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程:“我自从都城归来,便已经不作什么打算。”政治生涯已经不敢奢望什么。
白老翁无话,叶程继续道:“如今,这机遇也说不上是机遇,大夫本来也就是治病救命。只是,尚有一丝转机,便不再是我一人之事,而是叶家之事。因此,无论结果如何,我必全力以赴。”
白翁和气的笑容在皱巴巴的老脸上展开:“你本是读书人,有心入仕,是有志气的。只是,老翁尚有一言交代,我这长女,本是药女,从前日日都在这山林里采药,归家后都是在时时制药的。如今她嫁与你,她便是你的妻,日后,还得你细心照顾些才是。”
“这必然是。”叶程笃定回答。白翁看了自家长女一眼,留了白姬一人说话。
“小白?可后悔了?”
白姬面上一笑,揶揄道:“可不是您后悔了吧?”
对面的老翁捋捋胡子:“我是必然后悔的。我当初就说过……”
不等说完,白姬就扶着已经站起来打算絮叨的老人又坐下:“榕公爹爹您啊,别说这么多。我时间不多,不是来听您算卦的。”
被安顿在大圈椅上,白老翁左右看了看,微微叹气,有些无可奈何:“嫁过去那么久,本来以为已经是个娴淑妇人的,结果还是这个样子……”
白姬露出难得的少女姿态:“我白姬可是青羊山第一……”
“第一什么?哈哈哈哈,看你嫁为人妇,如何拿捏起当日架势来。”
白姬最终还是讪讪闭口,过了许久,又抬头,又害怕又撒娇的样子说到:“榕公爹爹,我无父无母……”
对面的老翁闭着眼睛,不理不睬似地顺口:“我也无父无母,还得给你作父亲呢。”
白姬莞尔一笑:“榕公爹爹,我想帮他。”
对面的老翁听也没听一样顺口说:“我也想帮他……白丫头,这可不是说着玩的,那人的病你早该了解的。而且,从你决意嫁他,一切不都注定了吗?”
白姬垂下眼睑:“那人的病我是知道的。只是……求榕公爹爹帮我……”
老翁一抹胡子,只是叹气。
第二日一早,红日尚未从山头爬起,暮色却早已经褪去,青色的天空,白色的天光,此刻像是温柔又宽容的臂膀。白姬并叶程早起,告别了白家老翁,叶程和阿宝在马车前坐着,驾着车马得得得地走过了古旧的大门,马儿打着鼻息哼哼着往青羊山更深处走去。
行至车马无法行走的地界,三人从车中走了下来。车驾被卸掉,马儿被系在某处吃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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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姬此刻一身精干的便服,在叶程协助下已经背好了轻便的工具,还帮着爱宝背好了竹背篓。叶程背后的竹背篓里则是放了较重的工具,阿宝身后是一些轻便的工具,白姬背后则是空的。
阿宝对此安排甚是满意,本来白姬要抢走他的竹背篓,还是自己移栽坚持男子汉的使命,才拿回了放了轻便工具的竹背篓。三人收拾好,便是上山去了。
白姬一路走一路喘息,自从嫁人,自己便没在山林中走过路了。此刻突然又走,一时也是有些疲累。太阳偶尔会穿过树林,照在自己的身上,斑驳的阳光分外温暖,树林下黑色的腐土凝结着晨间的水汽。白姬看到这熟悉的一切,又默默地笑了。
一旁的叶程此刻也是轻轻喘息。这青羊山虽然也常来,却不知为何,这次显得格外疲惫。也许是因为知道自己要找的东西并不好找到,也许是因为这东西背后隐藏着的一丝转机,对自己和叶家的意义重大。
反倒是小只的阿宝,蹦蹦跳跳的,一点也不显得累。
稍大点的两人各怀心事,都不怎么多说话。清风吹过,微微的汗意就荡然无存了。青羊山的某处小路,两人一边走,一边看,踏着青草渐渐就走到无人走到处。因为前方已经无路。
前方无路,叶程和白姬决意是要继续走下去的。那药草离奇失踪,寻不到是回不去的。因为回去了,又如何面对梁沉等急需要用药的人呢?
叶程本是文弱的秀才,因为家境突变,一瞬间从大梁国的都城到了这临川城的地界。不是说临川城不好,只是,叶老爷贬谪回乡,毕竟对于这些读着圣贤书的人,不是光荣的事情。而对于叶程来说,虽然少时候也不是纨绔子弟,但是却不是强健的习武之人。
回来临川之后,因为医馆的事情也曾多次来到这青羊山……只是,这次却是真的额外疲惫。
叶程和白姬各有心事。
白姬走在无人走过的森林深处,心里想起自己曾经在这青羊山上的日日夜夜。每一棵树都仿佛是自己熟识的,仿佛都和自己在月夜时候沐浴清亮的光,在风起时微微涤荡自己的身躯。
也许,自己还曾在某一棵树上隐藏过自己,躲开了那些妹妹们,自己一人看着她们在地下小心翼翼地探寻,看等到什么时候才会被发现。
白姬心里一片混乱,湿漉漉的森林的味道扑进了她的心。远处,是一片迷雾,早已经没了路,所以才是自己熟悉的地方。人迹罕至的地方才是她更熟悉的地方。
身边的叶郎君,有那么一瞬间,恍似当年那个舍身救自己的少年,走在自己身旁,明明已经力竭,却偏偏要努力撑起自己,仿佛是要给身边这个姑娘信心一样。
比没有路更可怕的是迷路。
白姬心里默默感伤。
叶程则是在无路的草丛中大步走着,踏着。不踏着一些植株,又怎么走路?路上是不能有太多阻碍的,石头也罢,不知名的花草也罢,要有路,就不能有旁的。
叶程一边走,一边寻找,太阳已经高高升起,林间的雾霭里多了金色的光束。借着这光,叶程在找自己要找的一种草。
阿宝看着一旁的师父叶程和白姬姐姐都在皱眉寻找,不免想要和大家说说话:“白姐姐,听说你自幼就在这山上采药,那以前可有见过咱们要找的药啊?”
白姬听了这称谓一笑,应答:“自然是见过的。不仅见过,还采过。只是自某一年起,这草药就遍寻不到踪迹了。”
叶程附道:“倒是与我师父说的没差。这羊角七曾经也不是什么珍贵药材,只是突然失踪,本地再寻不到,医馆要用药都只能去外地寻。收敛止血,消肿生肌的好药,也是往常没存些来,不然不至于次日之难。”
白姬微笑着,此刻难寻到药材,但是她并不显得气馁:“是啊,不论什么东西,都是失去之后,才显得珍贵呢。”
叶程微微一笑,继续去搜寻那似兰非兰的药草。
白姬说出时候只是打趣,突然一回味,只当自己是在可惜曾经的自在时光了。
那时候,榕公爹爹捋着胡子说:“你不要不把榕公爹爹的话当话,外面的事情,榕公爹爹可是多少知道一些的……”
榕公爹爹皱着眉头说:“我是怕你后悔。”
榕公爹爹叹气说:“我知道你不会后悔。只是你会痛。我们活着是为了什么呢?”
榕公爹爹转身要走,走之前还是说:“我把那一卦已经跟你讲得清楚透彻,你要是执意,我便也没其他办法。”
“小阿白,榕公爹爹会护着你的。”
“榕公爹爹,我知道呢。您最宠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