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醉酒遇半仙
秦霜望着她进去,独自一人走在街上,不知不觉来到了那间熟悉的铺子,买了柳娘爱吃的点心。秦霜走出门抬头望天,雪花依旧细密,她抱着点心出神地走着,远远望见那座藏有小观的山头步子却一步一步地缓了下来,走到路口那脚步停驻半晌却又折了回来,仿佛一个茫然不知归处的孤魂。
既然已经这样又何必再去搅她安宁,秦霜垂头走着,突然一扬手将点心抛出老远,她抹去脸上的碎雪干脆回去茶楼等着季晓川。 茶楼不止有茶更有酒,秦霜从日中坐到日斜杯中的酒绵延不绝,她眼色越来越朦胧,听力却变得绝佳起来,下面一条僻静巷子里的纠扯声她听的分明。
适逢店小二上来给她换酒,他的脸在她眼前晃动,秦霜也斜着眼望着他,声音有些含糊道:“那条巷子里的人在干什么?”
店小二半斜着身子往窗外瞥了一眼,“嗐”了一声抹了抹桌子嘲弄道:“干什么,神仙打架呗!”
秦霜撑着头朦胧离奇地望着店小二:“神仙打架?神仙为什么要打架?”
店小二明知她是醉了,却因为茶馆人不多而和她搭起讪来:“神仙也要吃饭呗,那边二位都号称半仙,平时靠着一张嘴皮子混饭吃,不想最近来了一位游方道士抢了他们的饭碗。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一个土地庙哪能供两个土地仙?这看样子是要打起来了。”
秦霜:“唔……神仙打架……我去看看。”
店小二欲言又止地看着她:“姑娘,你喝醉了……”
秦霜把眼一瞪:“谁说我醉了!”
“我说的,你这不是醉了是什么,还去看神仙打架呢!”
店小二扭头一望,总算松了口气,他们伺候人的就怕这种喝多了又不见人管的,如今有人来管自然再好不过,赶紧向来人道了个好,下楼自去忙活。
季晓川站在秦霜面前瞠目结舌地望着她,桌子上醒目的倒着四个酒壶,全是上等的女儿红。和她一起这么久竟不知她有如此好的酒量,真是人不可貌相。可她为什么要喝这么多的酒?明明早上下山还好好的。季晓川百般不解,上前扶她无奈道:“还以为你不善饮酒,谁知是个酒仙,这下好了,我们走到明天都回不去。”
秦霜扶桌嗡嗡。
季晓川好笑道:“大凡如此喝酒的都是心中有事的,你心中有什么事?我们平时朝夕相处竟然没有看出来。”
秦霜抬头朝她一笑:“你看,我……没醉……”一手撑着桌沿踉跄地走了两步,这意态自然是在告诉晓川她有多么清醒。
真是鸡讲鸡的鸭讲鸭的,季晓川恨恨地插腰盯着她:“好好好,你没醉,可现在我们要上山了,请问秦大小姐你的尊脚还能站稳么?”
秦霜:“站……不稳,你看……他……都……都倒下了。”
季晓川顺着她手指望过去,巷子里被一高一矮两人逼缩在墙角的那位可不就倒下了么。季晓川银牙咬的吱吱响,心里浩叹一声,挫败道:“到如今我才发现这世上有两件事不能做,刚才知道了不能和爹娘讲道理,现在我知道了不能指望醉酒的人能听懂你的话,流氓打架有什么好看?唉,我扶你回家,你可别吐啊!”
秦霜道:“不吐,我很听话,你别……别走……”
季晓川一愣,疑惑沉思地注视着她,放柔了声音道:“我不走,我是带你回家。”
秦霜似乎听懂了,半挂在她臂上目光呆滞地任由她牵引,出了酒楼到了进入那条僻静巷子的岔路口,秦霜突然脚步直直往那边走去,像是一只要脱离主人掌控的大猫。季晓川赶紧拉她:“回家的路在这边!”
秦霜拿手往巷子一指:“错了,在那边。”
季晓川气结,想不到喝醉了酒的她倒有一股牛脾气,干脆放开她懒得管只抱肘在一旁觑着她。秦霜摇晃着身子勉强走出一条直线,越走越深走到一处叠着竹筐的地方被绊了一下,她朝那竹筐很是不满地望了两眼,干脆乐安天命地坐了下来。
只听其中一矮子语气不善道:“敢在咱兄弟的地盘儿上抢生意,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今日不揍的你找不着北那我们就白在这地儿待这么些年!”
那抱头缩在墙角的人闻言抬起头来委屈又硬气望着他,不服道:“谁规定这是你的地盘儿?这里哪条街哪片瓦写了你们二人的名字?大家出门靠本事吃饭我又没逼他们非要在我这儿算——哎呦!”
矮个子望着他瞬间肿起的一只眼,鼻子里嗤嗤出气:“妈拉个巴子,你来了不到十天都没人到我们兄弟这儿算命了!我让你靠本事吃饭!我让你靠本事吃饭,我让你没牙吃饭!”
那人被打的嗷嗷直叫,仍奋起反抗:“大家都是算命的,也算半个文人,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们……你们实在是有辱斯文——哎呦!”
那矮子打的一双拳头骨松肉颤,见他那张姹紫嫣红的脸有些不忍,拿眼去看高个子道:“大哥,要不算了吧,我看他也长了教训了。”
高个子瞪他一眼:“你什么时候转性子了?你我的婆娘哪一个是吃素的,交不出钱他妈的又要给俺跪搓衣板了。”
矮子一听顿时后怕起来,立即拳打脚踢轮番上阵。
那人抱成一团隐忍半晌,突然大吼一声:“没想到今日我会死在这样两个丑得不堪入目的人手里,我不甘心啊!”
两人应声而愣。秦霜却半眯着一双笑眼糊里糊涂地打量起那两人来,然后旁若无人般悠悠吟道:“鼻似烟窗耳似锤,额头跑马不可追。月夜寒光照不足,佳人以为是块煤。”
季晓川一听乐了,噗嗤一声笑出来望向那两人。只见那两人四只烧火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她们,那样一双充血的眼睛嵌在一张黑脸上,更加显得黑的黑红的红,惹得季晓川一笑就收不住。他们眯起眼道:“姑娘在这儿看了有些时候了,感情是来了个替他出头的人?”
秦霜迷糊地笑笑,伸出食指放在面前摇了摇:“我又不认识他。”
高个子又道:“那就是来找我们麻烦的?”
秦霜又摇了摇:“我也不认识你们。”
高个子道:“那姑娘为何要羞辱我们兄弟二人?”
秦霜道:“因为……因为你们……太……太丑了。”
季晓川简直不敢相信这还是她认识的秦霜,瞧见苗头不对已经不动声色地往秦霜那边移了过来。
果然那二人面色忽青忽白,向他们走了过来道:“二位姑娘可不要以为我不打女人,我奉劝二位闲事少管,莫开尊口!”
秦霜无辜道:“我没有管闲事,我喝多了在这儿歇脚,你们自便。”
二人这才记起往墙角去望,一回头哪儿还能见到那人的影子。
季晓川在她身后轻蔑地睨着二人。二人一股邪火没有发出来,见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都敢站在自己头上拉屎,又想到在自己婆娘面前受的屈辱,顿时化悲愤为力量怒道:“敢跟我们玩儿花样,找死!”说话的同时一掌猛地朝秦霜面门劈来。
秦霜只觉得一只巨手扑面而来,骇然之下往后一缩,道:“季晓川,打他!”
季晓川哭笑不得,自己从出生之日起就是被人保护的千金小姐,如今倒成了她秦大小姐的保镖了。心中虽如是想,到底是将军的女儿拳脚功夫并不慢,右手一格,左手虚晃一招,脚下生风一脚将高个子放出去老远。矮子一见知道她是练家子,就凭自家兄弟这点儿蛮力是打不过的,赶紧极有眼力的扶着高个子逃走。
季晓川拍拍手在后面朝着二人背影嘲弄道:“姑奶奶架势都没摆开呢,你们这就走了?”
秦霜拍手煽风点火道:“好厉害,好厉害……”
季晓川扶她起来:“看够了吧,该回家了吧?”
秦霜又道:“回家,回家……”
刚待转身那挨打的人又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了,一脸咤紫嫣红对着二人长长一辑倒真有几分斯文样子。他笑道:“方才多谢二位姑娘相救,不然在下就要英年早逝了。”
秦霜低垂着头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无精打采地望着那人,季晓川道:“我们并没有救你。”
那人看一眼秦霜道:“可没有二位我恐怕难以脱身。”
季晓川道:“那是他们太笨。”
那人笑笑,仍是望着秦霜道:“你一直看着在下做什么?”
秦霜道:“难怪你说他们丑,你这脸要是没被打可以去选驸马了。”
那人突然有些潇洒不羁起来,笑道:“选了,没选上。公主都喜欢白面书生。”
季晓川实在懒得再听,催促秦霜道:“再晚了就要摸黑了。”
秦霜唔了一声听跟着她往回走。那人却突然道:“姑娘今日救了在下一命,在下送姑娘一卦如何?”
秦霜头也不回道:“我本虚无身何须知天命,这卦还是留给别人吧。”
那人看着她们远去,在后面轻叹口气:“孽缘一场,可惜了。”
一句语焉不详的话除了他自己并没人能听得清,季晓川扶着秦霜歪歪扭扭地走着,直到戌时快过才见到院门,秦霜朦胧中抬起头道:“到了?”
季晓川气喘如牛:“到了,多谢你高抬贵手没躺下,留得我一条小命。”
秦霜大手一挥:“不谢,不谢。”
季晓川认输,扶她进房。
“她喝醉了?”
季晓川扭头,易文不知何时站在她们身后,看着她歪七扭八没了骨头的模样问季晓川。
季晓川为难道:“喝了两杯,没想到醉成这样。”
易文深思地望着人事不知的秦霜,秦霜却全然感觉不到,季晓川一见暗自使劲拧她腰侧。秦霜皱眉不满道:“你的指甲该修修了。”
季晓川撇嘴道:“易先生正看着你呢。”
“易先生是谁?”她咕隆着,有些困惑,半晌眼睛一亮似乎觉得有点熟,“易先生是……是师父。”她突然自季晓川身上立了起来,低垂着头酒醒了几分,口中喃喃道:“师父,我没有喝醉……”
易文叹口气只得挥挥手:“你们回房吧,给她端点醒酒汤。”
季晓川将秦霜放在床上又去给她找醒酒汤灌下去,一顿伺候后精疲力竭干脆就着她的床沿睡下了,再睁眼时天还未亮,床上坐着一个按揉额角的影子。
季晓川猛然惊醒,刚欲尖叫,那影子早已见识过她的威力,赶紧道:“晓川,别把他们吵醒了。”
季晓川拉着被子拍着胸口,舒气道:“大清早的这么坐着非得给你吓死不可!”
秦霜笑笑:“你这一叫非得把他们吓死不可。”
季晓川不响了。
秦霜道:“谢谢你昨晚照顾我。”
季晓川靠在枕头上斜着眼瞅着她:“你要谢我的可多了去了, 昨天我这一路可是扶着你回来的。”
秦霜边揉额角边笑道:“你想要我怎么谢?”
季晓川当真想了一想,道:“你围棋怎么样?”
秦霜道:“平时都是和师父师兄下,消遣而已。”
季晓川一听高兴道:“那你教我学围棋吧,我棋艺不精想多操练。”
秦霜道:“这有何难,学棋不难静心而已。”
季晓川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秦霜看她一眼,好奇道:“怎么突然想学围棋了?”
季晓川噎吁起来:“没……没什么。”
秦霜笑笑,打开窗子让寒风灌进来,屋子里顿时逼进一股冷冽之气,风雪经夜天地已经一片银白,二人顿时被激的身心俱清。
季晓川笑道:“你昨日可真是威风,身上什么都没带竟然还敢招惹流氓无奈,还做打油诗嘲弄别人,真有你的。”
秦霜皱眉:“我有么?”
季晓川张目看她一眼:“你都忘了?”
秦霜仰头望天:“我不记得。”
季晓川叹口气:“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大胆,要是我不在你身边怎么办?”
秦霜笑道:“你若不在我身边我只有被他们打了。”
季晓川将手枕在脑后道:“你放心,以后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秦霜弯起唇角点点头。季晓川又问:“你昨天为何会喝那么多酒?你以前从没醉过酒。”
秦霜道:“凡事总有第一次。”
季晓川道:“可你酒量不浅,不像是第一次喝这么多酒,你有心事?”
秦霜道:“谁没有心事,只要有心就有心事。你有心事吗?”她目光狡黠地望着季晓川眼睛闪闪发亮。
季晓川闻言微红了脸,还好天还未亮秦霜也看不清楚,她垂下眼,没趣道:“怎么还扯到我身上了,你既然不说那我也就不问,以后若想说了我随时都在。”
秦霜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