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 雪冷。
南烛不善骑马,却骑了马。骑马的速度会比坐车快。
还未出城,风吹得愈发冷。南烛吃了一颗杜若炮制的新药丸御寒。
除了这些普通药丸, 临行前, 杜若还郑重地交给南烛七颗红色的药丸。七颗红色的药丸是用她二哥给的香丸加工的。十二颗香丸, 做成了七颗药丸。
“若非寒毒攻心, 心疼不已, 轻易别吃。这是以毒攻毒,舍小取大的权宜之药。吃它,无异于饮鸩止渴。”杜若交待道, “切记,切记。”
“记住了。对了, 要是全吃掉会怎样呢?”南烛眨巴眼问。
“要么长睡不醒, 要么死掉。”杜若道。
南烛拍手笑道:“杜兽医的药果然好, 这样一来,倒是不怕寒毒攻心——横竖都没了感觉。”
杜若被气笑。
杜若被任命维郡枢密郎, 不随军出发,留下协助无愁处理维郡事务。他所能做的,便是细细交待南烛。
“南南,千万记得。普通的棕色小药丸随便吃,方子写在袋子上。战事缓和后, 军医们若有时间也能帮你配。但是七颗红色药丸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要吃——等着我的药。”杜若道。
“知道了。”南烛道, 手一扬, “好兄弟。”
杜若笑。
两人击掌。
好兄弟, 一辈子。
南烛如今在马上, 噙了一颗药丸,顿时觉得暖和很多。也不知道是因为药的作用, 还是因为知己的暖心。说到知己,这会,也不知老虎豁情况如何。鲁冰花是否已经到了老虎豁。
“南小兄弟,你该把车带上的。”高程道。南烛出战,他们一队人请缨。
高程等人都知道南烛畏冷。
南烛一笑,对高程道:“车不重要。倒是高大哥,你该把嫂夫人带上的!”
一旁的几个兄弟立刻笑了。金戈铁马冷风凛凛中多了几分热闹。
随着南烛一起出发的帅东几个更是跟打了鸡血一般咯咯笑。
“什,什么嫂夫人。”高程一急,说话都不太利索。
“别装蒜了。我都看见你腰上的荷包了。我记得那姑娘的手工不是极好吗?”南烛坏笑道。
“哟呵!”众人起哄。一群糙汉子还真没南烛细致。
“不错啊老大,什么时候喝喜酒!”
“什么时候给咱们添个虎小子来玩玩!”
“去!去!”高程这下真红了脖子。
南烛莞尔一笑。
“南校尉!前方有人堵道!”有人折马回报。
南烛领兵出战,受的官衔不大,沐王麾下的越骑校尉,掌亲兵卫。所以士兵称她校尉。
“堵道?”南烛纳闷。
“领头的是一位公子,说是要为您践行。”士兵道。
是谁呢?
胆子够大,敢堵道。
南烛扬鞭,带着高程冲到路口。这才看见长亭外站着清一色鸦青色的扈从,皆戴着鸦青色的的风雪笠。道路两边,是晶莹剔透的圆桶“琉璃”灯,正是用南烛的方法所做,却是中空的。一眼看去,光转琉璃,七彩流转,颇有些金碧辉煌的的气势。八盏八角亭灯挂在亭上,将亭子照成风雪里的水晶宫。
亭子里摆着一个火炉,温着一壶好酒。石桌上还供着一瓶红梅。桌旁站着负手而立,抬头看雪的皆尤。
好个皆尤,换过了一身衣裳,金丝银袍灰貂斗篷,高冠束发,眉宇间神采飞扬,气宇轩昂,隐隐有种傲然的桀骜。
见了南烛,皆尤咧嘴一笑,笑出两排雪白牙齿。
“来酒。”南烛下了马,只身走进亭子伸手道。
皆尤一笑,道:“你不问我究竟是谁?也不怕我在这酒里下毒?”
“如果你想说,我自然会知道。如果你不想说,我问也是徒然。”南烛回答。
皆尤闻言大笑。广袖一甩,丢过来一个黄色的小酒缸,道:“小兄弟实在是合我口味。不如,这仗就别打了吧——你并不适合厮杀。”
南烛青衣一翻,接过那酒缸,却横了眼睛道:“好主意,你替我去,我就不去了。”
皆尤哈哈大笑道:“你真敢想。”
“你也是。”
皆尤将酒递给南烛。南烛接了,一仰而尽。
喝完杯中酒,南烛问:“我出发时间随兴所至,你如何得知?”
皆尤笑道:“我在这看雪而已,你何时来由什么关系,终究会来。”
“三天不来?”
“喝上三天。”皆尤道。
“若我不来。”
“萍水相逢,聚散随缘。”皆尤说得洒脱。
“你这个‘酒友’值得交。”南烛乐了。
皆尤却皱了眉,道:“我就是个‘酒友’吗?”他有意交南烛这个朋友。
“若是有缘,再次相聚我们就吃吃肉。凑个‘酒肉朋友’也不错。”南烛见他皱眉,连忙“安慰”。
皆尤一愣,然后哈哈大笑。
“如果你不替沐王卖命,现在咱们就可以大口吃肉去。”皆尤道。
“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南烛道。
皆尤轻笑道:“不强求。祝你凯旋归来。干!”
“干!”
两人举“杯”,喝了一口后,相视而笑。
“皆尤,我想托你一件事。”南烛道。
“先说。”皆尤道。
“我此去,只怕风波不定。无愁自会保住杜若,可我还有个朋友,名叫楚风荷。她如今身受重伤。我放心不下,想托付于你。”南烛道。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件,“她住在王府的思月楼。如果我……有任何异况传来,请你速速去王府带她走。王府守军左康看到这个后,他定会帮你的。”
“你说的可是那不善说笑、爱玩炮仗的笨鬼医?实不相瞒,我见过她一面。”皆尤道。
“正是。”
“偏生是她。好,给我吧。”皆尤大大咧咧地伸手。
南烛将楚风荷的一条手链儿放到皆尤手上。
“红豆链儿……她是你心爱之人?”皆尤突然问。
“是重要的朋友。”南烛道。
“那就好。”皆尤自语道。
“咦?”南烛晃了一下神,没听清。
“没什么。——我的扇子呢?”皆尤问。
“鲁冰花说好扇子。借用了。我也觉得极好,煽起雪花来特别凉快。”南烛道。
这么冷的天,她如此怕冷的人自然不会拿着扇子。皆尤其实已经猜到了,却愣是被南烛气笑。伸出两根手指道:“你记着你欠我两个人情了就行。等到三个人情,我可不会放过你。”
南烛一笑。
两人干了一“杯”。
南烛放下酒缸,飞身跃出。青影如惊鸿。身后皆尤轻声道:“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