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一半一半

这边李家纨绔公子李久的逆袭且不说。

却说是时,这新娘子被心慌慌的王婆带到了新郎家时,桃花井巷子已经被挤得满满当当。

被王婆子打发回来的人通报了消息时,叶郎早已经戴好红花准备去迎回佳人,叶家老太着急地原地跳脚,后悔不该遵从姑娘家风俗,招惹出这些闲事,说着吩咐儿子快去带新娘子安全回来。

坏事传千里,李久当街挑衅的事情很快传到了满城人的耳朵里,不忙事情的都要来看下热闹。

当看着花轿安然无恙来了新郎家,众人既有些扫兴,又有些安慰。毕竟这叶家,走到如今也是不容易。

这家家主,新娘子的公公,本是临川籍的进士,年轻时也有春风踏马荣耀门楣的时刻。

只是入了朝廷,成了礼部的侍郎,无根无基又不小心被朝中事牵连,招惹龙威发作,官帽摘掉不说,还处罚一家发还故里。

不过,这已经是有惊无险,叶家全家都在心中暗叫阿弥陀佛了。真龙天子,一怒血流,这样全头全尾地活着回老家,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归家后,这叶前侍郎去了临川大家周府,成了族学先生,整日教书度日,一旬一假,学校里教书事杂且多,顽皮的学生也不少,这样忙碌起来,倒也比从前安心许多。

这叶前侍郎的儿子叶程,虽然也年纪轻轻满腹经纶,曾是春风得意的少年秀才郎,只是因为父亲罪事,没了机会再入仕途。

人是实在温和的人,对外又实在寡言少语,好在天资聪颖,因为自小对医术十分感兴趣,揪着医书看了又看,去城内大医馆跟着名医徐仲打下手,没多久医术就已经比肩其师,却仍然谨遵师道守着徐仲看病采药,开方救人。

叶程的娘跟着叶前侍郎,一路风雨走过来,荣光和倒霉都跟着体验到了,好在夫妻情深。往常挂念的一是蓦然回乡,往常富贵不再,日子紧巴巴,着实委屈了自己儿子和老爷;二则是独子叶程的婚事。

往常哪里用愁这些事情呢?

来不及哀叹,叶程接回了自己的妻,想看热闹的着实没福气,看着新人一双像是没事人一样圆圆满满得拜了堂,那些真正希望新人好的,其实仔细数数,也没几个,叶家如今境况,也就医馆的徐仲大夫一众人,还有当地一位曾引荐叶前侍郎工作的秀才,还算是诚心诚意喝了一顿贺郎酒,趁着夜色洞房时好生闹了一番,才一一散去了。

叶夫人妥帖招待酒气熏人的客人,招待不过来的就唤来医馆的小童来帮忙。当然,是医馆主医徐仲特意准备下的人手。

这婚礼就此算是了解,日子却才刚开始。白姬对成亲当天所有的繁琐礼节都不记得,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只记得三拜之后,急切要扶住自己的一双玉手。

天色微亮,白姬就待起身,也听见隔壁婆婆窸窸窣窣,似乎也要准备梳洗,起来为一家子准备衣食。

于是,白姬悄悄起身,掖好丈夫的薄薄被角,闻着晨间清零的桂花香,想要赶在婆婆前面做点事情。

所以,当升级为婆婆的叶夫人看到儿媳妇又早一步到了厨房整理,勤勉着给自己帮忙的样子,脸上禁不住一笑:好歹是有一件舒心的事情了。

如今叶程婚事完结,儿媳妇嫁入家后,终日勤勉持家,也算贤良周到,小辈相处甜蜜,对自己和夫君也难得孝顺体贴。妇人想着,放下手中摘着的青菜,又是一笑。

儿子也是有福人。

这媳妇入门之后,因为对药理略懂,家里的老爹和妹妹又擅长制药,所以很快接了儿子在的药堂的一部分货源。顺带把得到的钱也留了一份给自己家。

这些钱在从前是不打紧的,如今,他爹身体不如从前,时常生些小病,在周家族学里做先生,有些进项也有些去项,来来往往的,也留不住几多个银钱。

儿子成亲礼,场面也就是小打小闹,比不得从前半分。这亲事办得老太太心酸不已,又庆幸不已。

媳妇又一次回白家探望时候,老太太先是拿出了自己一大早赶制出的一份蜜饯,当然不是临川城里的人能吃到的口味。

只是当日在京城里,那一道金桔糖惊艳了半个贵妇圈子,自己虽然只是真正尊贵人的陪衬,但是,好吃的东西还是见过,就连这东西的做法,也偶然得知。拿到制作法子后,一时好奇也曾和从人一起做过,竟然也成功了。

当日只是为好玩,今日却是用到大用处。时值十月,金桔难得丰收,却也价贱。

她看到那些被农人贱卖的金桔果子,就生出了一点心思,当即买了一篮子回去。也不耽搁,很快冲洗干净,在金桔身上打些个孔眼,放在水中浸泡半天。等到捞起沥干,再配好盐水,将金桔倒入沸腾的盐水中烫漂后捞出沥干。

而后就是让人心疼的部分,水融等量的饴糖,放入金桔果子浸泡,每隔一天,上下翻动一次,这样十天之后,金桔果吸了足够糖,变得饱满透明,澄黄诱人,此刻却还不能急,要捞出备用。

这时,就只差一步了,炙沸新准备的糖液,将前面捞出已沥干的果子放入沸腾的糖液,搅拌,在果子表面形成琥珀色的壳子,才算完结。

制作好的点心,陪着叶家里还留着的一些贵重礼物,交给了叶程。

叶程一时哽咽得说不出话。老太太却是心平气和:“当日气派不再,心意还是要有的。”

叶程暗暗咬牙,点了点头。这叶家所剩无几的家底,被老太太挪出一半,给了儿媳妇家做礼物。

叶家虽然落魄了,但是刚从都城里出来的派头还是足够的。这一份礼送得叶程哽咽,一半因叶家如今凄凉境况,一半因妻子回门都没十分像样的礼物。

心意当然是心意,但是一个见过了都城风光的年轻人,如何吞咽下心口的不甘。

回到临川的时候,老叶殚精竭虑,忧思重重,身体日渐多了些毛病,那周府族学的差使好歹给老叶了一些忙碌。

然而叶家的重任却也转给了这位年轻的公子。不甘心吗?富贵一朝散尽,肯定是不甘心的。只是神仙打架,凡人遭灾……

叶程虽然已经成了医馆大夫,成日里为临川城内人把脉问诊,却始终想要回到都城,回到父亲曾经失去的战场。

如今这美妻是实心实意对自己好的,叶程心里再明白不过。当下便拿着母亲准备的东西送妻子归娘家。

一想到成亲不久的妻,叶程心中的不平和失落,就消散了不少。

当日里拒绝了不少临川城内大户的提亲,是心中忿忿不得消除,更是不想在落魄时候结亲。

一心里想不开,叶程扑在医馆的事情上,结果上山找药的时候偶遇了自己的妻,眉目若画,白衣若仙的妻。

叶程还记得当时他穿过了深深丛林和山石,和药童一齐在深山里走走看看,最后行至一断崖,脚下是鬼斧神工的半截山壁,眼前是葱茏绿意无边蔓延到天边。叶程正要感叹一番临川山水的时候,却和药童一齐听见了低低的求救声音。

低头一看,心中一惊,一白衣女子正攀附在利刃一样笔直的峭壁,山风忽而疾忽而缓,白衣也随风猎猎,境况十分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