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小筑就是最好的休养境地,别的地方就是再好,白夫人也不会喜欢的,我不想让她太过奔波,还是留在这儿吧。”这次说什么刘氏也得休养一两个月的,所以她并不担心娘亲这边会出什么事情。
她仰头看天,一片碧空如洗,微风过处沁人心脾,一切都是如此美好。
然而这次与刘氏见过面后,潮鸢觉得心里异常难受。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她眼前浮过,最终魏珅麟决绝的面容也愈来愈清晰——“她,必须死!”
必须死?潮鸢咬唇,捏着桃花的手也跟着收紧,下一刻,她已是面露凛色。
“若安,你说我是谁?”
若安一愣,继而答道:“小姐是定山郡王的掌上明珠,宝扇县主。”
宝扇县主……嬴宝扇,嬴宝扇!对,她是嬴宝扇了,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在太师府里受尽欺凌的庶女阮潮鸢了。
刘氏回到太师府中,脚上的疼痛只增不减,大夫说她伤了脚筋,想要恢复就得好好休养一段时日。
阮子胥坐在榻边,一手托着她的脚,白皙的脚踝处有些红肿,大夫说到了晚上情况会更甚。
刘氏盯着丈夫的脸觉得赏心悦目,这么多年了,岁月都没有在他俊雅的脸上留下过多的痕迹,据说男人到了不惑之年都要比年轻时候更有魅力,现在看来这句话确实没错。
一想到自己都已经三十好几了,居然还像个小姑娘一样春心荡漾,她便忍不住羞赧的低下头来,更有欲缩回脚的冲动,却又不舍得丈夫手中温柔的触感。她娇羞喊了一声:“大人……”
阮子胥轻笑,“怎么弄的?”
见丈夫关心她,刘氏自然满心甜蜜,“今晨去上香的时候不小心给踩到坑里了。”
“上的什么香?把脚都给崴掉了。”
“妾身一心只想着为大人求平安,走得急了便也没有顾着看地上,也怪妾身倒霉,居然还真栽了一脚,不过还好现在有大人疼惜着,这一摔倒也值了。”刘氏螓首低垂,眼角小心翼翼的往阮子胥那看去,见丈夫勾起一笑,她心中也忍不住欣喜。
尽管刘氏早过了花信之年,却因年纪渐长,相貌也生得越发成熟妩媚。此时她的脸上多了一抹红潮,露出的娇羞之态颇有年轻时候的风韵,任哪个丈夫见到妻子如此不会怦然心动?然而阮子胥没有太多表情,只是放开了她的脚,让她心里一阵惆怅。
“你去桃花观做什么?”阮子胥问道。
刘氏一愣,原想再与丈夫回味一些当年的美好,被他一说,便想起先前前往桃花观的目的,立马扯谎解释道:“妾身知道白妹妹久病多时,所以心想,反正是去上香,不如就去游云山的桃花观,况且自古有言‘佛道一家亲’,妾身往年都只拜菩萨,今年也该拜拜太上老君了。而且妾身知道,大人其实一直惦念着白妹妹,只是碍着面子不好去看望她,所以这才擅作主张,替大人去看望她。”
“哦?”阮子胥挑眉,“为夫倒不知夫人如此体贴大方?”
“大人公务繁忙,哪有闲情考究我们这些女人的心思?妾身一向很关心大人,只是大人很少体贴妾身罢了。”刘氏说得委屈,不过也是事实。自从白氏离开太师府以后,丈夫就很少像今日这样亲近她了。
“那你可看到她了?”
刘氏一愣,没有得到预期的关切,却是这样一句话,她确实没有见到白氏,心里一下子慌了,这谎话要如何圆下去?蓦然抬首,还没等她看清丈夫的神情,“啪”的一声,一巴掌落在了她的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让刘氏顿时惊惶。她捂着脸看向丈夫,见丈夫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了,那眼神阴鸷得让人心底发瘆。这可怕气息与方才的温柔截然不同,就好像瞬间变了个人!
不顾脚上的疼痛,刘氏慌忙跪在榻上,“大人,妾身说的都是实话啊!”
阮子胥冷哼,伸手托起她的下巴,看她目光含泪,脸上可怜的顶着一块红印,端是一副“我见犹怜惹人疼惜”的姿态,可是他心中却提不起一点儿疼惜之情。“明日便是清明,你作何多此一举非得今日去拜神?”他声音极轻,却把刘氏吓坏了,“别以为你苛扣阿婼银子的事我不知道!”
刘氏心惊,大人一向不管账事,她本以为可以趁这次机会在白氏那边做手脚,没想到竟还是被大人发现了。没想到,他居然为了那个贱人细心至此!他唤白氏“阿婼”,却从不亲昵的喊过她的闺名?果然,他最爱真的只有白氏一人!
她不甘!是真的不甘啊!然而现在,她即便不甘又能如何?只得妒在心底,噙着泪水也不敢多加吭声,生怕下一刻丈夫又做出什么可怖的举动。这么多年了,她一直没有摸清丈夫的脾性,尤其是年纪越大,丈夫的性子越发古怪,她更是不敢妄加揣测丈夫的心思了。
阮子胥又道:“你可知宝扇县主是何人?”
他、他又知道?刘氏错愕,莫非大人在自己身边安插了人?
是谁?
一张乖巧甜美的脸蛋在她眼前掠过,芸香?不,不可能!芸香是她千挑万选出来的,不会是丈夫的人!难道是巧碧?是玉杨?到底是谁?
刘氏忽然感觉到下颌的虎口收紧,扼得她骨骼疼痛不堪,她惊恐回道:“是、是定山王的女儿!”
阮子胥阴鸷的盯着她,叫她大气也不敢喘,口中冷道:“日后见了她给我客气点儿,我可不想在这档口过早与定山王交手!”
“是、妾身知道……”迫于丈夫的威严,刘氏只得胡乱答应。她并不清楚朝廷的情况,只以为定山王与丈夫同朝为官,也算得上是个有实力的竞争对手,然而却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几乎恶劣到了无法相见的地步。她要是得罪了宝扇县主,就等于得罪了嬴谨。
阮子胥官拜一品太师,理论上是太子的老师,然而实际上却与晋王的关系更为亲近。现眼下晋王的身边还没有一个得力的武官,连兵权也没有!在这样没有做好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就与嬴谨发生冲突,他会输得很惨。
看着刘氏狼狈的模样,他眼底闪过一丝轻蔑,甩手便将她推下床榻。
阮雾汐正巧进入房中见到这一幕,立即惊呼出声:“父亲!你在干什么?怎么能这样对待娘亲?”娇美的容颜上布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她何曾见过父亲如此动粗?于是急忙跑来扶起刘氏,继而看向父亲,对上他阴戾可怖的目光,她才想起自己的鲁莽,急忙福身,“女儿见过父亲!”
阮子胥并没有因为嫡女的来到而改变颜色,反而怒斥:“你跑来这里做什么?”
“我……”阮雾汐慌忙
低头,再也不敢直视父亲的目光,卑顺回道:“女儿听说娘亲受了伤,所以想来探望一下。”
“胳膊还在腿没断,不用你瞎操心,回房待着,准备好明日的祭祀。”阮子胥疾言遽色。
阮雾汐咬唇,头垂得极低,心中却极为不满,娘亲有事她来看望也不行么?父亲作何发那么大的脾气?还把气撒到她身上!早知会有人惹他发脾气,她一开始就不来了,省得殃及池鱼。
她想维持住自己孝顺的形象,又小声说道:“可是女儿想多陪陪娘亲……”
不巧阮子胥今日不想吃她这套,又是一声怒喝:“别让我说第二遍!”
阮雾汐心惊,显然父亲已经十分愤怒了,她偷偷看了一眼娘亲。
被女儿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刘氏也尴尬的别过脸去。
阮雾汐见如此,皱了皱眉,又小心瞄了一眼父亲又慌忙收回视线,只得听从吩咐,“是,女儿告退……”
阮雾汐快步离开房中后,瞬间便将惶恐的神色收起,心里却寻思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让父亲大怒至此?一边想着一边行走,走路时却连路也不看。
长廊里,一名婢子正拿着扫把打扫,不慎扫到了阮雾汐的脚上,她叫了一声,也惊得那婢子慌忙跪下。刚被父亲责骂过她正恼火着,眼下刚欲发作,却又想起娘亲的屋子离这很近,她也只得自认倒霉,啐了一声便马上走开。
扫地的婢子吁了口气,心中庆幸,好在大人今日过来,否则一会儿不知小姐要怎么收拾她了,正室这屋的主子们大概除了大少爷,其他人的脾气已经不能再坏了。
永安二十二年四月五日,清明,卯时。
京城刚下过一场大雨,此时地上还是湿漉漉的,天际灰暗,墨云叠垒,似有还会下雨的征兆。气氛十分压抑。
长达七里的皇陵主神道上,以太常寺卿为首引路,一支浩浩荡荡的长龙队伍正朝着南郊帝王庙前进。数十支金纹黑底的龙旗高悬飞舞,众人身着黑白祭服,神色拘谨,均是一片庄重肃穆之态。
一匹白马疾驰而过,飞踏的马蹄声在安静的大道上显得格外突兀。
魏珅麟悠然转首,见纵马的男子已经来到了他身旁,他轻声道:“四皇弟,今年你又晚了。”
燕王解开黑色的斗篷,递给一旁的内侍,两滴清汗顺着他的侧额滑下,最终落在了他白色的衮服上。对于迟到这样事,他已经习以为常了,“嗳,比去年要早啦。”伸手接过内侍递来的帕子,他抹去额上的汗水,扫了一眼四周,便问道:“太子与二皇兄呢?”
不待魏珅麟回应,一名侍卫忽然从前方折返,对燕王说道:“启禀燕王殿下,陛下有召。”
燕王挑眉,“来得这么快?”
“看来四皇弟又难免父皇一顿训斥了。”魏珅麟微笑,“快去吧,太子和二皇兄也在,别让他们久等。”
身旁有几名皇子发出低笑,燕王斜眼一扫,所有人便恢复了平静。他唇角翘起,喝了一声“驾”字,眨眼间人与白马就已经奔到了前头。
魏珅麟看着燕王的身影,直到完全隐没入明黄色的御辇中,他脸上的微笑才渐渐消失。
御辇内,置中的檀木矮几上摆放着一只小巧的三足瓷炉,炉内飘出细长的熏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