之快,直令许多箭矢落在身后,更令敌卒没机会二次放箭阻拦,当然,也令一马当先的纪某人骤然身陷重围,且是以一敌百。

“火云大哥,咱们商量一个,下次逃跑时就这速度,冲锋时您含蓄些,跟大家一块儿好不好?”看似大发神威的纪某人心中叫苦,口中碎碎念,手中的三尖两刃刀更是不敢稍缓,车轮般狂舞个不停,直将周边胡卒砍得鲜血狂飙,残肢乱飞,人头滚滚,就近的胡卒更是惊恐的连连避让。

“嗖嗖嗖...”如此抢眼的纪某人自然成为敌方箭矢的集火对象,冷箭接连飞来。所幸凭借着超强的危险警觉,纪某人不断侧脸、低头、后仰以闪避要害,好险没将脖子扭抽筋,身上的钢甲更是叮叮铛铛的响个不停,犹如开了打铁铺。

“呼呼呼...”好不容易冲到了一名胡骑近前,纪泽大松口气,决定跟这位人肉盾牌多磨蹭会儿,也好躲躲箭矢喘口气。孰料,他故意手下留情,胯下的火云却不耐烦了,没啥客气,只见它后腿一支,前蹄一抬,可劲一踹,竟将别个的马匹给踢翻了,令纪某人再度直面惨淡人生,坑瘪啊...

“将军威武!将军威武...”尽管身不由己,纪泽一人一马的神勇表现,仍然激发了血旗军卒们的战斗豪情,顺着纪泽闯开的缺口,血旗亲卫们蜂拥而入,将敌军并不成型的军阵冲得愈加混乱,缺口也越撕越大。

“子兴,我来助你!”剑无烟一身娇喝,信手刺翻一名挡路的胡卒,与纪铭二人急吼吼的同步突前,利用纪泽方才磨蹭的片刻光景,再度杀到了他的左右,总算令纪泽的压力大减。

“大哥,顶住!俺来助你一臂之力!”纪铁的虎吼在另一方向响起,同样骑乘着一匹千里良驹,得自綦毋达的坐骑,他也带着一干血旗亲卫杀来了。

“算俺刘灵一个!”又一方向,刘灵带着一众血旗骑卒杀到,顿令这里的战场局势大变,双方的士气更是此消彼长。

“尔等是血旗军!一帮只会偷袭埋伏的无耻小人!”就在这时,敌方旗下主将突然用汉语一声惊叫,旋即手指纪泽,用匈奴话吼道,“弟兄们,那个汉人将军骑的马是右於陆王的坐骑,绝对错不了,他定是血旗将军纪虎,大单于可是开出千万赏钱与五品将军的悬赏,弟兄们杀啊,杀纪虎领赏啊!”

“杀啊,杀血旗将军啊!”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敌将的呼喝立马提振了匈奴军业已低落的士气,一个个眼冒绿光,呼喝着杀向纪泽,那敌将也不含糊,手提一根狼牙棒径直杀了过来。显然,他是看出局势败坏,决定通过斩首来拼死一搏。

卧槽!纪泽心头一突,既为匈奴人的最后雄起而发憷,更为敌将叫破自家身份而头疼,须知他这一暴露,搅乱河套之后,就难顺利原道返回了,坑瘪的背运果然开始了啊。但事已至此,他也没空懊丧,更没空寻思敌兵敌将叽里呱啦喊些什么,索性不再掩饰,他催马向前,扬刀怒喝道:“血战求活,死不旋踵!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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