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二回 大晋战云

光熙元年,正月十五,戌时,司州荥阳。

自去年腊月关东阵营得幽州兵相助,刘琨率奔骑连克官渡、廪丘、考城、萧县,迎东海王大军西入豫州,继而攻克许昌,豫州业已落入关东阵营之首,豫州刺史刘乔仅余五百亲兵,逃回荆州义阳的平氏县老家,算是正式兵败下野。

说来颇有贵族古风,也似民国时期的政客起伏,更像一个冷笑话。这刘乔是具有先汉皇家血统的名士,下野后并未被清算。相反,他日帝还洛阳,大赦天下,胜利者司马越复又上表封他为太傅军谘祭酒。司马越薨,朝廷复以刘乔为都督豫州诸军事、镇东将军、豫州刺史。转了个圈,四年后刘乔竟官复原职,后其卒于官任,时年六十三,堪称善终,却不知因其战死冻死饿死的数十万大晋军民该找谁说理去?

且不说晋朝名士们的豁免权问题,关东阵营击溃了刘乔这只拦路虎,东海王就此屯兵荥阳虎牢关外,与吕朗退守虎牢的关西败兵相持,直逼京都洛阳。如今,东海王帐下有着徐、司、冀、青、荆、豫等州十数万大军,更有王浚遣其将祁弘帅突骑鲜卑、乌桓前来会合,关东阵营号称二十万大军,可谓声势浩大,更胜百年前关东诸侯共讨董卓。

适逢佳节,盾兵在外,军中自有一场大宴。中军大堂,司马越居中高坐,左右席间是各方联军的一干文武济济一堂。众人觥筹交错,高谈阔论,眼见关西阵营大势已去,己方则大军齐聚,士气高涨,节后便该发兵西进,势如破竹,夺虎牢,克洛阳,破潼关,直至功取长安,掌控天子,定鼎朝局,想想届时的荣华富贵,众人好不快活!

正值席间推杯换盏,东海王心腹、卫军中尉刘洽进得大帐,附耳向司马越禀告几句,并送上一份表文。阅完表文,司马越面上阴沉一闪而过,旋即敲敲桌案道:“诸君,现有安海将军,也即血旗将军纪虎上表一份,还请诸君议之。”

在司马越示意下,有宦者当堂朗读起了这份纪泽所奏,由陶飚舰队带回中原的奏折。文中,纪某人声称有大晋海商在千里东海中遭遇岛夷截杀,他身为安海将军,自然率军征讨狂妄岛夷,目前已克该岛,为大晋扩土数百里,但仍须大军镇守两年。一番甘为朝廷与汉家披肝沥胆的表忠之后,纪某人提请设立乐郡,招募流民海外垦荒,并表奏张宾任太守一职。不过,文中纪某人装了把糊涂,并未提及州胡二字。

一年时间从大西北杀到大晋东南,而今更是杀入茫茫东海,这只蟑螂真能蹦哒啊!听完表文,堂中几乎所有人都在心中吐槽。血旗军过往经历,包括张俊告密内容,甚至尚未证实的万岁事件,堂中众人多少有所知晓,必须说,众人对这股不受掌控的平民势力罕有喜欢,怎奈对方虽仍势弱,地盘也不大,偏生连战连捷,顽强的生存并壮大着。

一片讶然之际,王浚的心腹大将祁弘率先出言道:“此子太也桀骜,竟以贱商之事为由,不向朝廷请命便擅自兵发外夷,显是心怀不臣,绝不可纵容其做大!还请大王下令,判其一个藐视朝廷,兴兵作乱!我幽州诸君愿意征讨不臣,至少先行取其长广,断其根基。”

祁弘尚不知道纪某人所夺荒岛是州胡岛,份属东夷番邦,其实已算侵犯了王浚“都东夷诸军事”的职权范围,但光凭血旗军是脚踩幽州军黑脸得以扬名的这一过节,他就必须出来表这个态,当然,以他对自家兵力的自信以及对血旗军猥琐战例的不屑,他确也不介意派兵加以征剿。

司马越自知幽州军与血旗军的那点过节,他略微点头,却不置可否,目光则扫向堂中他人。而席间不少人则面显怪异,思绪更是复杂,要说他们对兵强马壮的王浚是既有依仗又有提防,能有个血旗军恶心幽州兵这群骄兵悍将倒也不错。

不知是否别有心思,范阳王一本正经的出言道:“血旗纪虎委实当诛,但非是此时。观其发兵海外荒蛮之地,遁兵远离中原,当是察觉不妙,意欲自保,其此番上书则为试探我等态度,我等若是严厉训斥甚或兵发长广,其势必垂死反扑,骚扰沿海甚至奔骑中原,乱我后方。欲取之,必先予之,海外荒岛而已,大战在即,我等不妨回文嘉奖,准其所奏,以怠其心,待得大局落定,再行反掌灭之。”

“范阳王所言甚是,不论那纪虎意欲如何,其开疆扩土、安置流民乃是善举,大王若就此讨之,势必有损声望,或失民心。不过其虽疥癣之疾,占据的也是海外荒蛮之地,我等却不可任其壮大,当下文沿海诸州,限制流民徙往滨海之地。当然,也可同步放出些许风声,点出血旗军诸般歹意,规劝流民莫要东向,呵呵。”祖地琅琊的尚书令王衍自不愿此时逼迫血旗军作乱,损及自家利益,忙出言附和道。

司马越听得连连点头,事实上,在得到王导送来的张俊密报之后,尤其近日又从长广暗线得之舟山万岁事件的风声,他已决心捏死血旗军这只蟑螂,最好是让幽州军去鹤蚌相斗。但他也知血旗军难缠,且还不足对朝廷真正构成威胁,正值征讨关西的关键时刻,掌控大晋朝权才是他的最高理想,此时目标在望,却不愿为了一只蟑螂扰乱大局。

心有计较,东海王象征性的再度扫视堂下,恰瞥见范阳王身边的刘琨,不由笑问道:“越石,此间也就你与那纪虎略有交往,却不知如何看待此事?”

刘琨心里叫苦,不似堂中他人小觑纪泽,他对纪泽的了解更深,业已看出夺取州胡令血旗军成就了稳定根基。除非寻得那海外荒岛,派遣数万水军远征,否则再难减除,可如今的大晋哪有能力那般动兵。反观血旗军却可随意侵扰大晋南北,沿海洗掠豪夺。可以说,大晋上下一时根本奈何不了对方,而事态至此,他刘琨这个昔日的使者可是难辞其就!

“禀大王,依下臣看,那纪虎若表文属实,血旗军却已成就格局,暂处不败之地。以纪虎之能,只要保有海外根基,便是长广丢失,也有东山再起之时。其或为能臣,或为大患,还望大王谨慎以待,若要减除,非一击而灭,还望莫要轻动。”撇开那点私交,刘琨肃容离席,很负责任的躬身请罪道,“昔日下臣不察,将其安置于长广海滨,以至其轻易做大,难辞其咎,还请大王责罚。”

刘琨近来战功赫赫,堪称关东阵营第一战将,东海王自然不会为了血旗军这点“小事”责罚,他笑呵呵道:“越石快快起来,敕令血旗军驻扎长广乃本王之意,你当时也是情非得已,何罪之有?况且,那血旗军终归疥癣之疾,莫要在意。好了,此事便依范阳王与夷甫(王衍字)所言,且准其所奏,留待日后吧。”

见东海王并未将自己的提醒放在心上,反将罪责担下,刘琨既为自己脱罪宽心,又为血旗军这一隐患而忧心。可刘琨待欲再说,堂外再有刘洽来报:“大王,河间王遣使而来。不知大王是否接见?”

“正事”来了,司马越立即抛开血旗军之事,淡淡笑道:“哦,是来请降吗?呵呵,诸君都在,让那使者进来,且听其如何分说吧。”

不一会,有关西使者入堂,其人携带一个木匣,一番场面话之后,使者将木匣高举过顶,冲东海王躬身大礼道:“我家大王昔日受逆臣张方挑唆,与王师兵戎相见,以至民不聊生,我家大王深悔之,如今小使奉命送来逆臣张方首级,还望与东海王重修前好,和谈罢兵,奉帝还洛,只求分陕而治...”

《资治通鉴》有载:“初,越之起兵,遣播、胤诣长安说颙,令奉帝还洛,约与颙分陕为伯。颙素信重播兄弟,即欲从之。张方自以罪重,谓颙曰:‘今据形胜之地,国富兵强,奉天子以号令,谁敢不从,奈何拱手受制于人!’颙乃止。及刘乔败,颙惧,欲罢兵,与山东和解,恐张方不从。方素与长安富人郅辅亲善,以为帐下督。颙颙于是使辅送书于方,因杀之。辅既昵于方,持刀而入,守阁者不疑。方火下发函,辅斩其头。颙送方头于司空越以请和;越不许。”

“轰...”不待关西使者说完,堂中已经炸开了锅。不敢置信者有之,怀疑有诈者有之,更多的则是哄然大笑。必须说,司马诸王的内斗大戏中,河间王司马颙继东海王三兄弟的“面条”表现之后,今番又一次赛起了脓包。而对堂中众人而言,往日的猪队友多么令人憋闷,今日的猪对手就有多么令人开怀了。

张方是谁,堪称河间王麾下第一大将,说其一手将河间王推至如今地位也不为过,至少前年率军将傻皇帝接入长安的便是这个张方。且不论张方的统兵能力,单是其为河间王立下泼天的汗马功劳,河间王此时为了求和竟然主动杀了他,自断臂膀不说,该多么令属下寒心,该多折损士气,下面的仗还怎么打?关东诸公又怎能不笑?

确认首级无误,东海王司马越好一阵愣怔,心底不禁为自个司马皇家龙子龙孙们的愚蠢而羞愧不已。然后,如正史一般,他断然拒绝了使者的和谈要求。开玩笑,他司马越打仗或许不行,但能混到今日光景,可非呆傻之辈,己方兵威正盛,河间王又出昏招自废武功,更是上下离心,谁还跟他分陕而治,趁他病要他命,全取雍秦斩草除根,岂非更爽?

“河间王一度挟持陛下,罪不可赦,竟还痴心妄想分陕而治,本王绝不姑息!”驱出关西使者,司马越面色潮红,振臂慨然道,“如今关西上下势必因为张方之死而军心动摇,本王意欲明日便大军西进,先克虎牢,敢问诸君,谁愿为我前驱?”

痛打落水狗谁不喜欢,堂中立时站起许多武将请命,不过,幽州军的祁弘显然声势最为嚣张:“区区吕朗,些许残兵,龟缩虎牢又能如何?还请大王下令,看我幽州儿郎如何探囊取物!”

司马越目光一阵闪烁,终是看向祁弘,就欲将此战交给幽州军。可就在此时,堂中却有一个清朗的笑声响起:“区区吕朗,何足挂齿?但请大王借下臣一桩物事,下臣当可不损一兵一卒,便替大王取下虎牢!”

祁弘顿时黑了脸,立刻与众人一道看向声音来处,见是近来屡立战功的刘琨,倒也不好强词斥责。而司马越心情正好,此刻更加喜欢刘琨这种甚具名士范儿的调调,不由笑问道:“不知越石有何锦囊妙计,但请说来,本王自无不允,哈哈!”

淡淡一笑,摆足了智将派头,刘琨不无装逼道:“还请大王借张方首级一用,下臣当可劝得那吕朗不战而降...”

同一圆月之下,并州离石,左国城内,匈奴汉国的一应君臣也在用一场欢宴,共度汉家这一传统佳节。恰与关东阵营相似,宴席中的最大热点也是征战。通过去秋对河东之地的洗劫,匈奴汉国总算挺过了粮荒,稳住了河套,人力兵力也得以补充,勉强恢复近了去年年初的实力,那么,趁着大晋内战不休,对并州的征伐也该二度展开了。

过去的永兴二年,对匈奴人而言是不幸的,因为某个阴险家数度偷袭闷棍,令上半年还局势颇好的他们,接连丢了上党,折了大将,乱了河套,缺了粮食,更坏了诱歼并周军的大计。可以说,因为纪某人的连打带踹,匈奴人去年几乎白过了,这对一个蒸蒸日上的新生国家来说不啻于灾难。

然而,面对上上下下报复血旗军的呼声,雄才大略的刘渊却与司马越英雄所见略同,暂且撇开龟缩太行的血旗余部,将目标瞄准更菜更肥的并周诸郡,柿子捡软的捏嘛。至于又硬又滑的血旗军,还是留给关东阵营去,汉家人不是最喜欢内斗吗!

依旧同一个圆月下,巴氐成国的李雄也在成都与诸臣纵论战事,与匈奴汉国默契的是,他们坚决不会北上三秦大地,以免打搅关西关东两方的大晋内斗,而是将目标放到了向东向南的扩张。

一年之计在于春,同一个元宵之夜,大宴部曲的还有陈敏,还有司马颖,还有公师番等等,谈及的无不是如何征战获利。只有大晋东方千里的纪某人,却没举行什么大宴,而是呆在海外荒岛的某条河沟里,坑憋的装样担土,以督促部曲们抢时间垦荒种田,夯实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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