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若昭骤不及防,被这人吓了一跳,定晴一看,原来是金磊,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嗔怪道:“你喊这么大声做什么,吓死人了!”
金磊毫不在意,嘿嘿一笑道:“谁让你这么晚才来,看把我激动得。”
“找我有事啊?”
“嗯,有事。”
“什么事?”看他忽然变得一本正经的样子,冯若昭笑,“说吧。”
一旁冯若晟也进来了,笑着插言道:“他还能有什么正经事,左不过吃吃喝喝玩玩。”
金磊斜了他一眼,“这样编排我,褚仁的《隋唐演义》第二部,你还想不想看了?”
冯若晟眼睛一亮,兴奋不已,“真的?第二部终于出来了?”他们仨儿自从看了《隋唐演义》第一部之后,全都掉在这个大坑里面,一直盼星星盼月亮,盼着褚仁能出后面的第二部。“第二部出书了,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是不是你们在骗我?”
金磊白了他一眼,“骗你做什么,确实是第二部,不过还没来得及校对出书,只是手稿罢了。”
“那手稿现在哪儿,”冯若晟心里直痒痒,“快拿来看看。”
金磊两手一摊,“不在我这儿。”
樊悦霄笑道:“我来说吧,其实是这样,今天我们府上来了个贵客,带了《隋唐演义》第二部来,我说要瞧瞧,他非说得等昭妹妹来了,才能大家一起看。”
冯若昭好奇心起,追问道:“那是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等我来才能看?”
金磊向樊悦霄瞟了一眼,两个人都贼兮兮地笑了,金磊道:“因为,那人说了,得见到昭妹妹你,才能把书给我们。”
“啊?”冯若昭更迷惑了,“那人是谁,我认识吗?”
金磊笑而不答,却向一头雾水的冯若晟问道:“你到底想不想看?”
冯若晟虽然不明就里,但是褚仁的《《隋唐演义》第一部写得着实精彩,看得人欲罢不能,当时只恨怎么没有写完,现在听说有第二部了哪有不想看的道理,听到金磊问话,便忙使劲点头,“当然想看了。”
金磊笑道:“那好,想看就跟我走,我们一起拿书去。”又向冯若昭笑道:“你也得一起去,不然我们就看不到了。”
冯若晟催促道:“那还不快走。”见冯若昭有些迟疑,便拉了她手,安慰道:“没事,有我陪着你呢。”
樊悦霄当先引路,四人一起出了染香榭,沿着一条白石小径向前,刚来到一大片青翠竹林前,迎面却碰上一个人。
这人约摸五十来岁年纪,两鬓斑白,身材虽然不甚高大,却粗壮挺拔,自有一番勇武气势。
樊悦霄一见便肃手侍立,恭恭敬敬地叫了声:“祖父。”原来此人正是定远侯樊胜。
众人纷纷上前见礼。樊胜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你们这是去水云洲?”
樊悦霄应道:“是。”
樊胜略点一点头,目光仿佛不经意地扫过冯若昭,“去吧。”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穿过竹林便来到了一片山坡下,只见坡下临着水边,有小小几间精致房舍,外面围着竹篱,两株腊梅静悄悄地吐香争艳,更显清净雅致。
走进院里,四下静悄悄的,但是冯若昭感觉到,房前屋后似乎有好几双眼睛正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金磊向她挤眉弄眼,“就这里了,还不快去敲门。”
冯若昭略一沉吟,走上前去,轻轻一敲,房门应手而开。一个人出现在门口,清俊的眉眼间笑意温软,不是别人,正是广陵王宇文赫。
“原来是你——”冯若昭又惊又喜,脸上的笑容分外甜美。
“我说是谁呢,这么刁钻古怪的,非要三妹妹来,”冯若晟上前来笑道,“我早该猜到是你的。”
金磊也从后面挤了过来,大大咧咧地道:“我说,你们有什么话先让我们进去再说罢,站在外面怪冷的。”
众人忍不住都笑了,进到里间,让随行的侍丛丫头婆子们都去外头屋里歇息。樊悦霄向宇文赫笑道:“昭妹妹已经带到你面前了,那第二部的手稿呢?”
宇文赫一指案几,“喏,上面的册子就是,你们自己去看罢。小心些翻,莫要弄乱了,回头我还得还给褚先生呢。”却拉了冯若昭,柔声道:“我们去那边说话。”
两人在另一边临窗的位子坐了,冯若昭叹道:“真是没想到,你今天会来这里。”
宇文赫为她倒了杯热茶,微笑着说道:“阮公公说你要来,我想着难得你出门,正好过来看看你。只是不想惊动许多人,所以知道的人不多。”
说起阮公公,冯若昭便想起送东西的事来。她接过茶杯,巧笑嫣然,“你帮我们追回失物就已经帮了大忙了,还送那么多贵重东西,我该怎么谢你才好呢。”
宇文赫眸光闪动,从桌上果盘中拿了一个桔子递给她,笑道:“那你帮我剥个桔子吧,就算是谢我了。”
冯若昭放下茶杯接了桔子,“就这么简单?”
复杂的现在也不能啊,比如以身相许什么的……宇文赫暗笑,微一颔首,“就是这么简单。说起来,你也送了我一件好玩意儿,大家都这么熟了,不用计较的。”
“哈,那华容道好玩吧?”拿了小刀挑开桔子皮,冯若昭笑问道。
“嗯,还不错,”宇文赫表示认可,“无聊的时候拿来打发时间挺好,只有一点不太好——”
“什么?”
“你写的那张纸——”宇文赫戏谑着皱眉,却又笑了,“可是费了我好一番功夫才认清楚。”
冯若昭也忍不住笑了,“我又没练过字,能写出来就不错了。”
为了写那张说明书,不知费了她多少功夫翻了多少书页。繁体字她认起来还算容易,可是要把它们写出来就太难为她了,好多字她都不太熟,只有对照着书本才能写出正确的笔划。
她嘴上说着话,手上却是不停,桔子很快就剥好了,递给宇文赫。宇文赫将桔子一掰为二,递还一半给她,柔声笑道:“你也吃。”
两人坐在一起吃着桔子,宇文赫又道:“看到你写的那字,我真的挺替你发愁的。虽说在瞻淇庄上,你跟着我一起上了几天课,可是到底基础还是欠缺了些,最好是有先生从头教你才好。”
冯若昭亦深以为是,却只能无奈地叹道:“我倒是挺想多学点东西呢,可惜过几天就要去济南了,在曾祖母那里也不知道能呆多久,只能慢慢再说了。”
宇文赫瞟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再开口时却换了一个话题:“你们去济南的路上一定要多加小心。”
冯若昭微诧,“怎么了?”
宇文赫的神色变得有些凝重,“自从佛光寺出事以后,朝廷里风向有些不对劲,有不少大臣都上书,要求限制削弱佛门势力,最近更是愈演愈烈。”
其实宇文赫心里很清楚,大臣们并不是傻子,这种情势归根到底是因为元武帝尊道厌佛,再加上御前红人周欢的怂恿,佛光寺之事不过是正好给了他们一个绝佳的借口罢了。
一想到前世自己父亲宇文琮正是因为强烈反对灭佛,以至于和皇祖父生了嫌隙,后来更被周欢一党抓住了把柄百般构陷……宇文赫内心颇有些难以平静。今日他来定远侯府,固然是想见冯若昭,但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却是密会定远侯樊胜,希望他能从中斡旋一二。
这些事自然冯若昭是一无所知,不过,以她原本的知识储备来看,灭佛在历史上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寺庙占据大量包括田产在内的社会财富,却不向国家交纳税赋,同时,有许多原本有效的社会劳动力,遁入空门之后就对社会经济发展贡献十分有限。
对于国家统治而言,这其中的弊端是显而易见的。宗教是阶级统治的工具,如果这工具反过头来危害了工具使用者,对它进行打压再正常不过。
因此,对于这件事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只是有些恶趣味地揣测着谢夫人这种虔诚的信佛者得知这消息之后不知会作何反应。
只听宇文赫继续说下去:“现在,京城里大小寺庙有些消息灵通的,已经开始在往地方上转移了,这些人都是身上有财货的,如今年关将近,路上盗贼本来就猖蹶,这样一来就更不太平了,你们得千万小心才好。”
冯若昭点头,“嗯,知道了。回头我提醒一下祖父,想来他也知道这些的吧,应该没事的。”
说话间,外面有人进来报,“老太太那边开席了呢,老爷请几位小爷还有冯三姑娘一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