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寰宇出了树林,又走了一阵便到了蛮牛的家,到了那单独一间的房屋门口,却见从里间走出一位身形高大却形销骨立的老妇来,这老妇正是那蛮牛的的娘亲龚老夫人。
只见此时的龚老夫人虽然仍是虚弱瘦削,但是精神却是极好,脸上的病容也减轻了许多,看样子她是真的康复了。
龚老夫人刚一走出门,便看见了杨寰宇,只见她神色徒然惊喜,连忙上前拉住杨寰宇道:“我就知道杨相公今天还会来,牛儿这孩子就是不信,硬要跑到镇里去找杨相公,唉!真是的,这孩子越来越不听话了,就是这么一股扭脾气最像他爹。”
龚老夫人一边说,一边把杨寰宇拉进屋里,只见那屋里面已经焕然一新,虽然屋里的东西还是原来的一些陈旧破烂的家具,但是此时却是纤尘不染,不像昨天,连桌面上都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杨寰宇一直被龚老夫人挽着,直走到桌前,又见龚老夫人搬来一张椅子,用袖子擦了擦才让杨寰宇坐下。
杨寰宇本来见她大病初愈不宜操劳,就想让她坐下来,可是没想到这龚老夫人此时看来不仅非常高兴,而且她的动作倒是麻利得很,还没等杨寰宇反应过来,她已经把杨寰宇按在了椅子上。
只见她此时又是洗茶杯,又是倒茶的。杨寰宇才要起身帮忙,却又被她劝了回去,无奈之下,他只好坐着。
待龚老夫人忙完,把茶杯捧到杨寰宇身前,突然听得咚一声,龚老夫人竟然跪在了杨寰宇的身前。杨寰宇吓了一大跳,连忙起来去扶龚老夫人,可是那龚老夫人无论怎样都不肯起来,只听她说道:“杨相公救了老妇一命,就应该受老妇一拜才是。”
杨寰宇半跪着身子,摇头道:“老夫人如此岂非折煞了小可,若是老夫人执意如此,那小可就陪老夫人跪着。”他说完,真的就在龚老夫人身前跪下。
龚老夫人见他说做就做,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的站了起来,说道:“孩子,你这脾气怎么也是一样那么犟呢!”
杨寰宇苦笑了笑,待龚老夫人坐下,他才说道:“老夫人此刻身子感觉如何?可还有咳嗽的症状?”
“杨相公以后就别再如此称呼老妇了,若是相公不嫌弃,老妇就粘着相公的光,相公就叫老妇一声伯母如何?”龚老夫人一脸希冀的道。
杨寰宇想到自己既然有意与蛮牛结交,那称呼蛮牛的娘亲为伯母自然也是应该,于是连忙改口道:“伯母可感到身体还有什么不适?”
龚老夫人一听,皱纹交横的老脸上笑意更浓,只见她蔼然笑道:“老妇已经没事了,我们龚家真是幸运,能遇上相公这样的的贵人,这也算是我家牛儿的福气,能交到这样的朋友,呵呵!”
龚老夫人说道最后,竟然笑出声来。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高兴过,这一笑似乎已经将过去所有的辛酸置之脑后。
杨寰宇认真察看了一下,见龚老夫人的身体确实已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他沉吟一会儿,心中有了计较。从怀中掏出一块足有十两重的银锭,塞到龚老夫人的手中,道:“伯母此时的身体还需要好好调养,切不可过度劳累,小可明日就要走了,今天一来是要看看伯母的病情,二来是向伯母和蛮牛兄弟辞行。因为从客栈中匆匆赶来,未及备礼,这十两银子就算是小可孝敬伯母的,请伯母不要推辞。”
龚老夫人一听说杨寰宇要走,惊声道:“什么?相公这么急着走?唉……老妇受相公之恩甚重,怎么不容老妇报答就这么走了呢?”
她也许是过于激动,只见她高大而瘦削的身体一阵颤抖,老目中泪水盈眶。
仅凭这一点,杨寰宇就已经感受到了龚老夫人心中的浓厚感激之情,幸好他此时已经不是几年前的那个轻易就陷入悲伤痛苦的孩子,否则他怕不已经流下泪来。
虽然他的神色也一片黯然,但是他仍然说道:“伯母请保重身体,小可要走了,请伯母与蛮牛兄弟说一声,小可告辞了。”说完,就向屋外走去。
龚老夫人听到杨寰宇要走,早就已经不知如何是好,哪里还能听见杨寰宇后来说的话,只枯坐在椅子上伤心无措,直到看不见杨寰宇的身影,她才突然惊醒过来。只是才一有所觉,就感到手上多了一快沉甸甸的东西,才想起杨寰宇刚才说的话。只是此时已经看不见杨寰宇的身影,她只有伤心苦叹,喃喃自语道:“真是个好孩子!”
杨寰宇出了蛮牛家的家门,才走进先前遇见那魏小姐主婢的那片树林,却听前面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以他此时的功力,若非功力比他深厚得多之人,就算在二十丈之外他也能听得见对方的脚步声。
他听这脚步声时,只稍一凝神,便听出了这脚步声是两个人所发,其中一人落脚声音较沉,另一人落脚极是轻微,可以判断出这两人的功力相差悬殊。而且,这两人的脚步都较一般人的脚步细碎,可以推断出这两人应是女子无疑。
果然,只这么一沉思的时间,前面已经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道:“小姐,你真的准备损耗功力为那头蛮牛的娘亲治病吗?依我看呀,这样做根本就不值得,那头蛮牛除了有一身蛮力之外,根本就没有一点功夫,就算真的把他吸引到本令之下,那也不过多了一个三流的手下。”
“青梅,你不懂,蛮牛的身上可不止是蛮力,上次我试验过了,蛮牛定是经过高人指点,他身上蕴藏着一股浑厚的佛门内家功力,只是他自己不知道如何运用罢了,若是让他投到本令门下,只要稍加点拨,不难成为一流高手。到时候,我们南令门下恐怕又可以多了一位难得的高手。而且,这蛮牛生性憨厚老实,又忠心孝顺,只要我们有恩于他们母子,他将来一定会尽忠于本令。”另一个极为好听的声音如此说道。
到了这时,杨寰宇已经听出了这两人原来却是那魏小姐主婢,想到这主婢两人行动诡异,身份莫测,同时他此刻也不想与两人见面。眼看两人就要走近,杨寰宇连忙闪身躲在一棵大树之后。
这时,却听那青衣女婢青梅又道:“小姐,你说天龙帮在这小镇上只不过设了一个打理商埠的分号,帮众也不过十余人,实力如此微不足道,为何总令主一定要派小姐担任这南令令主呢?总令主只需派出一位总令里面的高手就可以解决了,偏偏要小姐赶来这偏僻的蛮荒之地,还要受那些地痞无赖的欺负。”
那魏小姐黯然一叹道:“青梅,其实并非义父有意为难我,实在是我不愿意再看到总令里面对江湖人物的残杀,而且上次我私自放走了几位少林派的和尚已经引得义父异常生气,他虽然没有当众惩罚我,但是我难道没看出总令里面已经有人对我不满了吗?因此,到这边鄙小镇来,有一半是我自己愿意的,也算是对总令有个交代。”
魏小姐说道这,又对青梅说道:“以后你千万不可再唠叨此事,莫要让其他人听到了,说你没大没小的,到时要是有人追究起来,又要费一番口舌了。”
那青梅慌吐了一下舌头,忙应了一声是,果然不敢再多言。
杨寰宇看着这主婢两人远去,才从树后转出来,从刚才无心听到的两人的谈话,可以推断这主婢两人的身份绝不单纯是一对落难之人,她们刚才说的什么总令,似乎是江湖中一个神秘的帮会,而她们来到这普宁镇似乎是来对付九大门派中的天龙帮的。
同时,杨寰宇也从两人的谈话中得知,原来这魏小姐以前帮助蛮牛母子,只不过是为了将蛮牛引入她们叫什么南令的门下。
至此,杨寰宇突然感到一阵失望,只因他没想到这魏小姐看来端庄而高贵,却竟然是个心机满腹的女子,虽然她的行为不能说有失侠义,但是如此抱着私利去帮助别人,却也让人感到非常不安心。
而且,他本来无意于江湖纷争,他在离开阴风谷时就已经打定主意,先找到叔母完成叔叔的遗愿,同时也算是自己寻找唯一的有亲缘关系的亲人,然后回到扬州祭拜爹娘和家人,再去寻找仇踪和查找当年被劫掠的中州大侠许伯父的遗女娉婷妹子。
其实,杨寰宇既然已经身入江湖,许多事情都不是他所想象的那么单纯,虽然他不愿意沾惹江湖是非,但是他却不知道,只要身入江湖,那么就会有许多身不由己的事情,就算他自己不去招惹麻烦,可是麻烦却会找到他的头上来。
杨寰宇回到客栈,才一进门,就见店掌柜的迎上来道:“公子,您老这是上哪儿去了?今天一大早,牛大爷就来到小店找您老了,牛大爷在这等您老有两个时辰了,直到刚才才离去,他说明天还来找您老。”
杨寰宇一听掌柜的话,倒是觉得怪怪的,只因他发觉今天这店掌柜的对自己的态度可是恭敬客气多了,而且从他的神色上看,还多了几分恐惧。他转念一想,想到蛮牛以前跟随那胜大哥几人在这镇上横行为祸,这店掌柜的自然知道这几人的厉害,而今天蛮牛来找自己,店掌柜的还当自己是与他们一伙的,这才使得他对自己的态度与昨天截然相反。
想到这一点,杨寰宇不由看了店掌柜一眼,见他对自己一脸谄笑,还点头哈腰的,他心中一阵感叹。
于是,对店掌柜说道:“小可明天一早就要赶路了,请掌柜的代为传告,就说小可尚有要事不克久留,要是将来有缘,或可再相见。”说完,便自己回到客房收拾东西去了。
此时已经是戌时,蛮牛的家中,只见龚老夫人端坐床前,那蛮牛则一脸颓丧的站在龚老夫人身前,只听龚老夫人说道:“牛儿呀!我们虽然是贫苦人家,但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道理总是懂的,更何况是受了人家的活命之恩。娘让你离开身边去追随杨相公,却都是为了感恩图报呀!如果你真个不听为娘的话,那为娘这下半辈子就是不活在病痛当中,也定会过得不安稳呀。”
那蛮牛看着龚老夫人,说道:“娘……牛儿是担心娘的病才刚好,需要牛儿的照顾,牛儿只想等娘的身子再好一点,才放心离开,而并不是不愿意追随杨大哥。”
龚老夫人一听,不高兴道:“娘这儿还要你担心什么,娘这不是已经好了吗?娘有手有脚的,一时间还不会饿死。不用多说了,明天一早你就走,不然娘可要生气了!”
蛮牛似乎很害怕龚老夫人生气,听了龚老夫人的话,低头想了想,突然从怀中掏出几两碎银塞在龚老夫人的手中,道:“娘不要生气,牛儿听娘的话就是。明天牛儿就找杨大哥去,那娘也要答应牛儿,娘在家里一定要好好的,等牛儿回来孝敬娘。”
龚老夫人将碎银还回给蛮牛,说道:“这些你留着吧,娘身上还有呢。今天早上杨相公来看娘的时候,还给了娘十两银子呢。还有,杨相公才走没多久,那位魏大小姐又来探望为娘了,而且还给了娘不少银子,光这些银子就足够娘不劳不做一年的吃用了。唉!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呀!”
龚老夫人说完,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只听她又说道:“对了,有一样东西你必须带上。”
一边说,一变从枕头底下取出一个小木盒,只见她将小木盒递给蛮牛道:“这木盒里的丹丸,娘也不知道是什么灵丹,但是娘知道一定是能救命的灵药,娘现在病好了,你把它带在身上……”
“娘,牛儿身子健硬得很,不怕生病,也能挨打,用不上这东西,娘还是……”
蛮牛还没说完,就听龚老夫人撇嘴道:“你以为这是给你用的,娘的意思是让你把这丹丸带在身上,将来杨相公有需要就送给他……”
说到这,龚老夫人似乎觉得这话有些不妥,只听她改口道:“当然啦,杨相公这样的好人又怎会有什么病痛,娘是想要你以后追随杨相公时,或许会遇到他的亲人有需要的时候,那时你就当做报答恩情,把丹丸送给人家。”
蛮牛听了这话,傻笑了笑,道:“原来是这样,娘不早说。”说着,将小木盒塞进了怀中。
这时,又听龚老夫人说道:“好了,你先去收拾好应用之物吧,收拾完后早些歇息,明天一早娘再有话跟你说。”
是夜,大约不到三更时分,杨寰宇在睡梦中被一阵衣抉风声惊醒,先时他还以为是哪位梁上君子出行。一念好奇,他凝神细听了一会儿,却发现那衣抉之声接连响起数次,每次似乎人数都不在三人一下,而且这几次的衣抉之声有轻有重,从这声音可以推断出,显然这声音不是同一批人所发,而且这前后几批人的功力有深有浅。
杨寰宇初入江湖,虽然也曾听叔叔杨延广说起过一些江湖上的事,但是到底没有亲身经历,所以困惑与好奇难免抑制不住。
于是,他起身穿衣,紧紧随在最后一批人的身后,这批人只有三个,看身手似乎极为不凡。杨寰宇此时仍然穿着白天的那套白色儒衫,在这黑夜中却显得极为显眼,由此可以看出他真的一点经验都没有。历来夜行人大都穿着可以与夜色相融的夜行衣,有些敢于明目张胆现身的夜行人,不是自恃武功了得就是狂傲之人。
那三人都是黑衣蒙面,一直向着小镇东面赶去,杨寰宇跟着他们赶了一阵,便已经到了小镇的东边。
这里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宅院,这个宅院在这样一个小镇中倒是显得比一般的人家要富贵气派。
杨寰宇尾随最后三人来到了这个宅院的围墙外,那三人到了围墙外便停了下来,杨寰宇连忙掠身躲在一棵茂密的大树上。却见那三人中走在最前面的那个黑衣蒙面人突然发出一声轻哨,轻哨声过,立刻从周围草丛中窜出七八个黑衣蒙面人。
只听那发出轻哨的黑衣蒙面人沉声道:“怎么样了?里面可有什么动静?”
那刚出来的七八个黑衣人中,一个身形相对矮小的恭声回道:“禀堂主,这个小院已经被兄弟们包围了,直到此时仍不见里面有任何动静,似乎仍未发现我们。”
“好!刘头领,若是将这批来历不明之人剿灭,本堂主记你大功一件。我们一共来了多少人?这小院里面又有多少人?”那叫堂主的人说道。
那身形矮小的蒙面黑衣人刘头领精神一震,激动道:“这一次行动,属下召集了手下所有弟子,一共五十八人,从今日属下之人探听得知,这小院中大约有八十人,有一半是不会武功的打杂下人和女眷,另外一部分除了为数有限的几个好手之外,再没有发现什么厉害人物。”
那堂主沉吟一下,说道:“嗯!你可知道这伙人的主儿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据属下之人回报,说这小院的主人就是本届双魁会的花魁,名叫魏媛媛,只是不知道这位魏小姐是否与这伙人有关?不过,依属下看来,这伙人与本帮作对数年之久,而这魏小姐似乎只是去年才搬入这小院中,因此属下认为这魏小姐应该是无关之人。”那刘头领回道。
却听那堂主阴狠一笑,道:“不管有关无关,今夜本堂主就要把这伙人全部灭了,里面之人无论男女老少一个不留。你去准备,听本堂主的号令,不得放过任何一人。”
那刘头领低应一声,便又隐身草丛中。
杨寰宇居高临下,虽然离得远,但是却把这两人的对话听在了耳中,他实在不敢相信,自己才刚出普洱山,就遇到了这样多的怪事。先是那身份神秘的魏小姐主婢,然后就是这批批神秘的黑衣人,也不知道这些人都是一些什么人物。
他看了看那小院里面,只见里面一片阴沉静谧,似乎里面的人对即将发生的祸事仍然毫无预备。
见此情形,杨寰宇倒是开始替那魏小姐担心起来,虽然他对那魏小姐一无所知,但是他觉得那魏小姐无论怎么看都不像坏人。
他突然心中一动,想起日间那魏小姐主婢在树林中的谈话,暗道:“难道刚才那叫什么堂主头领的便是天龙帮的人?可是天龙帮是九大门派之一,身为名门正派,又怎能做出这种掩掩藏藏、滥杀无辜之事,难不成这里面有什么原委?”
他想着,却又觉得,既然这小院里面还有一些无辜之人,无论如何自己也不能让这些黑衣人滥杀无辜。
他生在武林世家,而且箫圣为人慈悲仁和,杨寰宇自幼便深受箫圣的影响和熏陶,骨子里便有一股狭义和慈悲心肠,更何况自他修炼“祥云八音”以来,心境早就有了巨大的变化。因此,无论既将要拼杀的双方是为了什么缘故,他都不忍心见到无辜之人丧命。
就在杨寰宇沉思之际,那叫堂主的黑衣蒙面人早已经带着跟随而来的两名黑衣人进入了小院,只不过半会儿的时间,却听从小院中传来一声大喝“什么人?”,然后便是一声惨叫,紧接着就是一声长啸。
但见得小院中四处黑影闪动,竟然有数十道人影跃入了小院的围墙,可是那些人刚刚跃入围墙,立即从他们的身旁涌出一批身着各色衣服的大汉,很快便与他们交起手来。
一时间,但闻得小院中惨叫、怒喝之声不绝于耳,同时还夹杂着妇人女子的娇喝声。只一会儿功夫,小院中突然亮起了数十个巨大的火盆,原本阴暗的小院一下变得灯火通明。
杨寰宇听见那些惨叫声时,心神一震,待看见院中突然亮起数十个火盆时,他已经意识到,原来这小院中并非没有任何防备,看样子这小院中反而是早有埋伏。
不过,那些黑衣人确实不是普通好手,而且黑衣人都是有备而来,虽然小院中提前有了埋伏,但是到底力量悬殊。而且,小院中的人似乎也没料到对手的强大,只一会儿的功夫便落下了下风。
很快,那叫堂主的黑衣人已经带着两名手下进入了小院中间的一栋小楼。与此同时,那小院的后院又传来了妇孺的哭喊和惨叫声,杨寰宇听得真切,他虽然没有江湖经验,但是听到这样的惨叫声,他也已经猜到了发生什么事。于是,他来不及多想,纵身跃起,只两个起落就进入了小院中。
此时,小院里已经横陈了不少尸体,血流了一地,亭台、小径、屋顶上都有人在撕杀。杨寰宇看得一阵毛骨悚然,数年前自家发生的惨烈情景再现脑海,一阵惊怒从脊椎中冒起,他不由得仰天一声怒啸。
这一声长啸犹如孽龙狂怒,声震屋瓦栋梁,震得树木沙沙作响,啸声过后,又听他提气一声断喝“住手”。
本来,他刚才的一声长啸便足以震慑正在撕杀的众人,再加上这一声大喝,使得小院中兵器交击之声和喝叫声倏然息止,所有人都不明所以的看向杨寰宇,他们对于这个突如而来的人的举动都感到莫名其妙,同时也对这人的功力感到惊骇不已,只因刚才那一声长啸使得他们的内息一阵剧烈的激荡,令他们不得不停了下来。
然而,却在这时,一声娇喝骤然响起,紧接着便是数声凄厉的惨叫。而后,只见一道黑影从小院中间的那栋小楼中破顶而出,在这黑影的身后,又见一黄一青两道纤巧的人影从屋顶跃起。
这三道人影虽然跃起时有前有后,却几乎在同一时间落在了那栋小楼前的空地上。
杨寰宇长啸大喝过后,心中的怒气稍平,此时他一见这突然出现的三道人影,定晴一看,那一黄一青两条人影赫然是白天所遇到的魏小姐主婢,而那黑影正是那被称为堂主的黑衣蒙面人。
只见此时那魏小姐一身淡黄色劲装,手持一柄三尺长剑,俏脸上一片愤怒之色,而那青梅则手握一柄短刀,青色劲装上染了不少鲜血,看她的身子并没有受伤,显然这些鲜血是别人的。
这三人一现身,见身边众人都停了下来,均游目四顾,似乎正在搜寻刚才发啸大喝之人。当那魏小姐主婢看见杨寰宇时,神色一愣,特别是那魏小姐,更是情不自禁地惊咦出声,神色连变,也不知道她是忧是喜。
这时,只听那叫堂主的黑衣人看着魏小姐,阴笑一声,道:“想不到你才是真主儿,本堂主几乎着了你的道了,嘿嘿……”
“你是谁?哼!藏头缩尾的,竟然敢到这里来闹事。”那青梅没等那堂主说完就怒声道。
那叫堂主的黑衣人冷冷一笑,道:“嘿嘿!小丫头,本堂主的名号也是你能问的吗?”
此时,只见那魏小姐面罩寒霜,冷冷说道:“阁下到底是什么人?半夜偷袭、杀害无辜算什么英雄好汉,阁下为何无缘无故袭击我们?”
“无怨无故?本堂主问你们,你们又是什么人?”那叫堂主的说道。
魏小姐一直逼视着那叫堂主的黑衣人,见他如此说话,她突然若有所悟,道:“阁下是天龙帮的人?”
“嘿嘿!既然你已经猜到,那本堂主也不必再隐瞒。不错,本堂主正是青龙帮青木堂堂主。”
魏小姐吃了一惊,道:“阁下原来就是天龙帮青木堂堂主余百胜,难怪阁下的身手如此了得。”她说着,看了那叫堂主的黑衣人余百胜一眼,接着道:“想不到天龙帮会派一位堂主过来对付我们,实在让小女子受宠若惊。”
“哼!你们毁掉本帮在此地的密探弟子,本帮的利益向来不容任何人侵犯,你们到底是江湖上那一条道上的?”
“要想知道,问阎王爷去吧!”说话的是青梅,她没等把话说完,就见她左手突然一挥,一道寒光从袖子中电闪而出,同时右手提刀就向那余百胜削去。
那魏小姐似乎知道余百胜的厉害,担心青梅有失,于是举剑加入了战圈。
此时,那些周围的人早就在杨寰宇长啸大喝之后纷纷停了下来,也许是因为双方的头儿都对上了阵,他们各自聚到了一起,数十黑衣蒙面人站在靠小院外墙一侧,站在小院中间那栋小楼前的是一群家丁打扮的汉子和手持兵刃的妇孺,这样一来就形成了两军对峙的局面,他们都看着中间相斗的三人。
只见刀光剑影闪动间,伴着一阵阵呼呼风声,那魏小姐主婢要么前后、要么左右对那余百胜进行围攻。
魏小姐剑走轻灵、飘忽一路,在那余百胜刚猛的拳风掌力激荡之下,竟能避重就轻,使得那余百胜的招式始终奈何不了她。而那青梅的招式就不一样了,只见她刀法幸辣诡异,常常在别人意想不到的方位和角度出刀,而且她还不失时机的从左手中射出一枚毒针。
主婢两人这样的配合倒使得余百胜已是对她们无可奈何,可是双方斗得两百余招,双方的优势渐渐倒转。只见魏小姐主婢的招式渐渐迟滞,而那余百胜的攻势却始终未见削弱。
虽然这主婢两人的剑法和刀法都不可谓不高明,但是两人吃亏在功力远不及那余百胜,特别是那青梅,此时她的短刀已经几乎成了累赘。
杨寰宇一直在不远处注视着,他发现这魏小姐主婢两人的招式异常诡异,他在无名洞府中博览天下武林各门各派的武学,竟然看不出她们所使的招式的来历。至于那余百胜,其实他的招式并不怎样高明,他只不过是仗着功力深厚罢了。
又过了数十回合,那青梅终于还是支持不住,手中的短刀当一声,被余百胜震得脱手飞出。余百胜见机不可失,一掌逼退魏小姐后,立即抽身攻到,右拳直击向青梅的左肩。
在他看来,他的一掌定可以将魏小姐逼得远远地,只因他那一掌用上了十成的功力。可就在这时,当他的右拳距离青梅还有不到一尺时,突然身后风声响起,他骇然大惊,侧目一瞥,原来是刚才被自己一掌震退的魏小姐已然刺来一剑。
此时,他的招式已经用老,想要撒手躲避已经来不及,而魏小姐的长剑却直直的指向了他的后心,他实在不敢相信这魏小姐的一剑会来得那么快。
其实,他不知道,魏小姐这一剑却是用尽了生平功力,而且她这一剑却也是生平所学中最凌历的一招,她是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这一剑之上。
无可奈何之下,余百胜只好拳势不变,同时身形向左边一侧,试图避开后心要害。
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了一声惨叫和一声闷哼,只见青梅的身形跌出了一丈多远,而余百胜则侧身跃出了两丈之外,但见他右肩已经染上一大片血迹。显然,刚才他虽然避开了后心要害,可是魏小姐的这一剑实在太凌厉,等他的右拳击在青梅的右肩时,魏小姐的长剑已经在他的右肩刺了一个窟窿,这一剑深入肩胛骨,几乎贯穿了右肩。
杨寰宇一直都在凝视着,他本来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只因一方是九大门派中的天龙帮,但是这天龙帮此刻的行径却又如此让人感到不齿;另一方是江湖上不知名的帮会,而那位小姐却也不像奸邪之辈,再者今夜之事本来是别人门派之间的恩怨仇杀,自己实在不好插手。
而且,叔叔杨延广一再叮嘱自己将来行走江湖时,万万不可介入江湖门派之间的纷争,否则必将终生苦恼。
可是,事情已经由不得他,首先他刚才的一声长啸和大喝已经引起双方的惊疑,而他一现身就已经显露了自己的真面目,因此无论他是否插手亦或是现在撒手离开,他都已经算是牵涉入此事之中,因为江湖中有些事情不是随便可以被窥探的,而且江湖上也实在没有那对仇敌愿意中间插入一个无关之人,要么是友,要么为敌,这便是江湖的规矩和无奈。
这时,那魏小姐已经将倒在地上的青梅扶起,只见青梅脸色惨白,双目紧闭,口角溢血,显然伤得不轻。魏小姐连忙取出一粒药丸,可是青梅此时哪里还能咽得下任何东西,她只好将丹丸硬塞入青梅的口中,她似乎正着手准备用真气把药丸送入青梅的腹中。
却在这时,那退到一旁的余百胜双目凶光爆射,他蒙着脸,看不见他的脸色,但是从他的眼神看出,他的脸色绝对好不了。只听他突然恨声道:“杀!鸡犬不留!”
但见黑影闪动,那剩下来的数十名黑衣人又扑向那群家丁打扮的汉子和手持兵刃的妇孺。
于是,喊杀声和惨叫声又连成一片,看那些黑衣人的攻势就知道,不出半个时辰,这小院中的所有人就会被赶尽杀绝。
杨寰宇本来还在犹豫未决,但是此刻见这群黑衣人出手如此绝情,连妇孺都不肯放过,他再也不敢怠慢。
只听他大喝道:“住手!你们天龙帮身为名门正派,却做出这种伤天害理、惨绝人寰之事,难道不怕引起武林公愤吗?”他这些话是提气而发,因此声音出口,立刻使得在场之人耳中一阵嗡嗡作响。但是那些拼杀正酣的人只不过微微顿了一下,又立即拼杀起来。
那站在一旁指挥的余百胜听得杨寰宇的话声,浑身一震,他虽然蒙着脸,却可以从他的眼神中看出惊骇之意,他看得出,眼前这少年看似文质彬彬,似乎全日不解武事,而事实上其功力和修为已经到了不着皮象的境界。
须知道,凡修炼内家功力之人,绝大部分内功心法在修炼期间都有一个鉴别深浅的外象,那就是观察其太阳穴,修炼者的太阳穴越是隆起,说明他的功力越深厚。可是也有一些内功心法没有这种特征,那就是一些女子修炼的阴柔内功。
可是,当内功修炼到一种极高的境界时,也会返神导虚、不着皮象,而这余百胜却是看出了杨寰宇便是到了这种返神导虚的境界。
杨寰宇一连叫了两次,那些人却置若罔闻,他此刻心中怒极,只见他纵身跃到那余百胜身前,激动道:“阁下身为名门正派中人,难道就这样下令属下之人惨杀无辜之众的吗?”
那余百胜见杨寰宇随便一跃就有十余丈远,眼神露出的惊骇神色更浓,他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这么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竟然有如此深不可测的功力和卓绝的轻功身法。这少年若是对方的援手,那么自己此行恐怕不仅无功而返,极有可能连自己也搭了进去,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浑身颤抖起来。
余百胜勉强镇定心神,振声道:“阁下是什么人?阁下如果与此事无关,那就请便,免得惹祸上身。”
杨寰宇一听,心中更怒,只听他大声道:“阁下莫管在下与此事有何干系,在下再说一遍,阁下最好下令停止杀戮。”
那余百胜虽然惊骇与杨寰宇的功力,但是他又岂是如此轻易就屈服的人。只听他说道:“阁下虽然功力不弱,但是本堂主也未必就怕了你,而且阁下不嫌管得太多了吗?”
杨寰宇自然知道对方不会听从自己的话,就在他们两人说话之际,已经有几名黑衣人围在了魏小姐主婢的周围,而此时那魏小姐在真气消耗之下,又要照料青梅,哪里还能应付得来数名高手的围攻。
见此情形,杨寰宇知道多说无益,徒增无辜伤亡,于是说道:“既然阁下执意如此,那就休怪在下出手了。”说完,只见他拔出腰间的竹箫,在这阵阵撕杀声中,就这样吹起箫来。
那余百胜看得一呆,实在搞不懂眼前这来得突兀的少年到底在搞什么花样。
其实,毋需他多想,很快他就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
杨寰宇此时的心中怒气正盛,他竹箫一凑近唇边,立即提起真气,吹奏起了杀伐之音。他忘记了自己此时的功力修为,根本就不知道把握分寸。
其实,这也怪不得他,只因他自修炼“祥云八音”以来,还是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施展,也是第一次真真正正的用以对敌,哪里知道“杀伐”之声的威力。
箫声一起,那余百胜只觉得还是微有天光的夜空倏然间被一层压城欲摧的阴云笼罩,使得周围一下变得压抑而沉闷,却在这时,一阵硝烟弥散开来,金鼓之声犹如惊雷咋响,同时枪戈剑戟交击之声混成一片。这哪里还是箫声,分明就是百万雄师疾驰压境的浩大声势。
余百胜还没来得及惊骇,就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身处在乱军混战之中,突如其来的明枪暗箭防不胜防。他本待奋起冲杀,但是一股意念突然闪过脑际,使得他马上紧闭双眼,不再看身边的撕杀和突袭而来的兵器,同时他还运起了体内真气来镇定心神。
可是,他不运气还好,他这一提真气,立即觉得体内真气从气海穴中狂涌而出,瞬息间注满全身各处穴脉,他苦修数十年的真气竟然再也不受控制,无论他多么努力施展心法口诀,体内的真气一丁点也不受他的控制。
而且,他还感到箫声就像激荡的真气,从全身的要穴侵入体内,极尽霸道的带动着自己体内的真气随着箫声涌动。
很快,余百胜全身经穴中狂乱穿行的真气在体内互相冲撞、对峙,这情形不正是和刚才感受到的乱军撕杀的场面完全一样吗。
这只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余百胜根本就没有听到任何与箫韵有关的声音,唯一能听到、感受到的便是无边的杀伐之声。
他根本就不敢相信,他这一生所遇到的高手中,不乏绝顶高手,不乏让他由衷佩服的高人,更不乏令人心惊胆战的魔头。但是,无论那些人的武功如何高绝、功力怎样深厚,那都并没有使他感到恐惧。
然而,此刻他内心的感受已经不能用恐惧来形容,那简直就是魂离肉体的惊悚,因为此时的他已经忘却了什么是恐惧。
只见他一双眼睛瞪得巨大,目訾欲裂,眼角还溢出了屡屡血丝,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此时的神色已经被严重的扭曲了。
内息的澎湃紊乱使他再也抑制不住,一股逆血由心口狂涌而出,余百胜冲天喷出一口鲜血,蒙在脸上的黑巾同时飘向空中。然后,就见他的身形颤巍巍后退数步,直到靠在身后的假山上才勉强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