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华宫的内屋, 静悄悄的,南窗上隔着轻纱,隐隐透出一丝暖暖的春阳。宫内最里侧的精致雕花大床上, 垂着一幕轻柔的翠色纱账。堂屋外四、五个宫女、太监垂手而立, 连鼻息都轻不可闻, 以免吵着了屋内午歇的人。
“香霖, 香霖.......”
“主子!”在侧屋闲坐的香霖, 一听到主子的叫唤,立刻起身走到屋里,定住脚步站在纱帐旁, 轻缓的开口“主子可是歇好了,要起身了?”
“嗯!”她轻应了一声。
香霖便轻拍了两下手, 外面候着的宫女轻手轻脚进入, 打帘的打帘, 备衣的备衣。香霖轻巧的将纱账拨开来挂好,然后弯下腰, 小心轻缓的托起主子的背让她坐起,又接过一件宫女递上的月白色衣披在了她的身上。这些年下来,只有香霖专门伺候月轻裳,毕竟她是现在的月贵妃从娘家带来的丫头,谁还能比得上自家的人值得信任呢?
月轻裳由香霖轻扶着来到镜台前, 一名宫女捧来一个掐丝珐琅莲心纹浅盘, 里头放满了香霖早就亲自检点好, 准备让她戴用的精致首饰。另一名宫女则轻解下了她半盘的发髻, 轻轻的梳着她那一头乌黑像丝缎一样的长发。
镜中的人有着绝美却略有些苍白的脸, 她微微扯出一抹浅笑,想让镜中的人有些生气, 却发现镜中的人笑得是那样的牵强,便收敛了脸上的笑容,默语了片刻后,才淡漠的开口“这一届的秀女们如何?有没有容貌格外出挑的?”为何自己的容姿为减半分,却越来越不安起来,虽然她深知能超过自己容姿的,直至今日也不过景秀宫那位。
香霖眼眸轻扫,支开了其她服侍主子的人,接过发梳轻笑道“主子的容姿鲜少有人比得过,那些个秀女不过蒲柳之姿,主子犯不着担这个心----”香霖见镜中的人变了脸色,忙止住了还未说完的话,只是低头从放在一边的盘里,选出一支素雅的珠花钗髻,正准备给主子插在梳好的发上时,却被一只手拦住。
月轻裳一把拿过那支素雅却精美的珠花钗髻,随手搁在镜台上,然后从镜台上另一个匣子里,拿出一支华丽的锦蝶金髻,上面镶嵌着的五彩宝石正闪烁着魅人的光彩,然后在香霖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把锦蝶金髻插在梳好的发上。
“本宫腻了一身素装,今个就换换吧。待会儿替本宫把那套云纹金织百蝶宫装给换上!”是的,她腻了。相信他也看腻了,否则又怎么会总是留连景秀宫,却忘记了重华宫里的她呢!
月轻裳一改往日的素雅清新的宫装,而是装扮得光彩夺目,绝色的容姿中有着不容任何人小觑的华贵,别说那些秀女,只怕是皇后的雍容华贵也无法与她相比。
“主子准备去哪?”香霖一边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一边替她整装。心知她家主子是在与景秀宫那位呕气才这样的,否则主子才不可能做这身她认为最俗气的装扮呢。只是若是皇上也在景秀宫时原话,主子就算是过去了也讨不到什么好啊!
月轻裳抿嘴冷笑,她才不会傻得去景秀宫,在别人的地盘上又能讨得了几分好,她要去看看那些新进宫的秀女们,挑起个机灵一点的留为已用,她坐在今日这个位子上,可不是光靠着自己的容貌和兄长的功绩,在后宫的女人没有心计,只怕是死了都不明白为什么!
而此刻坤宁宫的皇后却是带着几分悦意,与底下一众妃嫔们谈着这一届的秀女。
坐在皇后右下侧的如妃漫不经心的喝了口手边的茶,眼眸却轻扫过皇后正左手边相连的两个空位。都没来,是不屑还是因为不在意呢?
玉嫔正好瞧到如妃的目光,轻咳了一声,回过神的如妃对上玉嫔了然的笑意冷哼了一声,别开了脸,对此言谈更是不耐起来,只盼着早点回自己宫里。皇后不过只是在这里试探着她们的反应而已,至于其它两宫未来的嫔妃,却是连皇后也得罪不起的。
别看着今个坐在这里谈笑得开心的众人,每个人的心里都打着自己的算盘,过两天就是复选了,那时不止是那些秀女们在明挣暗斗,坐在这里的她们也免不了在暗地里算计对方,后宫的尔虞我诈一点不输于战场上的凶险,步步皆要万分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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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粹宫西厢一间四人住的小院子里,透出与平日不同的几分活跃。院里同住的几个秀女在一间屋子里,一边吃着果脯一边闲聊着,难得这两天不用学宫规可以在大选前好好修息一下。
“舒颜你听说了没有!后个大选皇后娘娘准我们穿自个带来的衣服,我们可以照自己的意思打扮呢!”珞瑶笑眼弯弯的说着打听来的消息,她正愁自个的容姿比起东边那院里的几个秀女呢,若是都穿一样的衣服,梳一样的发形,那她看上去怎么也不会出挑到哪里去,不过能依着自个打扮的话那就大不一样了。
舒颜抿嘴一笑,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似乎也因为听到这个消息而高兴,而心里却是在暗暗思量,这莫不是皇后娘娘借此来考验她们,宫里忌讳的东西多了,就算先前那先教她们规矩的嬷嬷太监有提点过,可保不定漏了什么,这要是在大选上出了错,怕是谁也救不了的。
怡欣听了也只是轻应了声,随手在桌上盘子里拣了块桃脯放进嘴里,细细的品尝着。她对当什么娘娘不感兴趣,只盼着早点回家,撂了牌子也算如了她愿,若是被选上了她才担心呢,宫里的娘娘是那么容易当上的吗?
唯有雪莹听了络瑶的话高兴得不得了,马上就在考虑那天穿什么衣服用什么头饰了,两人一会儿就聊成一团,而另外两人则心照不宣的一笑,一屋子人倒也和乐融融,只是不知能维持种表像多久。
她们四人从初选到现在还算相处不错,巧就巧络瑶和雪莹虽单纯但却不蠢,而舒颜和怡欣虽人聪明却还算心不坏,否则这间院子里的四人也早像其它的院里一样,明着姐姐妹妹叫着暗地里把对方把死里踩。
雪莹和络瑶聊久了坐不住想出去走走,怡欣倒是无所谓,舒颜只好陪着一起走走,她们能去的地方有限,每日不是练习宫规便是在院子里,园子里并没有明着着她们不能去,但担心冲撞了宫里的娘娘,管事姑姑也再三让她们小心,宫里不比外头,处处皆留心。
这两天倒是有不少的秀女们去园子里瞧了瞧,说是到时就算了落了选,好歹也逛过皇家的园子了不是,没得让人说白进宫一趟。
月轻裳坐在廊下打量着园子里嘻笑游玩的秀女,冷艳的面容上带着一抹隐含着的笑,却让人感觉不到半点暖意。她们这般的青春年少,芳华正艳的时节又能维持多久呢?
舒颜有种不自在的感觉,好像有人在暗中观察她们一般,冷而锐利,如芒刺在背,让人不得不防。其她三人却无所知一般的嘻笑着,而舒颜却不着痕迹的顺着那感觉,微微打量了一下不远处,被树枝繁叶扫住了回廊一处的地方,那里似有一人,隐隐约约看不真切,只怕是哪一宫的妃嫔娘娘在暗中差人或是本人在观察她们罢了。
舒颜暗自在心里猜测着,举止言谈却是越发小心起来。看着雪莹和络瑶在园子里笑闹到一块,新月般的秀眉微微皱了一下,巧在被怡欣看见,两人均是不自在的把头别开。
怡欣随手摘了一朵开着正艳的月季轻嗅,走近舒颜才轻轻开口,“我们在园子里赏花,怕是得当心着点,别被人暗中赏了去。”
舒颜听了也只是微笑,伸手把怡欣手中的花给拿了去,似非常喜欢一般的在手里把玩着。
“横竖都有这么一遭的,怕也没用.妹妹倒不用太担心,因你志不在此,过些天便可离了这是非之地了.”舒颜说罢两人又是会心一笑。
没过多时园子里的秀女便要自己的院里了,一路上仍是有人嘻笑不停,虽是不合宫里的规矩,但一路上却未碰到管事姑姑太监的,没人管着有人自是言语上大胆些。
“听说月妃娘娘是后宫最美的,进宫前就有大清第一美人之说呢?”声音甜甜脆脆的,倒是显出几分与众不同的灵气,舒颜四人也不禁瞧了那说话的人一眼。
是住东厢院里的几人,难得她们院里的人也会一起去园子里,才开始分到一个院里时,就属她们那里最热闹,天天都有得吵,少有安静的时候,这会儿规矩学了不少,才安静下来的罢。
舒颜不喜与别的院里的人相交,暗地里却都有打听过的。刚说话那一位叫兰琳,今年才刚刚到选秀的年龄,人也天真得不得了,什么都管不住她那要命的好奇心,若是落选了才真真让人放下了心,偏她还一心要当娘娘。
东厢院里的那几人竟也附和着她说的话,里面有什么鬼怕是只有自个心里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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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颜回到自己的房里才放松下来,没多久便有人敲门。
“舒主儿素心可以进来吗?”一个身着深蓝色宫装的女子站在了门外。
素心是她们的管事姑姑,除了她们这院还有其她三个院子里的人也是归她管的,虽也只是管平日里一些生活上的琐碎事儿。可在宫里任何事情看来简单却决不容易,能把手里不大不小的事操持得顺顺利利,绝对是要靠几分真本事的。
“进来吧!”舒颜端坐在桌边凳上应声。
素心进了屋随手把门关上,轻俯下身,舒颜忙起身将她扶起。
“姑姑客气了,以后在私下就不必向舒颜行礼了。今个有什么重要的事,需要劳烦姑姑亲自到这来。”素心原是她家府里的人,十二岁就进了宫,在这宫里也待了七八年了,步步为营的为她入宫做铺垫,而她自是要坐到要高高的位上才对得起家人。
素心一向平静的面容上露出笑意,“小姐不必如此,在这宫中皆得留神,就是在私底下也保不准不会有人偷瞧了去。”素心眸光微扫,屏息了一小会儿,才走近舒颜压底了声音细细开口。
“宫里有三大不明说的大忌,第一最好平日里不穿戴艳丽衣饰,除非庆典节日。第二冬日里万不可用狐狸做的皮毛。第三明里要顺着重华宫,暗里不可得罪景秀宫。”宫里只道重华宫里的手段,却不知景秀宫里的厉害。
舒颜听后默默点头,只轻问了一声“重华宫里的那位可真是天下第一的容姿?”在后宫中女人最利的武器仍是容貌,月贵妃若真是胜在容姿出挑,她们唯一可比的不过是青春年少了。
素心摇头,舒颜轻舒了一口气,还没等她放下心来,素心便带着叹息的开口“天下第一的是景秀宫那位,有着倾国倾城之貌,闭月羞花之姿,沉鱼落雁之美,后宫三千也不及她一人!”
舒颜面色极其难看,半响吐出一口气“便是这样我也要争!”到这个份上了,她不能放弃。
素心怔然的看着她,呐呐不得语,便是输也要争上一回吗,哪怕是丢了命?也罢,她们家小姐从小心气就高,苦练了这么些年不就为站在最高的那枝上吗,而她不过是舍了这条不值钱的贱命赌上这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