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舞满怀心事地离开了御冰堡,走在路上,她的心却没了上一次离开时的轻松,那时的她对爱情还是什么都不懂的,但现在她已经明白了,自然心情也乱了,手放在小腹上,她略带伤感的自言自语着:
“孩子,我这样做对吗?离开你爹,我并不感到开心,反而很难过;但留在你爹身边,我又说服不了自己,我真得不想再留在那个御冰堡。你说,我该怎么办?你帮娘选一下,好吗?”
正说着,轻舞听到身后有细微声音传来,回头一看,凌烈的身影已经映入眼帘,只见他运用内力,箭步如飞地向她这里赶来,嘴里还不断地呼唤着:
“舞儿,等一下!等等我!”
轻舞嘴角泛出淡淡笑容,她看着由远至近的那个身影,柔声说道:
“孩子,这就是你给娘做出的选择吗?还是你心疼你爹,才让娘留下的呢?”
凌烈远远看到轻舞伫立的身影,脚下顿时加快了速度,而来至轻舞的近前时他竟然意外地发现轻舞在对自己微笑,开始凌烈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可是他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看,轻舞真的在笑,他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呆呆地愣了许久,这才又想起此番追来的目的,他伸出右手,将牢牢攥在手里的东西递到轻舞面前,郑重地说道:
“舞儿,你不要误会,我没有想干扰你走的意思,我只是想把这个送给你。”
“这是……”
“是我娘在世时留给我的,说是用千年古玉雕刻而成,叫‘同心玉’,一共是一对,她叫我将来送给心爱之人,我自己身上有一只,而这一只我想送给你。”
凌烈成惶成恐地解释着,眼睛一直关注着轻舞的表情,他生怕听见轻舞婉言拒绝,轻舞将白玉从他手中拿起,仔细端详了一下,只见那玉大小也就有二寸左右,圆润的玉面上没有一点瑕私,也没有一点人为雕刻的花纹,好似它一开始就应该是这样生成的,握在手里有一种温温的感觉。她将那玉握在掌心许久,才开口说道:
“这玉我收下了。”
“是吗?那太好了。”
凌烈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感激地望着轻舞,却突然发现轻舞的状态有些不对,连忙走近两步,急切地问道:
“舞儿,你怎么了?”
轻舞此时也感到头有些晕,但她始终没放在心上,一听凌烈这样问自己,她反问道:
“我怎么了?”
“你的脸色好苍白。你是不是那里不舒服?”
“没有啊!”
轻舞嘴里虽然这样说着,但身体却已经不听使唤了,只见她向左一晃,身体整倒向凌烈这边,还好被凌烈稳稳地接在了怀里。感到轻舞的手是那么冰冷,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又连忙探了探轻舞的额头,心里一惊:这么烫!凌烈连忙将她抱起,不由分说就往回赶,而轻舞则躺在他的怀中,微闭着眼睛。在回堡的路上,凌烈忽然听到怀里一声轻柔的呼唤:
“烈!”
“嗯?”
“我不走了。”
凌烈一下子呆住了,他不由得停下脚步,看向怀里的人,轻舞依旧似睡非醒地躺在怀里,他一时间无法确定刚才是真的听到轻舞对自己说话还是自己的幻觉,他禁不住又问了一遍:
“舞儿,你刚才说什么?”
“我不走了。”
那声音轻的如同天上的雪花,却重重地打在凌烈的心上,一切来得是如此突然,突然到让他脑中一片空白,好半天,开心的笑容才浮现在他的脸上,凌烈激动的浑身颤抖,连声说道:
“好,舞儿,我现在就带你回去,回我们的家去。”
轻舞没有回应他的话,凌烈兴高采烈地抱着她,飞身往回赶,而轻舞也在不知不觉中安心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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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清脆的瓷器碎裂声将轻舞从梦中唤醒了,她轻轻地睁开双眼,面前竟是一堵灰色的墙,她不禁感到有些奇怪,御冰堡的墙都是纯白的颜色,怎么会有这么一堵墙?难道自己眼花了?她又仔细看了看,没有错,是灰色的墙,再转头看了看四周,她这才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不是“梅居”,而是一间昏暗的小屋,屋内的灯光很暗,四面没有一扇窗户,摆设也很简单,只有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看样子这应该是一间密室。轻舞想着,便起身坐了起来,正奇怪着没有看到凌烈的身影,一面墙发出了“嘎嘎”的声音,轻舞看过去,只见东面的墙竟然被打开了,从外面进来的人正是凌烈,他的手里还端着一碗汤水。
凌烈一见轻舞醒了过来,连忙来到床边,一脸关切地问道:
“舞儿,你什么时候醒的?是不是我刚才不小心打碎东西把你吵醒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轻舞并没有答话,而是直直的看着他的脸。现在的凌烈竟与昏睡之前的他判若两人,只见他一脸的灰土,有几处还被抹的黑黑的,嘴边不知何时冒出一层青青的胡茬,眼睛略微红肿,身上的衣服上也全是土,胸前几块暗色的印记似乎是血迹,只有一双手是干净的,但指尖也大多留着因受伤才会留下的结痂,整个人看上去,就象是个沿街乞讨的乞丐。凌烈发现轻舞在打量自己,连忙掩饰道:
“这都是为了给你采药才造成的,没事,不用担心的。”
“这里是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轻舞并不相信他的话。
“真的没事,舞儿,你之前是因受凉发烧才昏倒的,现在虽然退了烧,但身体还需调养。来,先把这药喝了。”
“你说过不会骗我的。”见凌烈不肯说实话,轻舞只好使出了杀手锏。
凌烈端着药碗的手一下子停在了半空中,看着轻舞正视自己的目光,他知道掩饰已经是多余的了,于是他轻轻地把碗放在桌上,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神情悲凉地讲道:
“这里是御冰堡内的一间密室,我们已经在这里待了三天了,你要问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那是因为……御冰堡已经没有了。”
凌烈抬起头望望轻舞,只见她的表情只是略带惊疑,苦苦一笑,他继续说下去:
“我们回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为了不让别人打扰你,我自做主张将你带到这里,因为这间密室只有我一人知道,现在我都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究竟对不对。喂你喝了退烧药后,我便在这里守了你整整一夜,第二天,你的烧终于退下去之后,我这才放心回堡。结果一出室门,映入眼帘的竟是满地的血迹,房间里、院子里、整个御冰堡的地上都是鲜血和死尸,我万分震惊,好不容易在他们中找到了蝶剑、羽剑和几位长老,可是除了羽剑,其它人都已经死了。羽剑当时也身受重伤,她用最后一口气告诉我,是容笑然带着之前那批人趁夜偷袭御冰堡,那些人个个都是武林高手,而我堡中真正习武之人之有三分之一,其余都是普通的老弱妇孺,可是他们连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羽剑就在我的怀里断了气,我当时脑中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这些人就这么躺在这里,于是我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先是用铁锹挖,铁锹不行了就用手挖,终于挖了一个大坑,我将所有的尸体都埋在了一起,又为他们立了一个碑,跪在碑前,我向那341条人命发誓:一定要为他们报仇,让那些杀人者血债血偿!”
说到最后凌烈绝望地大声叫喊着,双拳死死地攥着,那眼神中有着无限的悲伤与痛楚,让轻舞感到心疼,她飞身来到凌烈身边,将凌烈的身体紧抱在怀里,让他的头紧紧地靠在自己的胸前,希望能够减轻他内心的伤痛,嘴里轻轻地念着:
“没事了,没事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没事了——”
被轻舞这样主动抱着,是凌烈从前梦寐以求的愿望,但此刻的他却没有那份闲情。许久,凌烈的情绪才慢慢平抚下来,泪水无声地从脸上划落,他却毫无知觉,只是喃喃地说道:
“现在的我倒是很羡慕你,对于任何事都能坦然处之,似乎永远也不会有大喜大悲的情绪,若我能像你一样的性格,现在也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轻舞看着怀里无助落寞的凌烈,却不知该说什么来劝慰他,只能默默地抱着他、守着他、陪着他,心里的某一处也同时被深深刺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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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了半个月的路程,凌烈带着轻舞来到了杭州西湖畔的一个庄院------绿翠阁。这里是御冰堡分布在外地最大的一个据点,表面上,这只是一个经商的年轻女子居住的庄园,实际上,庄园的这个女主人只不过是凌烈手下几个贴身婢女之一,同样身为御冰堡护法之一的侍剑。此时侍剑正在书房整理帐簿,突然接到下人来报,当她一听到是凌烈来了的时候,脸上立刻现出喜悦的神色,连忙出门迎接。可当她一见到凌烈时,却被着实吓了一大跳,只见面前这个人灰头土脸,双目无神,身上的衣服都看不出本色了。这哪里还是江湖人称“冷傲公子”的堂堂御冰堡堡主?若不是侍剑自幼便侍奉凌烈十余年,只怕也无法认得出来。侍剑只是微怔片刻,反应还算机敏,连忙上前跪倒施礼:
“侍剑不知主人大驾到此,未曾远迎,请主人治罪。”
凌烈只是摆了摆手,便独自先坐在了正中央的椅子上。看到主人如此奇怪的表现,侍剑隐约觉得似乎是堡内发生了大事,但见他一脸疲惫不堪的样子,侍剑又不敢开口询问,一转身,她看到了陪同凌烈一起来此的轻舞,才第一次见面,侍剑只一眼便被轻舞超凡脱俗的样貌和气质所深深吸引,看到眼前的这白衣女子,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若真有仙女下凡,眼前这位便是了。想到主人向来喜欢独来独往,而此女子却是与主人同来的,身份必定不一般,于是她十分恭敬地向轻舞施礼问道:
“这位姑娘,侍剑这厢有礼。”
“侍剑姐姐不必如此客气。”轻舞也飘然回了一礼。
“恕侍剑冒昧,借问姑娘芳名,与我家主人的关系。”
“我叫轻舞,与你家主人是……”
轻舞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侍剑眼尖地瞄见了系在轻舞腰间的白玉,立刻有所醒悟,连忙赔礼道:
“姑娘不必多言,刚才是侍剑出言无礼,请姑娘多多包涵。”
“没关系。”
看了看依然坐有椅子上一言不发的凌烈,侍剑有些担心,她连忙向轻舞询问:
“姑娘,可否告之侍剑,我家主人为何会变成如此模样?”
轻舞无奈地叹了口气,并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提议道:
“侍剑姐姐,烈他这一路一直没好好休息过,也不肯换衣服,也不肯吃饭,你还是先为他安排个房间,让他休息一下,其他事情稍后我来解释。”
“是吗?主人怎么可以这么不爱惜自己?来人!快将东厢房简单打扫一下。”
“是。”
下人答应着,立刻忙碌去了。不一会儿便回来复命,侍剑来到凌烈身边,扶着他说道:
“主人,您先回房休息一下吧!”
凌烈的身体一动也不动,就像是被点了穴一样,侍剑有些着急地看向轻舞,只见轻舞倒很冷静,只是轻声地说了一句:
“烈,你已经累了,先去休息吧!”
这句话还真是好使,凌烈立刻站了起来,听话地在侍剑的搀扶下走向后院,而轻舞则一直跟在身后。在确定凌烈已经熟睡后,两个女子才悄悄离开了房间,来到花园之中的凉亭内,彼此落座后,轻舞便将之前自己亲眼看见容笑然来堡闹事,以及后来凌烈叙述的血洗御冰堡全部讲了一遍,还未等轻舞说完,侍剑已然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她哭着说道:
“我们御冰堡从来与人没有什么过节,主人虽处事孤僻特异,但也向来不与人结怨,可没想到还是会有阴险小人从中作崇,力争将其毁于一旦,只可怜了堡中的老老小小三百余人。蝶剑、羽剑,你们死得好冤啊!唔……”
轻舞一直默默地看着她,并不劝慰,等侍剑哭够了,情绪稳定下来后,轻舞才开口告诫道:
“侍剑姐姐,你心里难受就尽管哭出来,但千万不要让烈看到,他受的打击比你大,我们此时不能去揭他心里的伤。”
“我明白的,姑娘放心就是。”
侍剑抹了抹脸上未干的泪珠,拍着胸膊做了保证,轻舞又吩咐了一些事情,侍剑领命去办后,轻舞便又回到了凌烈的房间,坐在床边耐心地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