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椒三钱,甘松半克,半个时辰后陈皮入药。”在一座隐蔽的小木屋里,齐子衫眯着眼睛吩咐道。
一旁的小药童小心翼翼地盯着药罐,半刻也不敢分神。
片刻,待罐口飘出药香,齐子衫将火头熄灭,拍了拍身上的药渣说:“不要开罐将它埋入后院桃树下陈酿,七日后再取出。”
“是。”小药童点头。
“公子!”门外清脆的女声响起,小药童将木门打开,一名面容清秀的女子捧着一个玉盒道:“公子,这是三王爷托人让我给公子送来的。”
“子凉兄?”齐子衫疑惑地接过玉盒打开,只见里面放着一把精美的玉扇。
齐子衫大喜,连忙小心地将扇子拿起来,扇骨是用上好的羊脂玉制成,被人精心雕刻成鱼骨状。
越看越是欢喜,齐子衫笑得花枝乱颤,“还是子凉兄懂我……”一把将扇子展开,嘴角的笑着霎时间僵住了。
“君子如玉温情兮,衫谋美目似春来。”一行行云流水的毛笔字洋洋洒洒,张狂不羁的笔锋像极了当年那个坐在树上的乖张女子。
“咦?这难道就是三王爷的字吗?”一旁的小药童凑过来问。
齐子衫“啪”的将扇子收起来,冷哼道:“没你的事儿,还不去抓药!”
美目似春来……这哪像一个女儿家该做的诗!齐子衫气得牙疼,黑着脸冲递给他盒子的姑娘道:“你回去吧。”
那姑娘瞧了一眼他手中已经折起来的扇子说:“可要奴婢帮公子带话?”
齐子衫看着她的眼睛,嫣然一笑:“烟烟想要带什么话?”
妖孽般的桃花眼闪着温柔的笑意,那名叫烟烟的姑娘面颊瞬间泛起红晕,赶紧低头退了出去。
…………………
墨阁。
“主子,查到北齐太子的消息了。”夜殇低头站在顾少白面前道。
“说。”
夜殇正色:“昨日咱们安插在北齐的暗卫于西河边发现了北齐太子遗落的玉佩。于是守株待兔,在当日夜里就将那太子生擒了。现在人已经在五皇子那里。”
顾少白停下手中的笔,道:“做得不错。”
夜殇:“那敢问主子,接下来该如何?”
顾少白取了一张纸,在上面写了些什么,随后递给夜殇道:“去将这封信送去军营,定要让五皇子亲手接到。”
“是。”
“再者,现在北齐虽然元气大伤,但那军帐大帅仍没有抓到,一定要时刻保持警惕,防止那些人反扑。”
“是。”夜殇拱手。
“啪!” “啊!”突然一个细小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夜殇脸色一变,顿时紧张喝道:“什么人!”
一把打开窗子,却只发现地上零零碎碎的躺着花盆的瓦片和四散的泥土。
夜殇回身道:“主子,属下这就去派人追。”
顾少白没有说话,蹙眉沉思着。
待夜殇退下后,起身瞧了瞧窗户下剩余的碎瓦残渣,后慢悠悠地朝侧院走去。
…………………………
景熏一瘸一拐的提着裙子跑,又一边惊魂未定的想:顾少白竟然掳了北齐太子,之前不是说北齐皇族全部被斩首吗?他这是想干什么?
捂着还在流血的脚踝,景熏踮着脚回到房间,又紧紧将房门关住。
可是还没等她开始思考这些问题时,房间的门就毫无预兆地被人从外面推开。
顾少白背着阳光面无表情地走进来,看见她捂着脚踝的手,做随意状淡淡地问:“你的脚怎么了?”
景熏将裙子向下拉了拉,故作平静地盯着床头的木纹说:“没什么,刚才倒水的时候不小心磕到了桌角。”
顾少白偏头看了看桌子上一滴水都没有的茶壶,回头问:“你房里的医药箱在哪?”
景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睛里瞬间有了慌乱,“在,在梳妆台下面。”
顾少白走过去,蹲下,将东西拿出来。又回到景熏面前,伸手将她的裙子向上理了理,拿出了一罐药膏。
用棉布将血丝擦干净,又挖了一点雪白的药膏在指尖,轻轻地涂抹。
凉凉的触感从脚腕的肌肤传入,景熏不自在的向后缩了缩腿,问:“王爷怎么突然来了?”
顾少白动作没停,答非所问:“今天晚上你想吃什么?”
“啊?”景熏一愣,没反应过来。
顾少白脾气甚好的又问:“晚上想吃什么?”
景熏不明白为什么话题突然转到了这里,呆呆地回答:“糖…糖醋虾?”
顾少白点头,用帕子擦了擦手,又拿出一块纱布温柔地将景熏的脚包裹得严严实实。
清冷地开口:“今日起将你爱吃的东西告诉浣奚,让她吩咐厨房给你单独做,白日里就不要出门了。”
景熏突然脑子一白:“什么意思?我……这是被禁足了?”
“不是禁足,是让你好好反省反省。”说着,为她包纱布的手忽然重了一下。
景熏被突如其来的疼痛吓了一跳,眼泪瞬间就出来了。
“你应该知道的东西我自然会告诉你,不该你知道的,就不要多管闲事。”顾少白压低了嗓子说,语气中带着丝丝威严与压迫。
“呜,”景熏疼得眼睛里直冒泪花,咬咬牙,挤出几个字:“知道了。”
顾少白这才罢休。将药箱里的东西收好,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说:“又要入春了,夜晚风寒,就不要到处乱走了。”
语罢,转身离开。
晚膳时夜殇亲自端了饭菜给景熏,不仅有糖醋虾,还有芙蓉烧鸡,百花酿鱼,蟹肉海棠果,满满的丰盛。
景熏:“……”
感情他这是喂猪呢!
黑了脸色,对夜殇道:“把糖醋虾留下,其余的都端走吧。”
夜殇也颇为无奈,福了福身说:“主子吩咐,姑娘若是吃不完可以赏给凉池冰下的锦鲤。”
景熏:“……”
亏他想的出来!
接过他手中的饭菜,恨恨地拍在桌子上。
夜殇连忙退了出去,走时还不忘带上门,在外面暗自松了口气。
夜殇愁眉苦脸地想:这小公主不知怎么的又跟主子闹上了,唉,待会儿又要对着浣奚那张冷冰冰的脸了。
景熏在屋子里看着一桌子的菜脸色铁青。打开门,发现自己的院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几个侍卫。
景熏磨牙,招了其中一个:“你过来!”
那侍卫面无表情地走过来,“姑娘有何吩咐?”
景熏:“帮我去府内的校场找一个叫浣奚的女子。”
那侍卫领命转身就走。景熏独自一人在院子里打转,不住地想,能让顾少白如此警觉,那他今天在书房里讨论的事情定然不小。有什么理由能让东凉的王爷秘密幽禁一个已经没了身份落魄的北齐太子?
想来想去,没有想通。又无聊地拨弄了两下玉兰花,就看见浣奚朝她走过来。
拍拍手拉她进屋,按着她坐在了凳子上。望着满桌子丰盛的饭菜,浣奚疑惑地看她。
景熏拄着脸盈盈的笑:“咱们来东凉也有些日子了,顾少白那个小气的狐狸难得大方一回,今天你我就别给它们留情面了!”
“他们?”浣奚疑惑。
景熏义正言辞地指了指桌子上的菜,正色:“它们!”
浣奚:“………”
哭笑不得,浣奚道:“主子,光是咱们俩根本就吃不完啊……”
景熏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你傻啊!冤有头债有主,是谁让它们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的?该怎么处理心里有点数。”
当天晚上,夜殇一踏进寝殿就看见自己床前桌子上堆了满满的吃剩的烧鸡,酿鱼和蟹肉海棠果。
……………
转眼间,冬去春来,春末夏至。烈阳下的寒兰花萎靡不振。
抚摸着瓣尾焦黄色的卷曲,景熏心疼的将双手重叠罩在它们上空。
顾少白刚处理完事物就看见她这好笑的行为,走过去,不经意间被她手腕上的红翡烟云晃了眼睛。
“嗯?三王爷?”感觉到一片阴影照下来,景熏回头。
顾少白回过神,对上了她眼睛。
忽然间一阵微风四起,吹着地上的泥土飞扬,景熏的发梢顷刻间落了拂尘和残败的花瓣。
顾少白袖子中的手轻轻地蜷曲,又轻轻地放开。
“姑娘,该喝药了。”一个女声打断了这霎时间的寂静。
景熏接过药碗毫不犹豫得一饮而尽。
顾少白盯着她上扬的碗底,沉声问:“这是最后一剂了吧。”
景熏点头,轻松地展颜道:“是呀,感觉好多了呢。”
顾少白皱眉,抑制美人殇的药每个月服用一剂,到今日为止,齐子衫走前为她开的药已经是最后一包了。
可是……
浣奚端着药碗,担忧地说:“齐公子还没有回来……”
景熏不甚在意地说道:“不是还有一个月呢嘛,放心好了,齐子衫是不会丢下他的病人不管的。”
这时,夜殇突然跑过来禀告:“主子,齐公子回来了!刚刚才到王府。”
顾少白一听,立马带着景熏去墨阁。
齐子衫正在屋里来回走动,一见两人过来,连扯皮的话都没说,连忙拉过景熏道:“薰儿,美人殇的解药配出来了。”
景熏惊喜的睁大了眼睛,“真的?”
“是,”齐子衫严肃地说,“不过你要想好,我没有完全的把握。”
顾少白在一旁出声:“什么意思?”
齐子衫正色:“世间只要有毒/药,就必定有解药。不过必须要知道毒/药的成分才能根据其相生相克的特性配置出解药。美人殇太过少见,又是宫廷秘术,弄到它的配方很困难,就算从别处得知了,我也无法确保它的准确。”
吸了口气,又说:“近几年我以各种途径打听了美人殇的药方,通过筛选,选出了一个最接近薰儿症状的方子。按照着这个配方我配置了解药。”
景熏听完齐子衫的话后沉默了一会儿,后突然坚定地说:“不管怎样,先试试吧。”
顾少白依然皱眉,问齐子衫:“如果解毒失败了她会怎么样?”
齐子衫苦笑,“从没有人尝试过,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浣奚在一旁担心,问:“那成功的概率有几成?”
齐子衫刷地打开扇子,沉声道:“不足七成。”
所有人都沉默。
只有景熏突然松了口气,笑说:“七成呐!这么多!那你们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顾少白脸色发冷,看着她说:“你怎知你就不在那三成里?”
“哎哎哎,”景熏急了,跳起来捂住顾少白的嘴,气急败坏地说:“你别咒我好不好!”
齐子衫慢慢地摇着扇子道:“这药吃不吃你自己决定,以我多年的经验看,这解药我足足熬了三日,失败了好多次,又埋在桃树下命人日夜看守,这才得出了这么一粒。里面的药材也都是我精心研究过的,就算吃下去没有解毒,也不会对你造成太大损伤。”
景熏义正言辞地说:“别废话了,我吃。”
齐子衫点头,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木盒,打开,里面放着一颗小小的暗红色药丸。
浣奚急忙拉住她,“公主……”
景熏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说:“你放心,你家公主吉人天相,当年我冲进月华殿的火场,那么大的火都没能将我烧死。这不过一颗小小的药丸,它还没资格取我的性命。况且………”
眼睛撇了一眼顾少白,稍稍压低了声音说:“我不可能一直待在东凉,若今日放弃了机会,以后就更难对付这美人殇了。”
说完,拿起木盒中解药,片刻也不停地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