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一壶酒,良宵月圆缺(一)
“你不懂阿”他仰起头,长长叹出,“我至今都不能理解父王的所作所为,这天下是他的,他何惧宵小,何惧以自己——”
他立刻噤声,已觉得接下来的话,实在不宜在如此人多的时候讲出。舒残颚疈看来南桀帝一事他已清楚的知晓了。
南桀帝之行为,或许一般人无法理解,即便换做是我,我也做不到。可他一心为楚家,这样做才是有利于众人,这一点我无法不赞同。
只可惜的是,楚兮年想不透,似乎也不愿想透。
“过去的既是过去,何必再想,眼前的才最为重要,你真不为她着想吗?”我劝说道濮。
“为她?呵我想你误会了,她不过是区区一名舞姬罢了,楚兮年不曾放在心上。”他冷冷道,似乎真的没有丝毫情感。
我身子一哆嗦,有些不愿相信,难道她一心相付的人真的不曾把她放在心上吗?她已怀了他的骨肉,是王室的血脉,是他唯一的孩子,难道他也不在乎吗?
不,我无法将他想成如此绝情,尽管我心中憎恨于他脱。
“我本恨你,如今更恨你。”我苦笑道。
“呵”他轻笑着,问我:“良锦,你是否觉得我对她不够好?良锦,这世上本就无公平可言,她既心甘情愿,正如楚弋笙待你心甘情愿。从前你虽不见得喜欢他,但如今,我问你,你对他可否动了一点点真心?”
真心?
从前芸豆曾说过,他要的,不过是我的真心相待。那时我以为,我此生都不愿再付出真心。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同他走过的日子,是我毕生不可得的温存,世当珍惜。”我缓缓道,已哑了嗓子。
“毕生不可得的温存”他慢慢重复着我的话,似在呢喃一般,略带伤感,他摇头,缓缓离去。
见他要走,我又进不得宫门内,只好扬了头大喊道:“你如能照顾好她,我便不再恨你!”
远远的,见他举起手臂,晃了晃。
却不知,这代表什么。
风雪里,他的身影渐渐模糊,直到消失不见。
我站在原地,迟迟不堪挪步,定睛望着宫门内,也许是在期待什么,期待下一刻能够看到她的身影,可终究没有。
身后传来咯吱咯吱踩雪的声音,我回过头去,正好瞧见楚弋笙走来,他披了一件墨色的大氅,身后只跟了寥寥几人。
他走过来,解开自己身上的大氅,披到我身上来,一边说:“方才刚到你那儿,便看着你拽着香童出来,便远远的跟着。”
“我可听见了,你竟敢在奴才面前直呼我的名讳。”他笑着,替我系好领口。
“我也不是故意的,一时急罢了。”我狡辩道,其实不过是往日里随口叫惯了罢了。我平日虽不喊他,也不叫他旁的什么,有什么话便也是直接说,倒也没在意这称谓。
“你可不是一时急,往后总不能都如此唤我吧?总要有个称谓才好。”他故作严肃道,瞪眼瞧我。
我仔细一想,也确实如此。忽然想起初到将军府时,他府外额上的那块匾额上,写了一个伪字,这会儿倒好奇起来,问道:“对了,那时我见你将军府外的匾额是伪将府,这是为何?”
他一愣,竟垮了脸,“非要在此处说?”
我转了转头,一旁是守着宫门的守卫,我身后是香童,他身后也跟了几个奴才,的确不大合适,但我想着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儿,便斜睨了众人一眼,他们便识趣儿的退了几步,其实毫无作用,该听到的仍能听到。
我重重点了头,“就要在此处说,我好奇了许久了,一直不得空问你。”
他拉长了脸,无奈道:“伪,乃是我的字。”
我一愣,立刻笑出声来,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哪有人用这个字表字的,难怪他不愿提起。
转念一想,当日初遇后,我便替他起了个名字,阿苇。他立时没有拒绝,想来也是因为巧合。这二字虽不同,却是读音相同。
没想到,世间机缘巧合之事,竟如此之多。
我弯唇一笑,腾出手来握住他冰冷的手掌,“瞧你,怎么也没带着手炉出来,白白受冻。阿苇,你再找人制一个金丝手炉吧,凑了一对儿寓意也好。”
“你叫我什么?”他一愣,有些不敢相信,怔怔的望着我。
“阿苇——”我嘻嘻一笑道,故意拖长了声音。
不知为何,再唤他这个名儿,竟觉得无比欢心。我有多久没这样当面喊他了?四年了,有四年了。
好像自从我们的身份不一样之后,这个称呼便忽然消失了,就好像只是一个故人的名讳,提起便觉得伤感。可是此刻,我只觉得无比怀念和温存。
“阿苇,从今而后,我都这般唤你,唤你一辈子!”我大声道。
他挣出手,环住我的腰,将我腾空举起,抱在怀中,朗朗笑出声来,抱紧我一圈圈的在落雪中旋转。
“阿锦,孤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此情此景,叫我犹记当日。我搂住他的脖颈,将头埋进他怀中,低低应着。这一刻,不仅仅是他,竟连我自个儿也觉得无比幸福。
我曾认为,这将是我这一生,最美好的后来.
我抽空剪了些窗花,都是成双成对的。这会儿入了春,我才干起这事儿来,香童纳闷极了。
静秋那鬼丫头一看,忙打趣儿,“瞧着夫人好兴致,这会儿入春了,好似夫人的春天也来了呢!”
“死丫头!就知道贫!”我把剪碎的窗花往她身上一丢,没好气道。
“夫人这是被说中了吧!”她嘻嘻一笑,忙着躲闪,那些碎纸便落到地上去,她又弯下腰去捡起来。
我懒得理她,低下头专心的剪花样。
“阿”这时楚弋笙忽然的冲进屋子里来,吓了我们一跳,静秋原本捧了一手碎纸,见他急冲冲的冲过来,一惊,满手的碎纸扬了起来,一些正好泼洒到了他身上。
静秋一吓,连忙去替他拍掉碎纸。
他也不在意,过来夺了我手中的剪子,啪的的一声扔到桌上,拽了我的手便要走。
我把手臂往回一收,莫名道:“你这是做什么,急冲冲的,像什么样子!”
“别问,跟我来就是了!”他大力将我拽过去,索性两只手搂住我,将我往屋外带。我挣扎不得,只好有一步没一步的被他搂着走。
香童和静秋面面相觑,长大了嘴目送我们离开。
楚弋笙将到带到一处幽静的长廊,穿过长廊,正好能瞧见前头有一处园子,像是新建的。他神秘一笑,拢了我的肩,走到小苑门前。
门外石门,并没有锁,像是一推就能开。
我正纳闷他拉了我一路,半个字不说,愣是将我带到此处来,我已等不及,没了耐心,两只手一齐用,用力推开那石门。
门缓缓张开,映入我眼帘的,竟是满苑的茶花,洁白如雪。
我此刻若是用目瞪口呆来形容也不为过,不可置信的望着着满苑的茶花,脚下已不由自主的,慢慢朝里头走。
“你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茶花,我没有说过”我怔怔的问,已被眼前之景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这处小苑虽不大,但这苑中除了茶花便再无花草。苑中尚有一处房屋,看样子是处独宅,也算不得大,但看上去总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我说不上来。
屋前有一张石桌,四只石凳,虽孤零零的,但总算个歇息的地方。
我走到石桌前,用手抚过石桌,缓缓转过身去,望着一直跟在我身后进来的楚弋笙,半个字都再讲不出。
他走近,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握在手中,随后将手微微举到我眼前,缓缓将手掌舒展开,落出手中的物件。
是一枚香囊,正挂在他手指上,垂下来。
我定睛一看,这枚绣着白茶花的香囊,正是当日我心血来潮时新做的,后拖香童找了许久都未找过,不想,却到了他手里。
“我以为丢了”我伸手托住香囊,仔细瞧了两遍,确定是我绣得那一枚,才松开手。
“情,怎丢得?”他笑着,然后将香囊挂到腰上去,“搜宫时有奴才捡到这个,便奉了给我,我瞧着像你的手艺。况在西景时,你常常戴着一支茶花素钗,往日里即便戴了别的,也决不会抛了这个,我便知道你最爱的,当是茶花了。再者,我若真想知道,一问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