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爱答不理:“想打造什么?”
“戒指。”
掌柜抬头,一根眉毛挑起,脸上的痦子被带动,看着不像好人:“和尚,你戴戒指?”
“是啊,贫僧酷爱超度,所以戴戒指。”
掌柜的嘴角一扯:“选个样式,交定钱,三日后再来。”
赵传薪乐呵呵说:“贫僧要当场观摩。”
“不可。”掌柜直接拒绝。
涉及到专业技术,自然要秘而不宣。
赵传薪掏出两块大洋:“加钱。”
掌柜嗤笑一声,把头低了下去,继续看闲书。
赵传薪不耐烦了,将两块大洋拍在柜台上:“这活,你接是不接?”
掌柜的眼皮跳动:“劝你不要惹开金店的。”
这种铺子,不但打造首饰,还回收金银。
经常有人来此销赃,难免有苦主找上门讨说法。
若是闹上一闹,就乖乖把贼赃交出去,那这铺子也不用开了。
还有就是金银匠偷料,短了些金银是常有的事,被坑了也要吃哑巴亏。
哪怕到了二十一世纪,赵传薪做文玩首饰的买卖,有时候会买料子找匠人加工,金银他们会偷,松石等珠玉他们敢偷梁换柱。
碰上较真的,自然要找他们算账。
有时候这些匠人,比地痞流氓还要难缠。
赵传薪二话不说,伸手就将掌柜的从柜台里薅了出来。
掌柜骇然,没反应过来,便觉腾云驾雾,再看,已经到了赵传薪面前。
赵传薪拍拍掌柜的脸:“给你脸了是吧?麻溜带老子去找工匠。”
掌柜的色厉内荏:“昨日老夫还与县大老爷同桌饮酒,你敢动我,叫你这和尚走不出润州。”
赵传薪抬手就一大臂兜:“再敢出言威胁,你的死相,将超乎你的想象。”
掌柜的半边脸都被扇肿了,脑袋晕乎乎的。
他支支吾吾喊道:“阿平,快出来,打上门了!”
一个个子不高,但身材敦实的青年,从后堂出来,腰间系着围裙,脸上有污渍,手里拎着个小锤,专门用来将金银延展戍片、条状用的。
阿平面相凶狠,龇牙咧嘴,好像狗那样用喉咙发出低沉的呜呜声。
赵传薪诧异:“这孩子是不是咯痰了?快吃点东西顺顺,别噎死了。”
阿平:“……”
掌柜的:“……”
阿平原地不动,有些茫然。
掌柜的气不打一处来:“阿平,你还等什么?”
阿平原地跺脚,再次龇牙:“呜呜……”
赵传薪抓住掌柜后脑勺辫子,一脚踹在他胫骨上。
掌柜嗷唠一声,小腿被踹的往后撤,上半身倾倒,却被提住辫子。
赵传薪轻飘飘的拽着掌柜辫子,来到阿平面前。
抡圆了胳膊——啪!
赵传薪关切的问:“阿平,好些了么?”
阿平捂着脸,一脸的委屈:“……”
“你哑巴了?问你话呢!”
阿平指了指自己的嘴,摇摇头。
真是哑巴。
掌柜放弃了挣扎,任由赵传薪拽着头发,说道:“松手松手,给你做便是。”
赵传薪却没松手,朝阿平扬下巴,示意他前头带路。
到了后间,赵传薪看到了许多熟悉的工具:扁头锤、圆头打金锤、鸭嘴首饰榔头、砧子、镊子、戥子、坩埚、以及各种錾刻工具。
除此外,还有赵传薪不认得的传统工具。
这让赵传薪莫名的有种亲切感。
他松开了掌柜,掌柜从地上爬起来,本能的就想溜。
赵传薪抄着手乐:“你跑,你能跑出金店算我输。跑不出去我打断你两条狗腿。”
掌柜的脚步一顿,转过头,苦着脸说:“你究竟想怎样?”
“我说,你给阿平翻译。”
势必人强,掌柜不敢反抗,愤愤点头,心说等会有你好看。
赵传薪问:“阿平,我需要你焊接些东西,你能做到吗?”
掌柜边说边比划,阿平点头。
赵传薪取出图纸,递给阿平看。
阿平看了半晌,懵逼的摇头口中呜呜啊啊。
掌柜说:“阿平说难度颇大,他手艺不够。”
赵传薪说:“我辅助你。”
说着,取出一块金条,拿着精灵刻刀,近乎鬼斧神工般的瞬间雕出了一个戒胎。
然后又开始雕张开嘴的龙头,这略微慢了些,但只是对赵传薪而言,阿平却将赵传薪惊为天人。
掌柜撇撇嘴:“卖弄技艺。”
嘴上不服,却是目不转睛。
赵传薪曾经发誓要做“男人减速带之王”。
精通于各种手工。
除了没搞过野外生存和野外建筑外,其它或多或少都有所涉猎。
不知为何,很多男人都喜爱手工艺,即便自己不行,也喜欢看别人动手。
平平无奇的手艺,男人都喜欢看,更别说赵传薪展现登峰造极的雕刻技术。
有了精灵刻刀,在雕刻一道,他就是神。
做完这个,赵传薪又开始雕微型珠子。
这个便有些神乎其神了。
只见他手腕一抖,精灵刻刀延展,钢条缺了一脚,桌面上却多了比粟米还要小很多的钢珠子。这是此时无论手工还是工业技术都难以实现的。
但掌柜嘴贱,嘟囔说:“有什么了不起,炸珠也可以。”
炸珠,就是把金、银丝截成小段,用火吹烧,使之熔化。再把溶液滴入温水中,就能结成大小不一的细小粒珠。再用这些粒珠粘焊成骰子纹或联珠纹。
做出来的金银工艺品异常漂亮,且许多人都没见识过。就算赵传薪也没见过。
赵传薪没理会掌柜。
最后,他将松石雕成一个迷你算盘珠,中间穿孔。
赵传薪指着这些零件说:“把这些焊接上。”
阿平脸上带着巴掌印,眼睛却闪闪发亮,猛地点头。
横肉虬结满脸麻子但憨态十足。
很显然,掌柜的经常靠他的脸来唬人,以往十有八九能够奏效,今日碰上了赵传薪算他倒霉。
赵传薪也见识到了这个时代的焊接方法。
原来有个脚踏的风箱,连接一个带弯头的吹管,来控制火焰和温度。
其实原理很简单,但用惯了喷枪的赵传薪,却想不出来这个办法。
赵传薪看的啧啧称奇。
见阿平用白芨做的粘贴剂,将要焊接的地方先粘住,然后点上焊药,再用吹管控制火焰,让焊药融化进行焊接。
很简单,和喷枪一样好用。火焰能被吹管吹成一条细细的火线,十分灵活,想烧哪就烧哪,甚至阿平娴熟的技艺,能让火焰比喷枪火焰还细。
我焯,赵传薪服了。
果然人外有人。
以前,赵传薪做这么细微的物件,都需要用放大镜甚至显微镜辅助,可阿平根本用不着。
赵传薪看看旁边,放着一个累丝的簪子。
他仔细一看,我焯,那金丝纤细如发,却盘曲、累积,经焊接连戌各式图案。
赵传薪见那累丝做的十分立体,还是中空的,震惊问:“这是怎么办到的?”
掌柜不必阿平说,就回答:“把炭研磨的极细,以白芨液调制的灰塑胎,在胎上累丝,焊连后,置于火中,将里面灰烧掉,剩下的丝便成型了。”
他不动手,但他什么都懂。
赵传薪却朝阿平竖起大拇指。
这是个非常之精细的活,不但考验眼力、动手能力,同时还需要极大的耐心。
赵传薪在外国也去过首饰店,说实话,外国的工匠,根本没这个水平。英女王的首饰,就技艺而言,赵传薪觉得没一个能比得上这个。
赵传薪看了又看,忽然来了灵感,取出纸笔飞快的画了起来。
他说:“阿平,咱们合力来打造一件这样的首饰吧。”
阿平挠挠头,比划了起来。
掌柜说:“他说能做,但要多日才能完成。”
赵传薪取出了一块金子,精灵刻刀延展,扭曲,弯成一个个比发丝还细的小孔。
拽住了刀柄,赵传薪扯了一把精灵刻刀,无数比头发还细的金丝落在已经包浆的桌子上。
掌柜瞠目结舌:“这,这,这是什么神仙手段?”
赵传薪淡淡道:“无他,唯手熟尔!”
掌柜心说信你的鬼了。
旁人就算练上一千年,也不可能熟练到这种地步。
这分明就不是熟练能做到的。
赵传薪看了看金丝,摇摇头说:“还是太麻烦了,不如这样。”
他一抖手腕,精灵刻刀呈螺旋状,好像电钻一样顺着金块钻去。
一条比米粒略细些的弹簧状金丝落在桌面。
阿平简直已经无法呼吸。
这手段太神了。
赵传薪拉了几根金丝弹簧,说:“待会你做成这种花式焊接,将这颗橄榄石镶嵌上。”
阿平小鸡啄米般的点头。
赵传薪已经替他完成了最麻烦的部分,剩下的就简单了。
赵传薪见掌柜在旁边只是看,绝不帮忙。
忍不住说:“妈的,你这个狗东西一点都没眼力见,没看见阿平累的都出汗了吗?麻溜的,你来踩踏板,让阿平专心做事。”
掌柜的刚想驳斥,就见赵传薪握着精灵刻刀,不怀好意的盯着他,他赶忙去踩踏踏板。
那把刀邪性,说削铁如泥都是在埋汰它。
掌柜觉得不是凡间之物,这要是被剌上一刀,还不得刮破了油皮?
掌柜踩着踏板,对赵传薪说:“二十多年前,老夫和县大老爷同为金匠学徒,用的正是此炉。二十年后,他当上了县大老爷,而我则开了首饰铺子。和尚,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什么?”赵传薪眨眨眼:“意味着你这个炉子的质量好,能用二十多年?”
“……”掌柜好悬吐血。
老夫想说和县大老爷真的很熟啊。
见似乎吓不到这个恶僧,掌柜四十五度角望天,语气一转,感慨道:“我等当初同为学徒,如今他已经成了一方知县,而老夫却只能屈居工匠之贱业。”
既装了逼,又能再次提醒赵传薪他和县大老爷关系匪浅。
希望你小子不要不识好歹。
赵传薪满脸惊讶:“啊?那你为何不去当官?因为不喜欢吗?”
“噗……”
掌柜的被噎的直翻白眼。
赵传薪淡淡一笑。
老家伙,跟赵某装逼?在装逼这条路上,老子过得桥比你走的路还长!
此时,赵传薪见阿平想要焊接戒胎和戒面,赶忙拦住他:“等等,这里面要加一样东西。”
说着,他将食人花喉骨取出,装在龙头口、松石转轮下。
“好了,你可以焊接了。”
阿平挠挠头,比划两下。
掌柜无精打采翻译:“他问这是做什么?”
赵传薪神秘一笑:“此戒名为——擒龙戒。这个小骨头,如同画龙点睛,装上后,龙就活了。麻利些,做好擒龙戒,我们还要再做一枚伏虎戒!”
掌柜和阿平听了脸色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