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思杬不关心寒烟跟武当之间的纠葛不代表别人不关心, 白展竹心中有疑惑却不好问出口。毕竟他和寒烟日前还是剑拔弩张,关系刚刚缓和就问人隐私不是君子所为,所以他只好继续之前的话题。
“杜小姐, 你还没解释为什么要留下荣家主的性命?相信以符教主的身手, 助你杀掉此人毫无问题。”
“死亡算什么惩罚, 死了以后一了百了还能有什么感觉!”回想起自己初到京城求死不能的痛苦, 寒烟的语气带了丝丝冷意, “我要他活着,而且活得越久越好。只有活生生的看着自己的一切被夺走活生生的面对周围的冷嘲热讽,才是对他最大的惩罚。更何况, ”冷哼一声,“我九泉下的爹娘还有那些无辜枉死的人肯定不会想要见到他那张丑恶的嘴脸!”
寒烟毫无遮掩的把从识破荣德仁来意之后到最终做出让人摸不到头脑的决定的理由逐一说明。她并不顾忌这几人的看法, 对符思杬三人寒烟是打心底里放心, 不论她说的理由是什么他们都会无条件的接受和支持;至于白展竹, 寒烟欣赏他的才华,羡慕他的亲情, 但是并不在乎他是否会对自己的印象再次发生改变。
她在客人面前装清高是为了自保,在薛澈面前装柔弱是为了脱身,在荣德仁面前装无辜则是在摆迷魂阵。如今要是再为了在白展竹面前维持形象去伪装什么,那以后岂不是还要在黑展竹蓝展竹面前去伪装,时时刻刻带着面具生活太累也太不值得。
出乎她意料的是白展竹并未因她这番刻薄甚至有些恶毒的话对她又一次产生反感, 这里面当然包括之前曾经误解寒烟的愧疚, 而更多的是这个看起来温润优雅骨子里特立独行的人对这番话的赞同。他以前厌恶寒烟就是因为把寒烟看做一个虚伪狡诈的女人, 如今寒烟这番率直的言论反而正中他的心意(偶其实很想写成萌点…古言啊, 咱这是古言!)。有什么说什么, 一点也不矫揉造作,比起家里那些扭扭捏捏问声好都要转个十道八道弯的所谓大家闺秀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就连寒烟在人前的表里不一也从假清高假博学变成了因时而为、聪敏灵动。
虽然表面上白展竹已经脱离了家族,但是私下里和父母那系旁支并没有断了联系,要不然也不会撞见自家大哥给寒烟送琴。既然他认同了寒烟的决定,同时对寒烟也有些好感,自然乐于锦上添花。当下打定主意偷偷告知大哥此事,让他隐晦的在文人圈子里把荣德仁的恶行给传开。口诛笔伐是历朝历代连帝王都害怕的事情,他就不信荣德仁能扛得住!
而符思杬则思考得更深入,对寒烟说道:“就让这个老东西这么活着还是太便宜他了,不过既然月儿不希望他死,我就留他一命,但利息我还是会替月儿讨要的!”
“利息?”
“不错!符贵,去把季平找来!”
待符贵把正在隔壁休养的季平从床上拎过来之后,符思杬继续说道:“要想让一个习武之人真正一无所有,就要废了破了他的气海他的奇经八脉,让他这辈子都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最好还要百病缠身,”转过头看向季平,“这点就要靠你了,能不能配出一种既不折损寿命又能让人痛不欲生的药?”
“这个——”季平有些为难,可是看到符思杬斜着眼一副你不行我就去找别人的样子立刻就改了口,笑话,还有他季神医做不出来的东西?
“没问题!给我一天时间!”
“要是还能延长寿命更好。”
得寸进尺,绝对是得寸进尺!只要牵扯上那位杜小姐的事情,教主就完全变了一个人!季平愤愤的告退离开,闷头去研究新药。
“虽然跟设想不同,但是这里的事也算告一段落了。月儿,接下来你打算去哪儿玩?”打发了季平,符思杬冷峻严肃的面容转眼就变成涎着口水的傻笑。
“不如去西南吧,”没等寒烟说话,白展竹把话头接了过来,“杜小姐自小在江南长大,后来又去了京城,一定没领略过西南幽美壮阔的风光吧?”
“西南有什么好?都是些南蛮子还有异族!一个个叽里呱啦的都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符思杬本能的不喜欢白展竹的这个提议。
“符兄这话就欠妥了,我靖朝向来不歧视外族,反而提供种种优惠政策鼓励通商,南面的那些小国和我朝关系都极为友好。他们所用的语言虽然与我朝不同,但是不能成为我们诟病的理由!”
“我呸!”不知道是不是晌午骂荣德仁骂顺了口,很少爆粗口的符思杬顺嘴就来了一句,话音落地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说错了话,撇到寒烟微微皱起的眉头后更是连声叫苦,不过也因此收敛了许多,跟白展竹说话难得的放柔了语气,“白兄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语言不通难免会扫了兴致,游玩图的不就是个开心,要是连交流都没办法还有什么可玩?”
说着说着,符思杬又按耐不住心里那点酸溜溜的感觉,讥讽道:“白兄不是跟白家一刀两断了吗,做什么还有往西南奔?白兄不是弃文从武栖身草莽了吗,又做什么张嘴朝廷闭嘴官府的,真那么喜欢就回去做官呀!”
两天的时间足够白展竹看清符思杬那点小心思,只要不涉及寒烟他就还是那个无情的幻月教主;但凡跟寒烟有一点关联的事情,他都能随时随地变成小肚鸡肠神经兮兮听风就是雨的呆子。涵养良好的白展竹装作没听见符思杬的话,继续给寒烟介绍西南风光。
“西南有高原有峡谷,杜小姐见惯了江南水乡的温柔,换换口味体验一下雄奇险峻的风景也是不错的选择。况且西南的气候温和,冬无严寒夏无酷暑,眼瞅着就要入冬了,到西南去正好躲开这里的湿寒。”
还别说,畏寒恰好是寒烟的死穴。原本还有点顾忌符思杬心情的寒烟听了这话立马心动,“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做,不如就按白公子所说去西南看看?”
“不就是四季如春么,我有更好的地方!”绝对不能让这个小白脸得逞!符思杬把椅子往寒烟的方向靠了靠,正好挡在她和白展竹之间,“月儿,之前我就提过的,跖孤山的环境可比西南那片好多了。你不知道,西南是没有湿寒但是有湿热!你要是真去了,估计连气都喘不上来!还有那里连水都烧不开,你难道想喝半生不熟的水然后闹肚子吗?”
你什么时候提过跖孤山怎样怎样?寒烟看着符思杬拼命贬低白展竹的家乡,抬高自己的老巢哭笑不得。至于这么草木皆兵吗,不过就是去西南游玩一圈,怎么搞得好像她要琵琶挥抱似的!
这时符富插|进来的一句话一锤定音,彻底绝了白展竹邀请寒烟的念头:“白公子,传闻不是说您家里那位老祖宗想用女人拴住你,正在召开选媳大会吗?您怎么还要自投罗网?”
对呀!怎么把这茬给忘了!白展竹一心想着如何能跟寒烟多相处,哪里还记得来自族里的威胁。而符思杬则是关心则乱,不久之前这条消息经过手时还幸灾乐祸了一番的他也忘了用它来反击。
于是,尘埃落定。众人决定三日后出发,目标:跖孤山幻月教总舵。
不提津阳城里寒烟等人打点行装准备离开,翔荣世家此时正一片混乱。荣德仁从津阳回来以后就把自己关进了书房,各大门派的掌门也率领门下弟子纷纷告辞离去。好端端一个新秀擂台变得冷冷清清,只剩下小鱼两三只还没有退出比赛。
所以荣麒这次的擂主拿得很是憋屈,最后一场跟他对打的人是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无门无派连功夫也是三脚猫的废柴,交起手来也全然不顾风度尽往下三路招呼,打败了还一副‘我肯跟你交手就已经是很给你面子了’的样子。
荣麒其实也知道这次都头筹他拔不拔都是个食之无味的鸡肋,得了擂主也没有人会承认他的实力,可是已经名声扫地的翔荣世家却又不得不靠这个名头来稍微挽回一些颓势。在不知内情的人眼中,武林新秀第一这个称号还是能吸引一些眼球的。
待收拾完烂摊子送走最后一批客人之后,荣麒推开了了紧闭了两日的书房大门。走进去就见一地的凌乱,各种书册、花瓶碎片还有其他零散的物件就那么凄惨的躺着。绕过这些凌乱,跨过瘫倒的花鸟鱼屏风,荣麒轻轻走到面朝内躺在软榻上的荣德仁身前。
“父亲,父亲?”半天没有回答,荣麒试探着推了推荣德仁的身子,没想到荣德仁就像任人揉捏的木偶一样随着他的手劲东摇西晃,一点自我的反应都没有。大惊之下荣麒也顾不得其他,用力把荣德仁的身子扳过来,发现荣德仁双目紧闭牙关紧锁满脸的痛苦。用手指到他鼻下探了探后,虽然微弱但是还有呼吸。荣麒长舒一口气后,拦腰抱起荣德仁快步离开书房。
招来大夫把过脉后,荣麒刚放下的心再次悬了起来。什么叫做功力尽失,什么叫做郁结于心,什么叫做下肢萎缩?这两天书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从来没红过脸的荣麒叫来守在书房外的下人劈头盖脸一通臭骂,然后让人捆了通通送进刑房,不把事情说清楚别想出来。
经过半个月的针灸药熏,荣德仁总算悠悠转醒。荣麒这才彻底松了口气,专心去处理翔荣世家的事物。匆忙间接手,很多事情荣麒都没办法理顺,光是账本上那些隐晦的支出就让他焦头烂额,更别提那个突然冒出来又突然分崩离析的暗堂。直到某天夜里一个蒙面人来请辞并递上一本暗帐之后,荣麒才真正了解了荣德仁掌控下的翔荣世家是如何的黑暗。
账本上的字虽然是用黑色的墨汁写就,但是在荣麒眼中那都是刺目的鲜红,那都是一笔笔还不清的血债。
“十八年八月初七,出动甲组三十六人,灭萍蓬杜氏。”
“十九年正月十五,任务失败,甲组亡二十一人。”
“十九年三月初九,任务失败,甲组亡十四人。”
“二十年二月初二,任务失败,甲组组长自尽。”
没想到父亲竟然连参与此事的人都没有放过,合上手中的账册荣麒心底一片凄凉,最后的那丝希望也被浇灭。再想想日前他是如何瞧不起寒烟而寒烟又是如何以德报怨放过他们父子,浓浓的愧疚迎面将荣麒击打得溃不成军。
“我要怎么做才能补偿她?”喃喃自语下,荣麒猛然想起寒烟至今仍在符思杬的魔爪之中,愧疚中又升起不安,怎么能让这个可怜的女子再接受那种恶人的摧残,一定要把她救出火坑!
思量下,荣麒从翔荣世家仅剩的力量中抽出一部分精英,缀着寒烟一行人而去。荣麒的本意是让这些人保护寒烟,至于他们会不会被发现,被发现后会是什么状况就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了。
Wωω ◆TTKΛN ◆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