绸缎铺的门口,人来人往,不过比市集上还是好了很多。
我扶着娘亲走入铺子,绸缎铺的伙计福生一见到我们,连忙热情地迎了上来。由于娘亲是这里的常客,每次来这儿,福生都很热情。
“夏大婶,好久没来了,今儿好多了吧!”福生也知道娘亲有腰疼的毛病,因为有两年的时间,娘亲的针线都是我给她买的。
“托你的福,现在能出来走动走动啦!”娘亲微笑着表达了她的谢意。
接下来,福生领着我们,来到了内室,并且为我们介绍着他们绸缎铺今年新进的一些产品。
在福生热情的导购下,娘亲很爽快便买下了一些针线绸缎。
将买好的东西收拾在一个包袱内,我扶着娘亲走出了内室。刚一掀开门帘,门口,有几个人披着阳光走了进来。一看见他们,娘亲的脸色突然一变,她以极大的力气拉着我回转身子便往内室走。
外面传来了福生招呼客人的声音,那几个人似乎想要挑选一些布料制作几件衣服。福生悦耳的声音热情地给那几个人介绍着铺子里的好布料,一番讨论下来,在福生的推荐下,他们也买好了相应的布料。
“伙计,你们这个铺子里一般女客比较多吧!”买完衣料之后,可能是对福生的服务态度很满意,那群人中有人向福生寒暄起来。
“那是自然,那些夫人太太们都想把自己打扮的漂亮一点。我们李记绸缎铺在骧州那可是鼎鼎有名的老字号,京城流行什么样的花色我们这儿都有,所以夫人太太们是经常光顾我们这里。”福生不无骄傲地介绍道。
我的手心里传来一阵剧痛,低头一看,娘亲正紧紧抓着我的手,她的指甲,正紧紧地掐在了我手心的位置。
“娘亲,疼!”我忙轻声提醒道。
娘亲忙放松了手,歉然地转头看了我一眼。这一看,可把我给吓了一大跳:娘亲的脸色灰败,像是突然染上了重症!
“那,伙计,我们想向你打听一个人,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那个人的声音在静默了一下之后,又突兀地响了起来。
“什么人?”福生好奇的声音。
“一个带着孩子的单身女人!”那个人继续道。
“带着孩子的单身女人,我们这儿可多了,也不知客官指的是哪一个?”福生话刚落音,外面又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福生,你这儿今天来了新货没有?”
福生悦耳的声音响起:“陈嫂,您来啦!真巧,我们今儿早上来了一批新绸缎,成色好得不得了,我们知道你家夫人喜欢,所以特意给夫人留在这里。这样啊,您过来瞧瞧,看看满不满意?”
女人娇笑的声音:“哎呀,福生啊,你这个嘴巴子,实在是讨人喜欢。夫人说了,只要是京城来的新货,都给挑上几匹送过去。”
“好嘞!”福生吆喝一声,似是准备绸缎去了。
娘亲呆呆地站在那儿,好一会儿,她才低声对我道:“红红,你去看一下那几个人还在不在?”
怀揣着疑惑,我轻轻走到门帘边,然后掀开门帘的一个小角往外室看去。
“不在了,娘亲。”我退回到娘亲的身边。
娘亲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红红,我们赶快回家吧。”
“不逛了?”
“不逛了。”娘亲苍白着脸。
匆匆离开市集,我们来到了回家的小路上。
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我是满腹的疑问,可是看见娘亲苍白的脸色,我又不敢发问。
快到家门的时候,娘亲才抬起头,简短地对我道:“红红,我们得马上收拾东西,离开这里。”——
贵阳城的悦来客栈,位于城北的一个小巷子里。它地处偏僻,生意也较他处清淡。经营这个客栈的是一对姓孙的老夫妻和他们的儿子媳妇。这间客栈除了提供住宿外,兼营一日三餐。由于孙掌柜一家忠厚老实,做生意时童叟无欺,故而这间客栈倒是吸引了一些回头客。因而虽说生意不是很好,但是拥有了一批固定的客源,养活一家人还是没有多大问题。
夜幕降临的时候,悦来客栈亮起了灯光。而那悬挂在屋檐下的长方形白纸灯笼上,“日暮君何往?天明我不留”两行联语,更是让人感觉亲切温暖。
客栈的大厅里,此时倒有一半以上的桌子坐满了前来用餐的客人。将一条白毛巾搭在肩膀上,孙家小掌柜此时便是客栈的小二。此刻,他正满脸含笑,殷勤的招呼着来来往往的客人。孙家的媳妇儿则坐在柜台后面,俨然就是账房。
客栈的孙老掌柜此时却在厨房里,煎炸蒸煮,忙的不亦乐乎。孙大娘则在老伴儿的身边帮着洗菜、择菜,烧火,充当下手。老两口一边忙着,一边说着话儿。
“老头子,今儿那个姓夏的母女好像一天都没有下楼,也不知道她们用了晚饭没有?”孙大娘一边烧火,一边问着自己的老伴儿。
孙掌柜忙的满头大汗,扯下肩上的白毛巾,他擦了擦脸上的汗:“那对母女也蛮可怜的,着出门在外的,孤儿寡母本就凄凉,哪知道那个当娘的,又患了重病。哎,可苦了那个小丫头了,可怜见儿的。等一下忙过这会儿,我们再叫桂生去问问看,如果没有吃的话,和我们一块儿吃点得了!”
孙大娘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她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老伴儿,今天早上那个于大夫说了什么没有?”
孙掌柜握勺的手迟疑了一下,良久,他才叹了一口气:“于大夫说,那个母亲可能没有多长时间了,眼下他也只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孙大娘被这句话唬得手头的火钳都掉到了地上:“怎么会这样,那、、、那个小姑娘可该怎么办呢?”
孙掌柜摇摇头:“说得也是啊,要是没了娘亲、、、哎,也不知道家里还有没有亲人,我们又不好去打听。”
孙大娘叹着气,过了一会儿,她又吞吞吐吐地:“老伴儿,我们是不是跟那位小姑娘商量一下,这几天将她娘亲送去医馆。不然,要是她娘亲在咱们这个地方去了,传出去、、、对我们可能不大好!”
孙掌柜瞪了老伴儿一眼:“老婆子,你怎么说出这样的混话来,人家小姑娘本来就已经很可怜了,咱们还做出这等落井下石之事,恐怕这传出去才对我们不好呢!”
孙大娘支吾了一声,面露愧色:“是我想多了,不过,我也是为我们这个店子着想啊。”
孙掌柜麻利地将锅内的菜盛出:“人生在世,休行非义。任何时候,做任何事情,我们都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孙大娘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这天晚上,客栈的生意特别的好,孙家四口人一直忙到亥时一刻的时候,才歇下来准备自己的饭菜。
孙小掌柜收拾好了桌椅碗筷,再瞧一瞧外面:街道上面黑漆漆的,一个人也没有,便关了店门准备打烊。
当一家人围坐在桌子旁准备吃饭的时候,孙掌柜唤儿子去二楼的客房叫那对母女下来吃饭。孙小掌柜应了一声,他刚放下筷子,楼上响起了开门关门的声音。随即,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儿出现在孙家人的视野。
小女孩儿秀气的眉眼儿,紧抿的嘴角却透着坚定和沉静。她轻轻地下了楼,看见了孙家人,她歉然地一笑:“孙大爷,能不能借您的厨房用一用?”
孙掌柜忙不迭地点头,却又忍不住奇怪地问道:“夏姑娘,你是不是去厨房做饭。别做了,和我们一块儿吃吧,也就是添上一副筷子而已。”
女孩儿嘴角扯出一丝微笑:“谢谢孙大爷,我已经吃过了。只是,我想替我娘熬点药。”
孙大娘刚想开口,被老伴儿瞪了一眼,便噤声不语了。孙掌柜冲小女孩亲切地笑道:“去吧去吧,我刚做完饭,火还没有熄。”
小女孩轻轻道了一声谢,转身回楼去取药了。
孙掌柜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招呼家人坐下来吃饭。
没过多久,小姑娘噔噔噔地下楼了,她的手上并没有药包。经过众人的身边时,她顿了一下,随即道:“娘亲说,她想喝点粥。”
孙家人面面相觑,孙掌柜和孙大娘交换了一个古怪的眼神。接下来,孙掌柜拦住了小姑娘:“你去照顾你娘亲把,厨房里刚才还剩了一些粥,我帮你热一热就可以了。”
小姑娘迟疑了一下,脸上有点不好意思:“我们已经麻烦孙大爷几天时间了,这、、、老是叫孙大爷做事,我、、、我、、、”
孙掌柜冲孙大娘使了个眼色:“我去厨房热粥,你先去楼上等着吧。”
小姑娘再一次说了一声谢谢,然后又噔噔噔地上楼了。
待到小姑娘的身影消失在众人眼前时,孙大娘这才低声对自己的儿子媳妇说了几句话。这对年轻的夫妻听罢,都骇了一大跳。眼前的饭菜依然是热气腾腾的,可是一家人坐在那里,似乎都没了吃饭的兴致了。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楼上突然传来的小女孩急切的呼唤声:“娘,娘、、、”渐渐地,呼唤声变成了哭喊声。
孙家人面面相觑,孙大娘和媳妇儿不约而同放下手中的筷子,疾步朝楼上走去。
一打开门,孙大娘他们就发现那个久病的母亲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而那个小女孩儿,则已经哭得昏了过去。
第二天,在孙家人的帮助下,小女孩儿将母亲安葬了。孙家人见小女孩孤苦无依,好心地邀请她在客栈里做事。小女孩拒绝了孙家人的好意,收拾整顿好之后,她便孤身一人上路了。临离开时,她告诉孙家人,她打算先去京城找亲人。等一切都安顿好之后,她会再回贵阳城,拜谢孙家的恩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