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甲骨—殷墟

第一节陈龟版

光绪二十五年的春天,身为国子监祭酒的王懿荣王大人出现在了北京城鹤年堂药铺的门口。鹤年堂掌柜的看到王大人的身影后连忙起身迎接,恭恭敬敬地把王大人让到药铺侧厅,同时让伙计奉上一盏香茗。

要说在北京这个遛弯都能碰上二品大员的地方,一个从四品的京官实在算不得什么,曾经有一句笑话说:城头掉下一块砖,砸着三个四品官。京城的老百姓大概也从不认为四品的京官还是官,但掌柜的却知道这位王大人来历绝非一般,且不说王大人祖上曾任山西巡抚这样的封疆大吏,就是王大人自己也是光绪六年的庶吉士,天下读书人眼里最光耀的成就,王大人在年纪轻轻的时候就得到了。等到了甲午年,王大人回老家山东办团练抗击倭寇,和自己的堂弟提督王鸿发驰援威海卫的时候也是身先士卒。可以这么说,王大人自己是能文能武,而且功勋彪炳的这么一个人。再往深了说,王大人和内阁大学士翁同龢是金石密友,自己的妹妹更是嫁给了湖广总督张之洞,那么王大人不管是朝内还是朝外,都是有大影响力的人物。可这位王大人偏偏就喜欢自己来药铺抓药,掌柜的对此一直是百思而不得其解。

两人落座,掌柜的笑脸向问:“王大人,您今天来点什么呀?”王懿荣一听就笑了:“掌柜的,多亏你我相熟多年,要不然就冲你这么问,我还以为是进了东来顺而不是你鹤年堂。”,“您看看,我知道您精通岐黄之术,看病您是不会来找我们的,即使有求,也有太医院的太医们给您打理,所以我就猜着,您八成是想看看小店这里有没有您用的着的东西。小的这就让人给您看看我们新来的药单。”掌柜的一边笑着回答一边指使着伙计。

“是呀,最近我是有点不舒服,不像去年,一顿能吃八两抻面配上宽汁儿的溜肉片,再喝上二两的莲花白。所以自己给自己抓点药吃。”王懿荣边说边笑。掌柜的听到这里赶忙一作揖:“哎吆我的王老爷呀,您可不要说笑,这些市井粗食,那是您这样高官吃的,您要真爱吃,今天中午我做东,咱们就宽汁儿溜肉片加抻面。给您,这是新来的药单。”掌柜的就着话茬把伙计递来的药单双手送给王懿荣。

王懿荣接过药单轻轻的放到茶几上,脸上颇有几分歉意,好像是在为自己的玩笑致歉一样慢慢的开口说:“我今天来也不为别的,有一种药材叫陈龟版,你这有没有?”掌柜的一听就笑了,王大人还是那个质朴的王大人,既然如此,那就还是说正事要紧,赶忙回答说:“今天您来的太是时候了,不但有新近的陈龟版,连供药材的范维卿范老板也在我这儿。说来,范老板也是您的山东老乡,您要不要见一见他?”

王懿荣听到这里,连忙说:“快请,我正找他有事。”掌柜的虽然纳闷,但却不敢迟疑,连忙去后院客房来请范掌柜到前厅。少时,一个中等个子的中年男人出现在了王懿荣的眼前:“王大人,听掌柜的说您找我。”男子的态度有些不卑不亢,话语里更多的透着一种耿直。“是呀,我找你来就是想问一问你,你的这些陈龟版是从哪里寻来的?”王懿荣问到这里停了一停,同时看了看范掌柜的眼睛。范老板知道王大人的意思,诚恳的回答说:“大人但有所问,小人一定照实回答。这些陈龟版绝大多数来自河南,也有一小部分来自山东其他同行手里。”。

范老板回答完后,王懿荣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问:“能确定都是来自河南吗?每月产出量几何?”,“不能确定,产量也不稳定,有时一次能收一大批,有时一点也收不到,据河南老百姓讲这些陈龟版大都是从洹河南岸的安阳农田里挖出来的,有时一个坑里有几十片,有时连刨几片地也找不到。”。

听完范老板的回答后,王懿荣思考了片刻,突然哈哈大笑,接着便说:“范老板这样吧,你去全力收购陈龟版,我愿比市价多三成的利付给你钱,您愿不愿意?”,“小人不敢多要大人您的药资,只是敢问,大人您需要这么多的陈龟版做什么用,如果是有大疫,小人会抓紧准备,如果不是,还请大人告知用途,如果致用不良出现什么不好的后果,依据药行的规矩,恕小人无法提供。”范老板的回答依旧是那么不卑不亢。

王懿荣听后,脸上露出一丝赞许的表情,稍稍的思考了片刻回答道:“嗯,你说的对,我应该告诉你。其实,我发现这些陈龟版上面有我们中华先秦时代的文字,大概要比周朝的金文还早的文字,虽然现在我们无法全部辨识,但其中的许多文字都与周朝的金文一脉相承,一旦我们破解了这些文字的秘密,那么我们就可以解读先秦的历史,这就表明,我中华几千年来文明从未断绝,更表明了我中华得天下之正。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更是可以青史留名的大事。”

听到完这番话,范掌柜连忙一作揖:“即是如此,小人当加紧收购,不瞒大人说,陈龟版量大时的购价只要6文一斤,想来只要少提价格,就会快速搜集到大量的龟板:而且听大人说上面有我中华先秦时代的文字,据小人所知,因为药商以龟板的光洁整齐为上等药材,所以有很多农民将挖到的龟板上的细纹打磨掉了,小人这就通知其他同行以收取带细纹的龟板为要,不知大人以为可否?”。

王懿荣闻言脸上的表情从赞许转为敬重,一个商人为了文明的传承把自己看家底的话都拿出来说,这充分说明此人绝不仅仅是一个求本逐利之徒,他更明白圣人的继往圣之绝学的天下胸怀,既然如此,信任此人当无大错。王懿荣肯定地说:“嗯,很好,你去吧,一切开销等你回来后,去我府上结算。”王懿荣说完后,只见范掌柜道了声再见就出了门。看着范掌柜离开的身影,王懿荣笑着对鹤年堂的掌柜说:“老掌柜,你找了个经商的好伙伴呀,就冲他的性子,我就信你鹤年堂的药材货真价实!”。

第二节 国难

1900年的北京注定了满城的躁动和狂热,从山东到河北因为干旱让大地都变得炽热,颗粒无收的饥饿农民纷纷参加了号称是“神助拳”的义和团运动,团民们相信“天不下雨地发干,都是教堂遮住天”,所以纷纷的用自己的爱国热情去“挑铁道,拔电杆”,用破坏西方的文明成果的方式来宣扬自己行为,“扶清灭洋”的口号更是让这股充满破坏力的巨浪冲进了大清帝国的心脏-北京。当愤怒的人民再也无法被控制,悲剧就不可避免的到来了,不但商行公馆这类的地方成为一片焦土,甚至北京的老百姓连自己的人身安全也无法得到保障-曾有几个学生因为身上带了几支洋火(就是火柴)而被义和团团民乱刀齐下剁成肉酱。

不过,就算满城都被这股巨浪冲击,也还是有和平安静的地方。从王府井大街西北往南数的第六条胡同名字叫锡拉胡同,胡同里除了墙上贴了几张义和团的宣传画之外,既没有狂热的呼喊也没有愤怒的叫骂,就好像井水中的明月一样,那么静谧安详。在这条胡同里有一扇大门特别的引人注目,门上有一块蓝底金字的匾额上面写着“祭酒府”。府第坐北朝南,东、西有两个并列的宅院。两个宅院内部相通,西院是住宅,为三进院落;东院有花厅、正房、凉亭、游廊、山石和水井,院内花木扶疏,却又清简雅致,大有一步一景的士人园林的气象。其中东园的花厅格外的秀致琳琅,在花厅的墙上有一副像是主人用来自勉的题字“瘅心讲学”。此外,花厅里还有几张墨玉为心硬木为框的雕花座椅。此时,一个青年男子正手里拿着几张报纸焦急的等待着什么人。年轻人不断地走来走去,看了看椅子,想坐下却又怕一坐下等的人又出现,所以迟迟的不愿意坐上去-他就是王懿荣的小儿子王崇烈。

大门“吱呀~~~”的一声打开了,王崇烈飞似的迎了出去,看到了一个身着朝服的高大身影,“父亲,您可回来了”王崇烈一边说,一边接过王懿荣换下的衣裳。“今天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东郊使馆区打下来了吗?”王崇烈焦急的问。王懿荣长叹了一口气,仿佛绝望的说到:“怎么可能打得下来,义和团一群乌合之众,就知道拿着火把往里扔,听到使馆区里枪声一响就四散逃开找地方躲避,再打十年也不可能打下来的。” ,听到这里,王崇烈仿佛放心一点的说到:“您发现的甲骨文,是洋人的泰晤士报和每日电讯报都赞许不已的,您生生的把咱们中华的文明记录往前推了一千七百多年,陈龟版里面检出的龙骨上的文字,也证明了我们中华历史的悠久绵长。既然洋人都赞许您,儿子担心一旦义和团攻下东郊民巷,他们恐怕要对您这样的人不利,以他们的作为,恐怕就是乱刃齐下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王懿荣听到这儿,蔑视而又无奈的“嘿~”了一声,然后说道“义和团里恐怕认字的都没有几个,更别说看懂洋人的报纸了。如今,他们的时日不多了。你知道吗?各国公使已经做出决定,由英国远东舰队的司令西摩尔中将组成联军,准备进入北京剿灭义和团,这其实就等于战争已经爆发了。义和团连个以老百姓为主的东郊使馆区都打不下来,碰上洋人的正规军还能打得赢?除了被剿灭,义和团没有别的下场了。”。王崇烈看着父亲的脸色,有些不解的问自己的父亲:“义和团被剿灭难道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王懿荣听完儿子的这句话,半晌无言,脸上的表情悲怆而又坚定,他抬起手轻轻地摸了摸儿子的头,一点一点的解释说:“崇烈呀,洋人的联军打的只是义和团吗?不,他们要打的是大清,是咱们整个中华!洋人要让我们亡国,要奴役我们的人民,要毁灭我们的文化!更可怕的是洋人不但有这样的野心,他们更有这样的能力!崇烈呀,咱们中国的国难要来了!”说到这里,王懿荣的脸上露出了悲壮的神情,眼睛里也不自觉地流下了几滴晶莹的泪珠。

王崇烈看着自己的父亲,眼神里有些似懂非懂,这个年轻人并没有经历过当年英法联军洗劫北京焚烧圆明园的痛楚,即使是在甲午战争时期,年幼的他,也只是听到战败之后的中国割了万里之外的一个岛签了一些洋人有特权的条约,他并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国难。

但是对于王懿荣,他永远也不会忘记自己十五岁那年,圆明园上空那燃烧了三天的冲天大火。火光中的北京城墙仿佛都在颤抖,宫墙内传出的垂死的呐喊,连鬼神都会为之恐惧。每当想到这里,王懿荣仿佛又看到了英法联军的刺刀从自己同胞的体内穿出,将无辜的百姓高高挑起;还有满堂屋内都悬挂着的白绫,每一个白绫的下面都勒系着一个愤怒的却又无力的身体;还有从水井里捞出的尸体,仿佛都要比皇宫的大门都要高;还有......很多很多。那是王懿荣永远都不曾消失的噩梦。

那次英法联军整整在北京洗劫了五十天,要不是最后靠着签订了一些列不平等条约和那被割让的一百五十万平方公里的领土,不知道这座千年的古都还要经历怎样的灾难。少年时的王懿荣,曾经无比的愤怒,因为在英法联军在烧杀掳掠时,他没有看到大清军队的身影。但是到了后来他才知道,博多勒噶台亲王所带领的三万多勇士,已经在北京沦陷之前全部倒在了八里桥的阵地上。后来,直到他为了办天津机器制造局去和英国人打交道,他才看到当时英国军官关于八里桥之战的手记,手记上上这样写着:“中华帝国勇士的鲜血几乎浸透这片土地,他们曾经英勇的骑着骏马向我们冲锋,却又被我们的排枪和大炮整片整片的击落,坠马后的中国军人还有人试图站起起来继续进攻,然后又在一次被击倒。中华帝国的战士的身体和勇气一起被我们的步枪和大炮撕成碎片,而他们的进攻却没有造成联军哪怕是一个排的伤亡。”是的,王懿荣知道,世界不一样了,这在也不是那个靠团结人心就可以度过国家危难的时代了,洋人的制度、法律、思想、机器还有无情的枪炮,已经将那个崇尚重土安迁的千年古国撕成了碎片。中国,必须变革,不管是***炮,还是开办工厂,王懿荣都奋斗在最前沿,但他隐隐约约觉得那还不够,也许对于这个有千年沉淀的国家来说,变革始终很艰难,但是也会一直有人变革下去,直到走出一条康庄大道。“周邦虽旧,其命维新。”中华文明千年不绝,靠的就是仁人志士们不断地变革。

正当王懿荣在痴愣愣回忆着自己的记忆和思绪的时候,大门又开了,这次进来的是一个身着青色袍服的中官。天子的奴才,见官大一级,王懿荣一见到中官,赶忙下跪,却被中官一把扶住:“王大人,太后让您火速随奴才入宫。”。

王崇烈听着中官的话,几乎是惊讶的看了看自己的父亲。他努了努嘴,似乎想挽留,却又想不出什么理由,最终还是鼓起了勇气说了一句:“父亲,您还没吃晚饭呢。”。

不等王懿荣开口,中官利索的回答:“小公子,不必担心,宫内已经备好了饭食,这次主要是太后想听听王大人对京城防务的看法,也许稍后就会回来。”。王懿荣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从袖套里顺势拿出一块玉饰,塞到中官手里:“犬子不识体统,让公公您费心了。”。中官把玉饰接了过来,却没有往自己的袖筒里塞,而是手一番摊在手心里,同时笑着说:“王大人客气了,咱家并没有费什么心,王大人是金石名家,既然赠给咱家了的,必然是好东西。小公子,一有消息咱家必然报与你知道。王大人,咱家就在门外等着,有什么要和小公子嘱咐的慢慢说。”说完,中官一笑慢慢的退到了门外。

看着中官的背影,王懿荣把儿子拉到身前,轻声的说:“去告诉你母亲,城破在即;把我书房里准备着的那个装甲骨的包袱收拾好;自己多备一点去湖广的衣物,最好在衣服里缝上值钱的玉石,千万不要缝金子和银子;去吧!”三句看似毫不相干的话里,包含了太多太多。王崇烈清晰地意识到也许再过几天,自己就要开始逃亡,就在这一瞬间,他觉得眼里有泪水开始涌出,当自己泪水还没有从脸上滑落,就听到自己的父亲沉稳的说了一声:“多谢公公,咱们走吧!”。王崇烈知道,以后也许很难再见到父亲了,就奋力地睁开被泪水挡住的双眼。但是,当王崇烈睁开自己的泪眼,却再也找不见父亲的身影。

十天之后······

北京城外的隆隆的炮声虽然只是隐隐约约,但京城内外早已是人心惶惶。王崇烈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经成为京师团练大臣,开始负责北京的城防。他始终相信自己的父亲,但是,十天前父亲离开家时说的那三句话,却也让他久久无法平静。今天,跟着父亲一起出门的卫士,突然回来说老爷今天要回府一趟。全家人都欣喜不已,只有母亲异常的平静。母亲叫来了寡居的嫂嫂,婆媳俩个不知道说了什么话,之后,两个人就一起穿好了朝廷赏赐的服饰,理好妆容,平静地坐在了大堂中央。

“哒哒哒~~~”门外传来了马蹄声,老家院一听就赶忙和手下的小厮说:“是老爷回来了,快开门,同来还有四五匹马,备下豆料和井水。”老家院的话还没落声,王懿荣就带着四个卫士进了正堂,迎面就看见了理好妆容,起身迎接自己的夫人谢氏和儿媳张氏。王懿荣像是被重击了一下,猝然停住了脚步。他知道总有城破家亡的那一天,却不想,自己的夫人和长媳,选择了同样的方式去面对—有尊严的殉国,绝不受辱!想到这,王懿荣冲着自己的夫人和儿媳深深地一躬,婆媳两人赶忙回礼。看到这里,满院子的仆人,都像是明白了什么,本来还在忙碌的人,都停了下来,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了下来,渐渐地开始有人在哭泣。

王懿荣回身对老家院说到:“把所有的人都叫道正堂的前院,我有话对大家说!”声音沉着而又坚定。不到一刻钟,前院就站满了人,就连刚才给马匹准备饮水和豆料的小厮都赶了过来。王懿荣正了正身子,然后将身上的佩刀解下来放在身旁的雕花木几上,看了看聚在一起的众人,才用洪亮的声音说:“大家都知道,我现在是京师团练大臣,实际上负责京师的防务。这次我回家,就是想跟大家说一些话,然后让大家自己选择以后的路。第一,由西摩尔率领的八国联军已经在进攻京师的道路上,大概离京师还有两到三天的路程,一路之上八国联军用现银不停招募人力、购买补给,沿途百姓已经云集十几万来支援联军攻打京师。第二,之前一直在阻挡八国联军的最有战斗力的聂士成部,因为制止义和团在京师附近抢劫民众,被义和团从背后袭击,聂士成部被两面夹攻,前日已经全军覆没。聂士成的母亲和妻子以及年幼的女儿,被义和团抓捕并残忍杀害。第三,今天上午直隶总督裕禄及水师大臣李秉衡兵败自尽,朝廷决定将京师里最精锐的武卫军调遣去护卫皇上和太后西狩西安。”说到这里,王懿荣停下看了看大家的表情,发现既没有人嚎啕大哭,也没有人面露惊慌,大家还是静静地在等他说下面的话。

王懿荣心理一声慨叹,继续说道:“总之,京师已经无法防守,八国联军到达京师之日,就是城破之时。”。这时,人群中才开始爆出惊呼,“老爷,京城要破了吗?!”,“大人,国家要亡了吗?”,“老爷,我们该怎么办?”,“大人,我们和洋鬼子拼到底!”众人杂七杂八的呼声几乎要把墙上的砖瓦都掀掉,可是当大家再一次看到平静的王懿荣的时候,纷乱的呼喊又再一次平静了下来。王懿荣用平和的声音再一次开口:“现在的京师,既没有有效的武器装备,也没有有战斗力的军队,而外地的督抚也认为抵抗洋人是乱命拒绝来援京师,甚至就连皇上和太后都准备出逃,更可怕的是还有十几万随时会哗变的义和团,我名为京师团练大臣,现在实际上只是一个看街的老兵。大事已经不可为了,但是还有两天可以让大家准备,要走的人,由老家院发给银两,不走的人可以跟我去东便门,我会在那里抵抗到最后一刻!就是这样,大家散了吧!”。

王懿荣说完,并不看背后的人群,而是从雕花木几上拿起了佩刀,转身进入了正堂。王崇烈跟在父亲的身后,刚要开口说话,却被父亲喊了一声“崇烈!向你的母亲和嫂子行大礼!”。

王崇烈这才突然明白了什么,一下子跪在地上大喊:“娘!嫂子!不要!一起走吧!”喊完了这句话,王崇烈发现自己已经泣不成声,甚至连抬起头都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力气,同时,他也听到了母亲和嫂子的哭泣声。当王崇烈再一次抬起头的时候,母亲已经擦干了泪水,只有嫂子还在哭泣。王崇烈下定了决心,他站起来,昂着头坚定地对父亲说:“爹,我们是一家人,我也不走了,我跟你去东便门!”。头发花白的王懿荣,看着自己年轻的儿子,眼神里是满满的赞许和期望的说:“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那些刻在龟甲上的我们无法辨认的文字是什么吗?”。

王崇烈听到后一愣,却又转瞬就一字一句的回答:“您说那上面刻得文字是我们文明的源头,是中华复兴的种子!”。王懿荣肯定的点了点头说:“对,哪怕我们亡国,只要有人说汉语写汉字,那中华就不会亡;只要有人记得祖先的故事,明白先哲们的智慧,中华早晚有一天会复兴!所以,我要你,带着这些种子,去找你的姑父—湖广总督张之洞。”王懿荣这一句话说的很慢,停顿了好几次,这里面透出的是一种王崇烈无法反对的力量和决心;而一向孝顺的王崇烈这次却没有回应自己的父亲。

看着几乎是僵住的父子二人,王懿荣的夫人谢氏终于开口说话了:“崇烈,我和你父亲几十年的夫妻了,我了解他,他要做什么,一定有他的理由,他告诉你的话,你一定要听,一定要记住。”说到这里,谢氏夫人的脸上闪耀出一种带着荣耀的光彩,她在为他的男人和自己而骄傲。王崇烈的头渐渐地低了下去,在这一刻,他似乎还想用回避来面对国破家亡的定局,但是谢氏夫人并没有给自己的儿子留太多的时间,稍停一刻后,谢氏夫人又开口说:“孩子,今天你不仅是要和我还有你的嫂子告别,你的父亲也会和我们一样留在这里。你磕个头吧,跟他告别。”王崇烈听到这里,双腿终于再也无法坚持,一下子跪在地面的青砖上,大喊了一声:“爹!”随后的王崇烈就再也没有了力气,一直趴在地上,口不能言。

王懿荣看着趴在地上的儿子不由得老泪纵横,但又很快的止住了悲伤,转过身来先是对着长媳张氏一躬:“苦了你了!”张氏赶忙回礼道:“父亲不要这么说,这是儿媳的本分。”听完了这句话,王懿荣慢慢的转身,温情的看着自己的夫人,那种眼光就好像他们两个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充满了欣赏和爱恋。“夫人,这辈子能娶到你,这是我最大的福气。”王懿荣说完,谢氏夫人竟然羞涩的低了低头,仿佛这并不是在国破家亡时的诀别,而是一对夫妻在晨光中的告白。谢氏夫人抬起了手,摸着王懿荣的脸,轻声的说:“下辈子,还要在一起。”王懿荣听完,拉住了谢氏夫人的手,温柔的说:“好啊,那下辈子我可要早点找到你。”。

正俯身在父亲身前的王崇烈听到这里,一下抬起了头,几乎是惊讶的看着正在诀别的父亲和母亲,他发现原来自己对父母之间深深的感情几乎是一无所知,这一刻,父亲不再严厉,母亲不在慈慧,两个人眼里所存在的只有满满的温情和爱恋。

正当王崇烈痴痴地看着自己的父母时,王懿荣完成了和妻子的诀别。一转身的他,又变成了那个身为京师团练大臣的男人,向着和自己一起来的四个卫士下令道:“你们四个,带上崇烈和准备的东西一起去湖广找张总督。”,四个卫士一起应声:“大人放心,吾等一定保护公子安全到达湖广!”。王懿荣听到这句话,满意的点了点头,起身走向正堂门外,门外站着老家院和二十几个家仆。王懿荣看着老家院的身后还有二十来个年过四十的男子,便开口问他们:“你们决定留下吗?”。老家院目光热烈的看着自己年轻时的统帅,大声的回答道:“我们从大人在山东时就是大人标营的卫士,今天不管敌人是谁,我等都会和大人一起战斗到底!决不投降!”听到这儿,二十几个人一起喊道:“愿为大人效死!决不投降!”。王懿荣看着和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的部下,眼中充满了战斗的力量,他自豪的冲着这些已经须发发白的战士们说:“好!是我带出来的好汉子!洋鬼子算什么?我们中华的好男儿就是要干掉那些狗杂种!目标东便门,出发!”。

“哒哒哒。哒哒哒~~~~”,这一次是二十多匹马的马蹄声从王家的大门口向东便门的道路上不断地传递着。与此同时,王崇烈被四个卫士架上了马车,西出广安门,开始了自己的逃亡。当王崇烈从马车的挑帘里再一次回望北京的时候,他看到的北京显示出了一种从未有过气象:夕阳下的北京城墙显得既宏伟又破败,但同时又是那么的安详,似乎对接下来的灾难做出了坦然地准备,而城门上的那一缕温暖的阳光,又似乎给这个老旧的国家带来了一丝新生的希望。是的,父亲说的是对的,只要有人说汉语写汉字,那中华就不会亡;只要有人记得祖先的故事,明白先哲们的智慧,中华早晚有一天会复兴!王崇烈的想着父亲临别时的嘱托,暗暗的说了一句:“父亲,儿子不会让您失望的,这些文明的种子,一定会在未来生根发芽!”。随着车轮上的轱辘声,这辆小小的马车在向南的道路上,渐行渐远,直到隐没于向南逃亡的滚滚人群当中。

1900年8月15日凌晨,美国军队率先向北京发动进攻,之后两小时内,其余国家的军队先后对北京发起攻击,北京外城城门随即沦陷。

1900年8月16日,清军留守的部队开始与八国联军展开最后的巷战,死伤惨重,当日夜晚,八国联军歼灭清军留守部队占领全城。

1900年8月17日凌晨,八国联军在刚刚占领北京后随即宣布:“特许军队公开抢劫三日”,并以对紫禁城“参观”的名义开始对皇城进行洗劫,此后对北京城的洗劫和对无辜百姓的屠杀整整持续了八天。上百家留在北京的中国高级官员全家殉国,被屠杀的无辜百姓数量至今无法统计,数以万计的珍贵文物被洗劫流失,大量的文物书籍和优美的古建筑被焚毁。对此事件,历史学家称之为“庚子国难”。

第三节 发掘

1935年,年轻的梁思永站在洹河北岸安阳殷墟第十二次发掘工地的指挥所里,看着远处小侯庄发掘工地上的五百多个正在忙碌的工人,抬起了左手轻轻的搭在了一片陈旧的甲骨上,他的手指缓慢地划过龟甲上的文字裂隙,这个动作显得是那么的温柔而深沉。看着这片指引着甲骨四堂(甲骨文研究的四位大师:罗振玉、王国维、郭沫若、董作宾)发现殷商遗址的甲片,梁思永仿佛又回忆起了1915年,见到那个名叫王崇烈的老人时的心情,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一丝微笑,同时眼睛里也多出了一丝厚重。

在梁思永的身旁,站立着一个年轻的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年轻人身上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衣,衬衣的胸口上别着一枚胸牌,胸牌上有两个清晰地大字“清华”,他端起了一杯水,走到梁思永的身旁,轻声地说:“先生,一上午了,您喝杯水吧。”。梁思永回过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有些愧疚的说:“不好意思啊,夏鼐。我又想起王崇烈老先生,有些走神了。”。

那个被梁思永唤作夏鼐的年轻人,听到这里十分好奇地问:“先生,从我跟随您来到安阳考古以来,总是听您提起这位王崇烈老人,而且好像您对他的尊敬一点也不比对您父亲的尊敬少,因为您一直在他的名字后面加上“老先生”的尊称,所以我有些好奇。您的父亲可是宗师梁启超先生啊。”。

梁思永听完夏鼐的话,一手接过水杯放在办公桌上,一手拿起一个笔记本递给夏鼐,用和蔼的声音说:“小夏,家父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小时候家父常教育我们:自己和其他人并无二致,只不过多读了些书,所以要多为人民和国家做有用的事。谢谢你的夸奖,不过,我也希望你记住家父的话,多做对人民和国家有用的事,可以有文人的傲骨,却不要有文人的傲气。”。夏鼐听到这里,脸“腾~”的一下子就发红了,连忙解释说:“先生教训的是,不过前几日我并不是有意对工人发火的,实在是安阳王陵区的发掘意义重大,我怕工人们损坏了珍贵的文物。”。

梁思永听着笑了,耐心的说:“你看,你自己也意识到不妥了。记住了就好,下次要用更宽容的心来对待别人,用更严格的态度来对待自己,好吗?”。夏鼐诚恳的点头回答:“是的先生,我记住了。诶~,您还没有给我讲讲您和王崇烈老先生的会面呢。”。夏鼐对王崇烈的好奇让他实在压抑不住,有些急不可耐的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梁思永呵呵一笑,指着递给夏鼐的那个笔记本:“这是我当年的笔记,1915年,我考上清华留美预备班。当时,我不清楚要学些什么,家父就带着我去看各行各业的人,去听各种各样的事情。他要我通过观察社会,来辨析自己未来的学业方向。家父告诉我说要听从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这样才能不骄不躁的认真做自己选择的事业,才能真正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就是那一年,我在父亲的带领下,拜访了王崇烈老人。”梁思永看了一下夏鼐,夏鼐并没有打开手中的笔记而是仍然用眼睛期待的看着梁思永,梁思永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起初我并不知道老人的身份,直到我父亲告诉我王崇烈的父亲是王文敏公。”。

夏鼐听了之后,仔细的思考了半天,像是觉得自己学识太差一样,无奈而又抱歉的对着梁思永说:“先生,抱歉,我实在是没有想起一个叫王文敏的前辈。”。梁思永看着夏鼐,轻轻的摇起了头,同时用鼓励的语气说:“这并不怪你,文敏是清廷给的谥号,他父亲的名字叫王懿荣。”。夏鼐听到这句话后“啊!~”了一声,紧接着说:“就是发现甲骨文的金石大家,王懿荣大师吗?”。梁思永点了点头:“对,后来庚子国难,王文敏公作为最后坚持抵抗的高级官员携带家人在北京沦陷后全部殉国,只有王崇烈老人,因为要保护甲骨而被王文敏公的卫士护送到了湖广总督张之洞那里。”。

说到这里,梁思永暂时的停顿了一下,随后便陷入自己深深地回忆里:“那是一个盛夏,我刚刚拿到清华留美预备班的通知书,几天后父亲问我要不要去见一位文化的守护人。因为之前见的都是科学和技术方面的大师,我想现在既然能去看一看文化界的大师,我当然很高兴。可是谁想这位老人并不是大师,但这位不是大师的老人竟然对我起到了那么深刻的影响,让我认定了未来学业和事业的方向。”梁思永说到这里端起了水杯,仿佛真的感觉到了口渴一样,大口的喝了一杯水,继续说道:“那天的太阳就像一个巨大的火炉,因为前几天刚刚下过一场豪雨,所以一些路边的水洼里还有几滴可以看到的积水。然而烈日之下,周围的水分很快就被蒸干了,我只觉得周身都处于一个巨大的蒸笼之中,既热又湿。当我热的昏昏沉沉的时候,父亲抱着我走到了一个周围植满树木,周遭透着阴凉的四合院前,那就是王崇烈老先生的家。老先生就站在门口看着我和父亲,随即向我们走来并和父亲寒暄了起来。他的身后放着一个大木水桶,我看到木桶后脑子里仿佛只有井水甘甜的味道,一下子就跑到水桶旁边,看到水桶里竟然冰着几页西瓜,就回头既兴奋又可怜的望着父亲。父亲和王崇烈先生也看到了我的表情,他们并没有终止彼此的谈话,而是不约而同地轻轻微笑并用手一指木桶。当我得到了肯定后,高兴地捧着西瓜大快朵颐了起来。”。

说到这里,梁思永仿佛又变成了那个十几岁的男孩,脸上充满了淘气的微笑:“我当时好像一直在吃西瓜,从门口一边吃一边往阴凉的院子里走。当我觉得肚子被西瓜填的溜圆的时候,我已经在老人的书房里了。老人看着脸上还挂着西瓜汁的我,笑眯眯的递来了一条白毛巾,真的像雪一样白的毛巾,我当时就想,老人真是一个干净整洁的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守护记载着我们文明的古物吧。”

说到这里,梁思永好像有想起了什么。他的表情从儿时的欢快渐渐地变得严肃了起来:“在我洗完手脸,用毛巾擦干手后,老人递给了我一块乌龟壳一样的东西,并让我好好看看。那时,我才知道那就是记载着甲骨文的甲骨。我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位老人就是当时甲骨的继承者王崇烈,我拿着甲骨,恭恭敬的站了起来对着老人深深地鞠了一躬,因为我知道他的全家都在庚子国难中殉国了,只有他为了保护甲骨而活了下来。为了一份守护的嘱托,和家人永诀,独自活下来,也许比殉国更加痛苦吧,因为我在老人的眼里一直看到了深深的忧伤。”

讲到这里,梁思永的眼里似乎也出现了一种忧伤,他改变了声音轻轻地说:“之后,我就开始听老人给我讲他家的故事,从甲骨文在药铺被发现,到世界承认了甲骨文的存在和意义,再到义和团冲进北京,再到八国联军攻破北京前他看到的诀别。老人整整说了一个下午,说到了太阳都下山,而我却没有听够,仿佛这个故事会一直存在下去。但是,老人明显的不愿意在回忆了,因为,在那些回忆里面有生养他的父亲和母亲,还有疼爱他的长嫂,自小抱过他的老家院,带他喂鸟捞鱼的家丁,但他们都无一例外的在那场国难中殉国了,或是投入水井,或是战死在城墙。”。

梁思永讲到这里,眼中充满是崇敬与决心的说:“最后,老人告诉我他为什么独自活下来,为什么为了那些甲骨而独自活下来。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那些甲骨上文字就是我们文明的源头和种子,探索他们就可以让我们找到我们文明的根基。当老人讲完他的故事后,又斩钉截铁的说了一句话。这句话,让我终身难忘。就是这句话,让我坚定了未来学习考古的决心,也让我明白了探索我们古人文明的意义。”。

在这时,窗外的阳光照射在了梁思永的脸上,让他的表情和身体都遍布着一丝神圣的光辉。此刻梁思永用最庄重的声音一字一句的重复着王崇烈老人的话:“只要有人说汉语写汉字,那中华就不会亡;只要有人记得祖先的故事,明白先哲们的智慧,中华早晚有一天会复兴!”。

当梁思永说完他这句话,转眼一看夏鼐。看到夏鼐的脸上展现出和自己一样的神情。梁思永明白,这时的夏鼐和当时的自己一样,终于明白自己从事的事业的意义和自己肩上的责任。

正当两个人相互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时候,有一个工人,飞快地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大喊着:“梁先生,您快去看看吧,工人不敢挖下去了!”。

梁思永和夏鼐听到工人的喊声,几乎是同时向着小侯庄西北的发掘工地跑了过去,他们知道一定是挖出了大东西,甚至是一个足以颠覆对古人认知的标志性古物,它一定非常可怕,才让五百多工人停止了工作。

但是当梁思永和夏鼐跑到发掘现场的时候,他们才发现自己想错了,的确很可怕,但却不是一件标志型的文物,而是一层又一层残缺不全的人骨。层层堆叠的骨骸铺满了一个又一个挖掘方井,扭曲折断的人骨即使在阳光下也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梁思永看到这一切,双手都在不停地颤抖,直到一刻钟以后他才慢慢地吐出一句话:“给工人双倍工资,让他们仔细的清理出来。”,说完这句话就一下子蹲坐在了泥地上。夏鼐有些难以置信的问梁思永:“先生,这么大的规模,这么残忍的手段,三千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梁思永这次没有了以往的礼貌与温和,只是看着天空轻轻的说了一句:“难以想象,任重而道远啊。”。

一个多月后······

梁思永半坐在一张行军床上,脸上似乎也没有什么血色。随着发掘的进一步展开,第十二次对安阳殷墟的考古的确有了重大突破,因为雇佣工人的规模扩大,这次发掘不但出土了大量的玉器和青铜器,更让人确定了一个事实:商朝人在几百年的时间里不间断的实施大规模的人祭!然而在周代的土壤层里却没有发现大规模人祭的证据,也就是说,在周代这种残忍的做法戛然而止了,那么就可以推断出一个重要的结果:周人结束了商人的文明,并把它永远的埋葬,同时开启了以后的中华文明。从某种程度上说,那一刻才是今天华夏文明的开始。

当梁思永思绪万千的时候,夏鼐拿着一个厚厚的文件夹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仿佛害怕吵醒在行军床上半卧的梁思永。他知道自从人祭现象被发掘出以来,梁先生就没有好好地睡过一个完整的夜晚。而梁思永却听到了夏鼐的脚步声,回过头来指了指自己的行军床对着夏鼐说:“统计出来了吗?就坐在这里念给我听吧。”。

夏鼐听到梁思永的话后,稍稍迟疑了一会。他仿佛极为不情愿的打开了手中的文件夹,并努力的让自己用最平和的声音来念出那些恐怖的文字:“我们首次发现的商王陵墓区人祭场,出土近3500具人骨,分别埋在九百多个祭祀坑中。尸骸很多身首异处,有些坑中只埋头骨,或者只埋身躯,甚至是在挣扎中被掩埋的活人。王陵区之外第二次发掘的人祭现场,在后岗一座坑内,发掘出被掩埋的73具被杀者的骨骸,大都是20岁以下的男性青少年,甚至有十多具幼儿的尸骨。在殷墟宫殿第三次发掘现场,发掘出一百多座杀人祭祀坑,被杀人骨近六百具。这些尸骨大都身、首分离,是砍头之后被乱扔到坑里。两个坑内还埋着十七具惨死的幼童。这座宫殿奠基时也伴随着杀人祭祀:所有的柱子下面都夯筑了一具尸骨;大门则建造在十五个人的遗骨之上,其中三人只有头颅。”(以上信息来自李硕先生的文章《周灭商与华夏新生》)。

夏鼐念到这里停了下来,目光担忧的看着行军床上的梁思永。梁思永发现了夏鼐的目光,他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问了三个字:“还有吗?”。“没有了先生,在周代的土壤层中没有发现人祭现象的证据。您的推测是正确的,我们的文明确实有过一次由周人所主导的文明变革,周人改写了我们华夏之前的历史并使之完善成为我们今天的文明体系,让华夏从蒙昧野蛮走向文明开化,从而奠定了我们中华文明的根基。恭喜您,先生。”。

梁思永听完夏鼐的话,从行军床上站了起来。他走到窗前打开窗户,窗外的风一下子把文件夹上的纸张吹动的翻动了起来,不停地发出“哗哗哗哗~~”的声响。梁思永对着夏鼐指着在翻动纸张说:“如果说历史是一本书,古往今来的每段历史都记录在书中翻动的纸页上。那么这本历史的第一页我们明显还没有看过,我们只知道有武王伐纣的故事,却不知道在那场惊心动魄的变革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小夏,让我们一起去看看这本书第一页上的故事吧。”。

(楔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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