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受了任务的楚方玉抑制着内心的激动,只等着出了宫门就算逃出樊笼,从此可以远走高飞了。
第二天上午卯时,几辆宫车停在玄武门内。楚方玉带三个小太监来到宫门口,分别上车,出了宫门。云奇早就带人藏在宫门口,这时纷纷上马跟着。这是楚方玉和达兰都万万想不到的。
楚方玉带人直奔鼓楼大街,她仿佛重又溶入了人间。这里店家林立,市声震耳,行人如织。楚方玉带几个小太监来到香料铺前,假装问价。云奇带人守候在门外,也装成买东西的样子。
楚方玉忽然低声问香料铺的老板:“后面有方便的地方吗?”
“有,有,”老板忙打开了通向内室的后门。楚方玉快步进去,跟随的小太监正要跟进去,门已关上了,老板说:“女人去方便,你也跟进去吗?”小太监便站住了,在外头等。
门外的云奇早看在眼中,一挥手,他带的人从房子夹道两侧围过去。就在楚方玉暗自庆幸得手,刚刚把一架木梯竖到后墙上准备爬上去时,上来一群人,发一声喊,把她死死按住。
楚方玉说:“光天化日,你们干什么?”她还以为碰上了歹人。
云奇一跛一跛地过来,说:“你连皇上都敢骗?你能逃过皇上的神算吗?”楚方玉这才意识到自己遭了暗算,早被跟踪了,只好认命,不再挣扎。
知名度并非保护伞
朱元璋恼恨之余,还是很得意的,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击碎了楚方玉小小的阴谋,但他弄不明白,达兰会不会是同谋。不,不会的。达兰和楚方玉,可以说是风马牛不相及,最多她是被楚方玉利用了而已。
当云奇来问怎么处置楚方玉时,朱元璋恨恨地对云奇说:“这个贱人,不识抬举,先把她关起来,谁都不让知道。”
云奇问:“那个画师怎么办?”
朱元璋说:“你别管那么多,你先去吧。”其实他早有安排,在动手跟踪楚方玉时,他已布置胡惟庸带刑部的人把李醒芳下到了牢中。
云奇走了,胡惟庸上殿来。胡惟庸带来了坏消息,抓李醒芳的事情在大臣们中间传开了,说得很难听。朱元璋毫不留情,谁议论抓谁。
胡惟庸说:“又是刘基捣乱,他本来该走了,为这事又延缓了行期,都是去抓李醒芳的人不得力,打草惊蛇。臣以为,早剪除为上。”
胡惟庸早摸准了朱元璋的脉。李醒芳不除,楚方玉的心不会归属朱元璋。但是,李醒芳也是个名气很大的人,没有令百官信服的理由,是杀不得的。
胡惟庸说:“随便说他贪赃枉法,就可杀,杨宪够树大根深了吧?连杀杨宪都风平浪静,他能与杨宪比吗?”
朱元璋认为二者有别,“杨宪权大势大,专横跋扈,怨声很大,杀他等于为民除害,当然风平浪静。李醒芳不同,他是个名人,是两袖清风的翰林,你说他贪贿,有人信吗?”
胡惟庸盯着朱元璋画像,觉得时机已到,就说其实早就该杀他了,罪名现成的。
朱元璋很有兴趣地问:“什么罪名?”
胡惟庸说:“皇上不赦臣无罪,臣不敢说。”
朱元璋不耐烦地说:“好,好,赦你无罪。”
胡惟庸指着朱元璋画像上那八个字说:“皇上从来没仔细琢磨这八个字吗?”朱元璋回头望着画像,道:“没什么不妥呀!连宋濂都说题得有学问。这不是说朕得益于乾坤之气,可以创造人间太平吗?”
胡惟庸说:“有那么巧吗?坤是什么意思,与秃头的髠同音,可解释为骂皇上当过和尚,是秃头。藻饰二字的谐音不是早失吗?他的用心是咒骂本朝早失太平,早起战乱,这是怎样论罪都不为过的呀!”
朱元璋怔了半晌,脸色渐渐变得铁青了,充满杀机,他一拍桌子,夸胡惟庸聪明,道:“文人墨客惯用谐音、藏头诗之类的小伎俩谤议咒骂朝政,今后朕真要上心呢。有了这个,文武百官没人敢为他辩诬的了,李醒芳这可是咎由自取呀。杀了他,也就绝了楚方玉之念了。”
楚方玉被抓回宫中,虽然依旧住在尚宫府里,身份却不同了,成了囚徒,宫女都撤走了,终日里四门紧闭,外面有很多太监把守着。
楚方玉心灰意冷地呆坐着,她已绝望了,所担心的只有李醒芳的安危了,她意识到,灾难离他不远了,他应当远走高飞才是,可他一定会留在京师设法营救自己,朱元璋不会容许他存在的。
正胡思乱想,她忽听外面吵起来,是达兰的声音:“是皇上让我来的,是囚犯,也没有渴着、饿着的罪!”
楚方玉双手推开了窗子,见达兰提了一罐水过来,原来她熬了点酸梅汤给她送来了。当达兰把水罐递上去时,楚方玉把水罐狠狠摔向她的脸,达兰一躲,掉在地上粉碎了,酸梅汤四溅。
达兰跺着脚上的汤汁,说:“你这是怎么了?你这不是狗咬吕洞宾吗?我一片好心就换来这个?”
楚方玉说:“你这歹毒的女人,设下圈套陷害我。”
达兰知道她误会了,她说:“我既是设下圈套,还放你出宫才抓,这不是多此一举吗?探出你的底细,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宫里扣起你来,不更省事吗?”楚方玉想想也是,便不做声了。
达兰说:“现在你想怎么办?”
“一死而已。”楚方玉说,她只担心李醒芳,如果他能安然无恙地远走高飞,她就死得放心了,她最怕的是他死心眼,最后为她而殉葬。她希望达兰帮帮李醒芳。
达兰说,李醒芳已经被下在牢中。这结局虽在意料之中,还叫楚方玉震惊不已,来得真快呀,朱元璋太狠了。
楚方玉说:“朱元璋真是要赶尽杀绝呀。李醒芳有什么罪?他不怕朝野内外议论他吗?”
达兰告诉她,皇上说他借画上的字骂皇上,这是凌迟的罪呀!
楚方玉又惊又痛,不禁泪流双行。她哭着请达兰给皇上捎一个口信:她要见皇上。“捎这个信容易。”达兰答应马上赶到奉先殿去。
礼物就是陷阱
黑暗中无形的网正向天真的郭惠收拢来,她毫无察觉,整天沉浸在幸福的回忆中。鸡鸣寺的日子虽短暂,却使她满足,那种疯狂的甜蜜是她从前没尝到过的,永生也不会忘怀的。蓝玉走了,她最大的乐趣就是每天打开她的百宝箱,拿出一沓信件,逐封打开,陶醉地看着。
这天她正在看信,门外有脚步声,她急忙藏信,问:“谁?”
马二说:“是我,马二。有个宫门使想见娘娘。”
郭惠说:“叫他进来。”
马二领着像大虾一样弯着腰的宫门使进来。宫门使向惠妃禀报,今天蓝府上捎来口信,说有什么东西是从北边捎来的,要娘娘派人去取,他们送进宫来不方便。
郭惠不放心,问是谁捎来的?宫门使答:“是蓝将军。”
“捎的什么?”郭惠说,“他怎么没有信来呀?”宫门使摇摇头:“小的不知。”又说可能信和东西在一起。
郭惠对马二说:“你跟宫门使去看看,拿回来就是了。”
马二答应了一声,宫门使领着马二来到蓝府门口,有一个脸上有黑痣的人等在那里。长黑痣的人迎上来,问:“哪位是马公公?”
马二说:“我就是。”
黑痣人自报家门,说他是蓝将军帐下的侍从,昨天从北方边塞回来,蓝将军得了一颗名贵的东珠,是捎回来给惠妃娘娘的。说罢递上一个很漂亮的盒子,马二打开,丝绒衬里托着一颗硕大的玄色珍珠。
马二看了看,盖上盖子要走。黑痣人说这么走可不行。这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万一有个闪失,他十条命也赔不起。
马二问:“那你想怎么着?”
黑痣人说他需要惠妃娘娘写一个回执,拿了它好回去向蓝将军销差,证明娘娘收到了。
马二说:“这也在理,你我在中间都省得担不是。走吧,你跟我回宫去,我去讨了回执。”
回到宫里,马二把黑痣侍从留在了玄武门外,让宫门使陪着他喝茶,自己进去讨回执。
郭惠太喜欢这颗夜里会发光的大珍珠了,她手里托着那颗幽幽放光的玄色珠子,爱不释手,冲着灯亮翻来覆去地看。这种东珠,她听蓝玉说过,出在黑龙江入海口叫特林的地方,这样好的大珠子,只有那里有,难为蓝玉这么想着她。
马二催促她,送珠人还在外面等着回执呢。郭惠虽没见到蓝玉的信,也觉得只写几个字的回执不好,所以还是认真地写了一封长信,这才心满意足。她又叫宫女拿出五两银子,赏给信使。
马二在玄武门前交割完毕,黑痣人收了银子和信不走,却打了个奇怪的手势。坐在公事房里的云奇见了手势一摆手,宫门使立即带十多个羽林军冲出来,不容分说将马二和黑痣人拿下。并且开始搜身,很快,黑痣人带的给蓝玉的信被搜了出来。马二惊恐万状,根本没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马二只能硬着头皮说:“干什么?我是马二!替娘娘办差的,你们敢绑我?”
为首的武士说:“管你什么马二,牛二,我们是奉命抓人。”说着两个黑布口袋强行套在二人头上,拥着走了,袋子里传出呜呜的含混不清的叫声。
马二被稀里糊涂地押进了一间没有窗户的黑屋子,被吊了起来,鞭子雨点一样抽在他身上,马二拼命地号叫。
“你说了吧,”宫门使坐在门口,“蓝玉和惠妃娘娘是怎么回事?”直到此时马二才知道大事不好,他最担心的事犯了。
马二只能咬牙硬挺,他说:“我不知道,你这个王八蛋,你设计陷害我,你不得好死。”
宫门使说:“你还做梦呢,我敢设计吗?若说设计,也是皇上设的计。你不招也没用了,惠妃娘娘和蓝玉私通的信都落到皇上手里了。”
这时朱元璋带着云奇出现在门口,马二一见就喊:“冤枉啊,皇上救我。”
朱元璋说:“救你不难,你把鸡鸣寺的事从头到尾说出来,我放了你,还升你的官。”
马二咬紧牙说:“什么事也没有啊,皇上,鸡鸣寺有什么事呀!”
朱元璋说:“不用再审他了,惠妃都招了的事,他还在这替人家守秘呢。拉出城去,活埋了吧。”
马二毕竟没经过大阵势,听说惠妃都招了,又见朱元璋转身就走,便杀猪一样叫起来:“我说……我说了不杀我吗?”
朱元璋又安抚他,说:“这事本来也不怪你,你是娘娘跟前的奴才,她叫你干什么你敢不干吗?只要如实说了,就没你的事了。”
马二崩溃了,喃喃地说:“娘娘你别怪我呀,你自个都挺不住了,我怎么办?我受不了这大刑啊……再说,早就中了人家圈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