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人实在太多,等她挤到面前,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她又是懊恼又是失望,垂头丧气地往回走。
此时,夜空中冉冉升起数盏灯笼,越飞越高,变成了一颗颗星星。有一队高跷队走来,长长的竹篙点着地面,个个鹤立鸡群般,每个人都画了浓浓的妆,看不出本来的容貌,漫天的花瓣纷纷扬扬地散落,惹得人群一阵阵惊叫,如潮水般向前涌去。
杜锦心进退不能,被人流挤来挤去。
终于,高跷队走了过去,人潮又慢慢退开。
杜锦平好不容易挤出来。
杜锦心也正好拎着老虎灯笼还有个八仙过海的走马灯过来,左右看了下,道:“小少爷呢?”
“在……”杜锦平下意识地去看一边的杜锦名,却不料落了空,“青霜呢?不是她看着小少爷的吗?”
青霜白了脸,哆嗦着,“本来婢子拉着,不知道怎么,怎么不见了……”
这一吓只惊得所有人都是魂飞魄散,“小少爷呢?小少爷……明明,明明刚才在这儿的……”
杜锦心手一松,灯笼掉到了地上,转眼被来往的人踩熄破败、她脸色煞白,喝道:“快找!动用所有人手!”
“是,是……”众人惶切地应着,四下散开来。
杜锦平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一时间手脚发软,喃喃着,“我,我,我不知道……”
杜锦心掌心都是冷汗,也没有时间来责怪她,看着人流来往,心,沉了下去。
杜锦名本来被青霜拉着,仰头看着那高跷队,其中一个满脸涂抹了彩粉的人居高临下地向着他龇牙一笑。
他楞然,等他回过神来,竟然发现自己站在人群中。陌生的人,陌生的脸,甚至还有不怀好意的目光上下梭巡着他。
他惊恐十分,跌跌撞撞地在人群中蹒跚着,不时拉着旁边人的衣襟,问,“我姐姐呢?你帮我找姐姐可好?……”
有人善意地笑笑,有人则拂袖而过。
一个胖胖的妇人半蹲在他的面前,肥肉挤得一双小眼睛像是用竹签划了似的,笑得温和,道:“小弟弟,是不是迷路了?来,婶子带你去找你家人好不好?”
他眼角一亮,道:“你,你真的能帮我找到我姐姐?”
“那当然!”妇人拍着胸脯保证,一手紧紧拉着他的手,“来,我带你去找你姐姐……”
一边哄着他和他细细地说话,不知不觉,将他带向人迹稀少的地方。
杜锦台停住脚步,回头看看渐渐远离的灯火,再看看前面黑幽幽的巷道生了惧意,更多了怀疑,站在原地死活不走,“我怕!”
那妇人眼看就要得了手,怎么肯放?见他挣扎得厉害,便一把箍住他小小的身子,肥手去捂他的嘴鼻。
杜锦台挣扎着,再后来头无力地垂落下来。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住手!”从侧边的阴暗里突然冲出几个人,动作麻利地钳住对方的胳膊,她像是杀猪般地嚎起来。
一人缓缓而来,他身姿挺拔,五官深刻,双眸锐利深邃,不过家常的一件石青色褥袍,站在那却不自觉得给人一种压迫感。
他微蹙眉。
旁边的人贴近他的耳朵低语了两句。
他低头,伸手将杜锦名接过来,轻轻拍打着他的脸,对方一动不动。想了想,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的瓶子拔开塞子凑近。
就在这时,一道劲风从脑后袭来,他本能地旋身躲避,下颌却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一个清斥声,“大胆贼人,放开他!”
他吃痛,怀里陡然一空,杜锦名已
经被对方夺了去。他踉跄后退幸好身边的人扶住了他,耳边响起惊慌失措的声音,“主子!主子……”
他站稳脚步,本能地摸上下颌,不禁嘶了声。
杜锦心将杜锦名抱住一叠声地道:“弟弟,你怎么样了?……弟弟……”圆睁着双眸刚要开口,又顿住了,眼里闪过丝惊诧和怀疑。
一名随从怒,跨前一步,喝道:“你这小子真是不懂事理,明明是我家主子见了这小公子被人拐骗出手相救,却被你动手!真是胆大包天!”
杜锦心微闪了眸,将那诧异掩饰了去。再看看那被钳住的胖妇人,明白了大半,不觉得惭愧。
正在这时,杜锦平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一眼看到那人,不禁欢喜,叫了声,“是你?”
认出正是那日在别院所遇的公子。
夜慕华也认出了她,微一颔首,道:“杜姑娘。”
杜锦平想不到自己眼巴巴地去找却没有找到,如今对方玉树临风般地站在自己面前。那雀跃,那惊喜,那羞涩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只是隔了面纱看不清神色变化。
杜锦心疑惑地看向她。
杜锦平有些扭捏。
夜慕华的目光越过她落在杜锦心的身上,不动声色地将对方打量了一番。
面前这少女着了件八答晕春锦长衣,腰身纤纤一握,面纱轻扬露出光洁精巧的下巴,一点朱唇殷红。卓卓而立,气息恬淡,孤冷高傲如天边的弯月,纵然不能看见她的全貌,却能想象出她的绝世风华。
他心头不禁悸动。
杜锦心转了心思,大大方方地万福道:“实在对不起,是奴家鲁莽了,请……请公子恕罪!”
夜慕华敛了眸,温和地道:“无妨,情急之下而已。”停了下,“既然这位小公子无虞,在下就告辞了。”说完转身便走。
杜锦平急了,忙上前道:“公子对舍弟有救命之恩,还请公子留下姓名,改日一定登门拜谢。”
对方顿住脚步,笑道:“八宝胡同,面南双狮。在下随时恭候大驾。”说完径直离去。
杜锦心目送他被众星拱月般地拥着离去,若有所思。
杜锦平有点遗憾,蹙眉想着他刚才的话,眼睛一亮,脱口道:“是信王府?”她激动地,“难道是信王爷?”
杜锦心没有说话。
夜风中挟着不知名的花香,清冽中有淡淡的烟火的味道,夜空中有点点星火在闪烁着,廊檐下的红灯笼散发出幽幽的红光,将树木花草亭台楼阁笼在其中,如梦如幻般。
杜锦平站在前面,低着头,用脚碾着什么,听到脚步声,她抬头叫了声,“大姐姐。”
杜锦心微一蹙眉,道:“这么迟了,怎么不回去休息?”
杜锦平揪着腰间垂挂的流苏,吞吞吐吐地道:“大姐姐,那个,那个,信王爷那里……”
杜锦心揉了揉额头,不禁有些头疼。她性子淡泊孤傲,少有什么事触动到她,如今却是真真切切地冒犯了天潢贵胄,即使对方是个不受宠的皇子,若是存了恨意,只怕会牵连到杜府。
杜锦平出主意,道:“不如我们上门赔罪?看信王是个宽和的,应该不会怪罪我们。”
杜锦心沉吟不语。
杜锦平心急,又不敢表露出来,呐呐道:“我,我担心若是被父亲知道就不好了。”
杜锦心吐了口气,道:“待我想想再说。”转身,淡淡地,“不早了,去吧。”
杜锦平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咬着唇,眸色阴狠。
杜锦心回了房间,绿梅过来伺候她梳洗。
绿梅和青霜是她被接到杜府后从牙婆手里买的丫鬟,绿梅性刚,青霜则绵软些,都是她最得力的左右手。
杜锦心向旁边看了眼,道:“青霜呢?”
绿梅踟蹰了下,道:“青霜说她犯了大错,对不住主子,自从回来便跪在了外院。”
杜锦心皱眉道:“让她起来,又不是全是她的错。”
“是。”绿梅忙着去了。
风,带了丝丝的寒意拂动着她的鬓发,她笼紧了那件八团喜相逢厚锦镶银鼠皮披风静静地临窗而立。
烛火忽闪了下,慢慢地,她道:“可有什么发现?”
层层叠叠的帐幔后隐隐约约有个人影,声音冰冷清脆,“回主子,婢子查探到当时周围有四皇子夜慕昌的人,其他的倒是没有什么发现。”
“夜慕繁?”杜锦心重复了句,“难道说他想要利用名哥儿胁迫父亲?”
如今,太子名存实亡,皇后无力,和妃早已按耐不住,蠢蠢欲动,暗中拉拢朝臣。
杜尚,以及他背后的上官氏是几方想要争取的对象。
一念及此,她的眸子里闪过丝寒意,她上一世孤苦无依,这一世父母姐妹双全,她尤为看重这份亲情,对方竟然对年仅五岁的孩子下手让她愤怒。
不经意地,她的眼前闪过夜慕华那俊逸的身姿,那深邃的双眸,那温和的笑容,心头微微一动,有了几分思量。
她道:“告诉追风盯住夜慕昌的举动,时刻保护好大夫人和名哥儿。”
“是。”
窗外,风吹过,树影撞动,隐隐有风云雷动之势。
第二日,杜尚下朝后急匆匆地将杜锦心叫进了书房。
杜尚是个容貌清俊,风度儒雅的中年文士,更是人口中的谦谦君子,也不怪当时上官氏一心念着,甚至愿意守着平妻之位。
他心事重重的背负着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听到门帘子响,随口道:“你来了?”
“是。”杜锦心屈膝行了个礼。说实话,她鄙夷这个朝三暮四的男人,但是从她穿过来那一刻,她便已经是杜家的嫡长女了,更何况许氏甘之若饴?
让她庆幸的是这个家是和睦的,上官氏对她是真心实意的好,几个妹妹也是亲热得紧。她在上一世是个孤儿无父无母,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里被特工组织看中,多年来她过的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只知道执行任务,无论面临什么的凶险生死。亲情离她太远太远,所以,她珍惜并满足。
她穿越时带了上一世的记忆和能力,随着年龄的增长慢慢地一点一点展露出来,每每都让杜尚大吃一惊,并视之如宝。
杜府的人都知道,在这个府邸里当家的除了杜尚,另外就是这杜大小姐。
杜锦心自顾自地坐下了,拎起茶壶给自己冲了一杯茶,又递给对方一杯,道:“父亲,怎么了?”
杜尚坐下来,摩挲着茶盖,道:“太子只怕不成了!今儿早朝的时候御史弹劾他不修政事,指使心腹在湖州敛财……”
杜锦心神色不变,啜了口茶,道:“不过是占了个中宫嫡出的名头而已,庸碌无为,皇后重病,娘家无人,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稍微一点行差池错都会伤及自身,可笑不知检点,迟早都是被拉下去的料。”
杜尚道:“不错,如今皇上命五皇子夜慕华为钦差去湖州查实收集罪证。”
杜锦心微微一顿。
杜尚没有察觉,道:“五皇子是个人物,可惜母势太微,无以依仗,这次被委以重任不知是祸是福。”他叹息着,“这皇位之争只怕越演越烈,杜家,我怕被扯进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