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白公子久侯, ”寒烟懒懒的倚在软榻上,“思杬刚才都给我说了,听说你们是至交好友?”
“寒烟姑娘, 白某这次前来可不是和你谈论我和符教主的交情!”
“哦?难不成白公子千里迢迢赶到翔荣世家不是为了见思杬一面, 而是专程为小女子而来?那小女子可是要对白公子的卜卦之能佩服得五体投地了!”寒烟一脸惊讶。
“这——”白展竹一时语塞。说不是吧, 他明明就是为了跟符思杬过招才到翔荣世家守株待兔;说是吧, 那他现在应该去和符思杬切磋, 而不是在这跟寒烟唧唧歪歪。再说什么叫卜卦之能,她是在讽刺他特意去找个女人的麻烦?
一旁的符思杬见白展竹刚开口就被寒烟给噎了回去很是同情,曾经他也没少被寒烟欺负。拿过一个枕头放在寒烟背后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解围道:“月儿,先问问白兄找你到底有什么事。就算没什么事, 他在家里也是被称作神童, 琴棋书画无一不精, 跟你一定有话聊。”
“不错,白某这次来是有几个问题请教寒烟姑娘, ”顺着符思杬的话,白展竹把思考了几个时辰的难题一一抛出,等着看寒烟哑口无言的丑态,“第一,寒烟姑娘在飘湘楼冷若冰霜在翔荣世家软弱可欺如今又是伶牙俐齿, 到底哪个才是你的真面目, 你如此欺瞒世人又是何居心?”
“小女子可不觉得自己哪里伶牙俐齿了, 比起曾经的一些姐妹, 小女子还差得远。不过既然白公子提起飘湘楼, 小女子也要反问一句,换做是白公子在为保清白之躯三年不笑和尽露本性然后千人踏万人骑之间, 你会选哪一个?”
“那也用不着连话都不说两句就敢客人走吧?”
呦,还真是为白书呆打抱不平来的!寒烟听了这话差点没笑出声来,“听思杬说白公子不是逃出家门的吗,怎么还心心念念那个白书呆?”
“什么叫心心念念——不对,你怎么知道大哥和我的关系?”被戳破心思的白展竹涨红了脸,狠狠瞪向符思杬,“是不是你告诉她的?”
符思杬这个冤枉,“白兄,我连你有个大哥都不知道,你可不能错怪无辜!”
“原来白书呆是你大哥啊,你们兄弟俩长得怎么不像啊?”寒烟笑盈盈的望着白展竹,心中仅剩的一点怨气也随着白展竹的窘迫消失殆尽。
“一个肖父一个肖母不行啊?”此时的白展竹哪里还有刚进门时那种寻仇生事的架势,完全是一个被抓包赌气的半大小子。
真没看出来素来举手投足都要有番讲究的白大公子还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符思杬一边憋笑一边佩服自家娘子手段高明。
寒烟面对这样的白展竹也有些意外,语气也平缓下来,“若是我猜的不错,白公子是看令兄为我送琴后随即离开怨我待客不周吧?”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寒烟继续说:“白公子不在左近没听到我与令兄的谈话这样想也情有可原。令兄带来的独幽确是一把难得一见的好琴,只是匆忙之下奏出的曲子难免不尽人意,为了不亵渎这琴也为了不辜负令兄一番好意,我与令兄另约了日子品琴,白公子若是不信可以去找令兄对质。”
白展竹怎么也没想到寒烟竟然是这样一番解释,要是她说的是实话,那从头到尾岂不是都是他一个人在胡闹?不死心的他又甩出下一个问题:“这事我自然会去向大哥求证,不过还有一事我想请姑娘赐教。”
“什么事?”
“姑娘自称琴技高超,可白某从姑娘随身携带的琴上推测出的可不是这么回事,白某虽然琴技不高但也略知一二,还从没听说过用紫檀木做的琴能弹出什么天籁之音。”
“白公子怕是误会了,谁说小女子随身带的琴一定就是用来弹奏的?公子难道忘了小女子在飘湘楼的规矩?这檀木小琴不过是故人所赠,小女子感念故人的救命之恩所以才琴不离身,跟弹奏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啊?”一连几个问题都是出乎意料的答案,白展竹彻底傻眼。
“没想到白公子竟然是对小女子的琴技有怀疑,虽然现在手边无琴,不过白公子可以在其他方面考教寒烟一番,看寒烟是否对得起这个名头。”
最后确认一下也好,如果她真有些真材实料,大不了道歉了事,“那就请寒烟姑娘赐教。”
“不敢。”
“都说琴乃乐器中的君子,那么它的雅、它的丽、它的亮可以用多少字来概括?”
“二十四个字。”
“你确定?”听过寒烟的答案,白展竹轻蔑的笑了,果然露馅了吧?
寒烟不以为意,继续说道:“白公子以为的答案是十六法吧?寒烟这里说的是二十四况,不知白公子听说过没有?”
古琴十六法是自古流传下来的琴技经典,而二十四况则是三十多年前‘天下第一琴’月寒自创,白展竹也曾听说过这个传闻,但是由于时间久远再加上当初得见二十四况的人几乎都已离世,所以当寒烟提到二十四个字时也没往这方面想。此时听寒烟说出二十四况不由大惊,假如寒烟所言不虚,那么根本不用听琴,单凭这二十四况寒烟就称得上古琴界的宗师。
“请小姐为白某解惑。”
“二十四况包括和静清远、古澹恬逸、雅丽亮采、洁润圆坚、宏细溜健、轻重迟速(明末清初,徐上瀛《溪山琴况》)。
虽然比十六法多出八个范畴,但是二十四况中还是有不少相似之处,比如和、清、古、澹、洁、轻这几项是完全相同的,还有几项虽然名不同但意相通……总的来说,琴乐的内在意境和外在风格等等都可以从这二十四况中找到相应的规则。”
白展竹早已忘了他来找寒烟的初衷,跟寒烟热烈的讨论起乐理来,大有相见恨晚之意。寒烟也是自离开飘湘楼以来首次遇到兴趣相投之人,加之白展竹比起之前所遇客人都要谦然雅致,聊起来深得她心,自然也是十分投入。
两人忘乎所以的直聊到掌灯时分,一旁的符思杬早就坐不住了,一个劲的暗示白展竹离开,可惜人家压根就装聋作哑不接他的茬。符思杬一边听着什么宫商角羽捻抹挑拢,一边暗恨自己当初为何不多在这方面下点功夫,白白错失跟寒烟亲近的好机会。
还好在符思杬忍无可忍之前,富贵两人的闯入打破了寒烟和白展竹之间旁人不可插足的融洽气氛。看两人的话题终于告一段落,符思杬眉开眼笑,一膀子把白展竹挤开凑到寒烟跟前“累不累,渴不渴”的嘘寒问暖。可惜符思杬高兴的有点早,听到富贵二人带来鸣悔真人来访的消息刚要起身,就被符富一句“武当掌门要见的是小姐不是教主”又按回了座位。
听到这话屋内的三人都愣住了,回想晌午鸣悔的鼎力相助,寒烟留下富贵二人招待白展竹,自己和符思杬一同迎到前厅。进到厅里就见鸣悔真人一身藏青粗布道袍,手搭拂尘苍然立在中央神游天外,似是在怀念着什么。
打过招呼宾主落座后,不论符思杬说什么问什么,鸣悔都只是用低头轻颂‘无量天尊’来回答,总之一句话,他老道要和寒烟单独谈话,不想符思杬跟着掺和。
寒烟思量着鸣悔此来也不会有什么恶意,就撵符思杬回房招待白展竹,准备自己一个人看看这老道到底是何来意。
短短一晚上符思杬接连受到两次打击,垂头丧气的绕过屏风原路返回。推门就见白展竹正事无巨细的向富贵两人打听寒烟的喜好,这点丧气瞬间化为滔天醋意。
“你不是看不上我家娘子吗,干嘛还问东问西赖着不走?”
“符兄这话就不对了,杜小姐明明还待字闺中,你这样‘娘子娘子’的叫平白坏了人家姑娘的闺誉。再说在下与杜小姐不过是有小小的误会,解开后自然雨过天晴,在下与杜小姐一见如故,想要深交有有何不妥?”
“你这是居心不良!”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什么叫引狼入室,符思杬以往不知道今天也知道了。白展竹轻飘飘一句“我还没找到落脚地,你这里房多”就赖在符思杬这儿不走了,还一副准备跟寒烟秉烛夜谈的架势。最后还是富贵二人搬出白展竹自己说的闺誉问题才把他劝到偏房休息。
又过了半个时辰,寒烟才从前厅回来,虽然表情没有什么不对但眼睛中隐隐流露着哀伤与怀念。符思杬立时紧张起来,再三追问寒烟也是一句无可奉告,只告知他鸣悔真人已经离开。符思杬也不敢把寒烟逼急,在确定鸣悔不会对寒烟不利之后,只能自己一个人躲在角落里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