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了, 那天回去之后,子衿心头窝着火憋着气,再加上有些着凉, 夜里就发了高烧。江渚却是因祸得福, 不但大病初愈了, 且精神极好。不过他也听说子衿在乔公馆受了委屈的事, 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所以子衿病着的这几天,他一直端茶倒水地侍候着。
这期间,顾云起每天总是要打来一通电话问候的, 楚玉前两天也打过一通,话语中满是歉意, 子衿心里头始终觉得别扭, 便敷衍几句就拉到了, 后来楚玉也就没再联系了。
子衿这一病就是十来日,再去学校上课, 功课已经落下了许多,所以这几日痊愈了就一直再赶功课,整日埋在书本里,倒真是两个人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了。
相比较而言, 楚怀却是衣带渐宽终不悔, 为伊消得人憔悴了。那天之后就一病不起了, 成天成宿的咳, 还吐了两回血。乔夫人终日以泪洗面, 中医西医请了一屋子,上门的大夫络绎不绝, 比来探病的还要多。即便是这样,楚怀的病情依旧没有好转,且越发的严重了。许是大限将至了,大多的时候都是昏沉沉的,清醒的时候也出气多进气少,全靠汤药吊着了。
这天难得精神好了些,乔夫人守在床头,母子两人聊了两句。乔夫人掖了掖被角,轻轻抚着他的胸口给他顺气,见他气息喘匀了些,才松了一口气,道:“别说这洋大夫还挺有办法的,吃了他开的特效药,明显是好了许多。明儿再让那个洋大夫过来给你仔细检查检查,兴许这回能去了根儿呢,这也是说不准的事。”
楚怀咳了两声,待气门平缓了些,才开口说话,气若游丝道:“妈,别白费心思了,我的病是好不了了,还能挨几天都不知道呢。”
乔夫人鼻子一阵酸涩,眼眶也发热,险些又要哭出来,不过还是忍住了,嗔怪道:“你这孩子竟瞎说,今儿的气色明显好了许多,哪有自己咒自己的。”
楚怀费力地牵动这嘴角,勉强地笑了下,道:“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我自个的身体我自个知道,这回是挺不过去了,到头了。”
乔夫人的眼泪夺眶而出,哽咽道:“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让我怎么活啊。这么多年了,你就是有个头疼脑热的,我都整宿担心得睡不着觉,恨不得这病长在我身上,什么罪都替你受了。”
楚怀稍微地侧过头,看着乔夫人,缓缓道:“妈,我对不起你,你的养育之恩这辈子我怕是报不了了,只能来世了。您也别难过,我挺知足的,虽然自小身体就不好,常年病着,但生活上锦衣玉食的,所求的都得到了。我读了那么多书,生死早就看淡了,也不觉得死有什么可怕的。只是眼下有一件,若不能办了,我定是要遗憾的。”
乔夫人一听这话,立马捏着手绢擦干了眼泪,问道:“什么事?别说是一件了,就是十件也得办了。”
楚怀笑了笑,回道:“我想见见秦小姐,跟她说两句话。”
话音刚落,乔夫人就从床边弹了起来,转悲为怒,咬牙切齿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她,就是她把你害成这样的。若不是她图谋不轨意图引诱你,你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病发,我不去找她算账已经够仁慈了,她还想进咱们乔公馆,我就一句,没门。”
楚怀见她如此决绝,便急着解释,一时动了气,又是咳又是喘的,过了好一会儿才平缓了些,气息更是衰弱了,“妈,我就求您这一件事,您都不能答应吗?”
乔夫人恨恨道:“别的都好说,就这件不成。”
楚怀心知无望了,便轻闭了眼,不再说话了。
乔夫人站在床边生了一会儿闷气,对楚怀又是心疼又是无奈,最后摇头叹了一口气离开了。
与站在门外发怔的楚玉撞了正着,乔夫人正愁着有气没地方发,这会儿一股脑地都发泄了出来,压低着声音厉声道:“你不出声的站在这里做什么,差点被你吓死。你哥哥现在生死未卜,你这个做妹妹的就知道发愣,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回事。”
楚玉本就气恼乔夫人那天的所作所为,今儿她又这番蛮不讲理,实在忍不住了,便顶嘴道:“妈你这是什么话?里面躺的那个是我的亲哥哥,难道他受苦受罪我就不心痛吗?您心疼他,那为什么连他最后的心愿都不愿意满足呢?”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乔夫人立马火冒三丈,道;“你还说呢,要不是招来的那些乱八七糟的人,你哥哥怎么会被迷惑成这样。眼里心里都是那个秦小姐,连自己的身体都顾不得了。我不让他见那个秦小姐是为了他好,以后他会明白的。”
楚玉算是认识到了她的冥顽不灵,也不想再多费口舌了,扭身跑开了。
乔夫人拍着胸脯顺气,小声嘟囔着,“这一个两个的都不让我省心,我这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楚玉跑回屋先是趴在床上哭了一通,楚怀的身体明眼见的日渐衰弱,几乎已经到了药石无灵的地步了,这会儿提着一口气也就是在挨日子,哪天这一口气上不来也就撒手人寰了。想到这里,楚玉又是一阵伤心。他们兄妹的感情是极好的,虽然楚怀年长了四五岁,但自小体弱多病,大多时候都是这个做妹妹的照顾他。楚玉也知道各人都有各人的命数,如果哥哥这回劫数难逃,他们就算再强求也都是于事无补。与其自欺欺人,倒不如帮哥哥完成他生前最后的心愿,那比做法事祈福可是要紧。楚玉不想让哥哥心存遗憾,可是她出不去,电话也让乔夫人看了起来,而且她也实在没脸传递消息给子衿,说明自己的意图。先不说这事办不办的成,她都不确定子衿会不会来。母亲的话实在是过分,饶是气量再大的人,也都是要心存芥蒂的。而且就算子衿放下芥蒂念着往日相处的那点情意愿意过来探望,可怎么进来呢。依照这乔夫人的性子,怕是连大门口都不让靠近吧。楚玉越想越觉得这事困难,却又不知道跟谁商量,万般无奈又是一阵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