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没想到杜构会如此正式的感谢自己,不过见杜构认真与坚定的神情,他想了想,没有阻拦杜构。
他心思通透,知道杜构此拜的意思,所以他安静的等杜构感谢完自己后,才扶起杜构,苦笑道:“莱国公这一拜,让我压力骤增啊,原本我肩上只是四象组织,现在更是要扛着慈州数万百姓了。”
杜构闻言,笑着说道:“我是真心实意感谢你,非是要给你增加压力。”
林枫摇了摇头:“我明白,所以我压力更大,这要是破不了案,我以后都没脸再来慈州,再见你了。”
杜构哈哈一笑,只觉得林枫着实是有趣。
哪怕他们面临巨大的压力,可林枫总是能三言两语就让人从焦虑中走出。
林枫视线重新看向满院子的棺材,他说道:“尸首太多了,没时间一个个看……”
说着,他看向杜构,道:“我有几个问题,莱国公直接告诉我仵作检查的情况吧。”
杜构见林枫说正事,当即点头:“好。”
林枫道:“第一个问题,这些尸首身上的伤口是否都一致?死亡原因是否有不同?致死的凶器是否有不同?”
杜构眸光微闪,心道林枫一句话就问到了点子上。
他明白林枫想知道什么,直接道:“这些船工都是被利器所杀,致死的原因各不相同,有的是被一刀封喉,有的是被刺穿心脏,甚至还有的直接被砍掉了脑袋。”
“而杀害他们的武器,也不全都一样,根据仵作判断,一共有六种不同的武器,有刀,有剑,甚至还有斧头,薄厚长短各有不同。”
听着杜构的话,林枫眸中闪过沉思之色。
“六种不同武器,代表凶手至少是一个六人的团体,这是团伙作案。”
“同时这也符合我们之前的判断,毕竟船员数量多的货船,有三十多人,只有团伙作案,才能做到屠杀所有人,而不让任何一人逃走……”
说到这里,林枫心中一动,突然问道:“所有人都是被利器所杀,没有溺亡的?”
杜构摇头:“没有。”
“有没有调查过船员名单,确定所有船员都死了,没有逃走的?”
杜构点头,道:“在发现货船出事后,衙门就去翻找了船员名单,并且通过名单,去这些船员的户籍之所问询这些船员的长相特征,然后进行一一比对。”
“在比对之后,最终确定的确所有船员都死于货船之上,除了唯一的幸存者外,没有一个逃掉的。”
听着杜构的话,林枫摸了摸下巴,缓缓道:“有些奇怪啊。”
“奇怪?”
杜构一怔,忙道:“哪里奇怪?”
林枫看向杜构,沉声道:“为什么在遭遇生死危机时,没有人跳河逃命呢?”
“跳河逃命?”杜构眸光一凝,大脑迅速思考起来。
林枫点头道:“第一第二艘货船可以解释船员数量太少,凶手团伙轻易就杀光了他们。”
“可第三艘与第四艘货船,那都是二三十号人的,且他们都知道漳河的危险,即便是晚上,也肯定会如我们昨晚乘坐货船时一样,有人在外面守夜,确保发生意外能够及时传信。”
“故此,当危险发生后,除非是凶手能瞬杀他们,不给他们呼喊的机会,否则他们肯定会发出呼声,而当他们发出声音后,其他神情紧绷的船员也定会迅速知晓。”
“也就是说,他们纵使不是敌人的对手,可四散逃命,肯定是能做到的,而货船深处漳河之内,哪怕撞开窗户,都能直接跳入河中……船员多数都会水,跳入水里,夜深光线不好之下,便很难被发现,那就有了活命的机会。”
“所以……”
林枫视线沉沉与杜构对视,声音仿佛带着引人深思的钩子,道:“为何没有一个人通过这样的方式逃走?”
听着林枫的话,杜构沉思片刻,猜测道:“会不会有人也尝试过跳水逃命,但最后又被抓了回去,没有成功?”
林枫目光沉凝,继续问道:“在水里被利器杀害,因被水浸泡过,并且有水里的各种微生物附着,伤口会与地面上被杀害不同,仵作可有说过这些?”
杜构摇头:“未曾。”
林枫笑道:“那就有意思了。”
他看向杜构,道:“莱国公不妨想想,如果伱是凶手,你要杀的人跳水逃走了,然后你愤怒去追……你是会在追上他的一瞬间,将他脑袋按到水里直接淹死他呢,还是会一刀直接砍死他……亦或者会耗费巨大的力气,将他完好无损的抓回到货船上,再一刀砍死他?”
“我……”杜构愣住了。
心思灵敏的他,迅速就明白了林枫的意思。
他瞪大眼睛,道:“所以,不存在有人真的跳水逃走的可能?”
林枫缓缓道:“不知道莱国公是否跳水救过人,如果有过这样的经历,莱国公就会知道,想要在水里,将一个剧烈挣扎的人弄到岸上,会有多费力……更别说当时船员是要逃命的,他深知被抓回去就是死路一条,所以他会更加抗拒,挣扎的更加剧烈,这种情况下想要将其抓回那么高的货船上,绝不是只靠一个人就能做到的。”
“而这些人的目的是杀人,他们可不是为了救人,所以既然结果都是将船员弄死,那为什么不先将船员弄死,再轻轻松松带回去呢?难道他们是生怕自己杀人的过程太轻松,专门给自己增加难度?”
杜构瞳孔微微收缩,这一刻,他这才明白林枫为何要询问是否有人溺亡,是否有水中受伤的伤口……这都是为了排除真凶是否曾在水里杀人的可能。
而当这种可能排除后,那么只需要依靠逻辑推理,便能直接得出相应的结论。
“这么一说,那些船员未曾跳水逃脱,的确很奇怪。”
杜构眉头紧皱,之前没有林枫为他分析这些,他完全没想过这些事情。
此刻他才知晓,这里面竟也透着诡异。
他看向林枫,疑惑道:“林寺正觉得,为何会这样?”
林枫摇了摇头,道:“我能察觉其中的异常,但想要得知原因,就需要具体的线索和证据了,也许案发现场,也就是货船上,能找到线索——”
话音还未落,林枫声音突然一顿。
继而便见他目光陡然一凛,他直接看向杜构,道:“不好!货船那里可能要出事!”
“莱国公,我们立即去货船那里!”
一边说着,林枫一边直接转身就向外走去。
他这突兀的行动,让赵十五和杜构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林枫想到了什么。
不过赵十五对林枫一直都是马首是瞻,只要林枫一句话,他绝不会迟疑,而杜构是出于对林枫本事的信任,所以哪怕林枫的话没头没尾,他也迅速跟了过去。
几人急行出了山庄大门,林枫直接抛下了马车,和杜构、赵十五等人骑马前行,这样速度能更快。
骑行中,杜构忍不住道:“林寺正,你发现什么了?”
赵十五也好奇的看着林枫。
便见林枫抿着嘴,眼眸半眯看向前方,道:“四象组织既然杀我不成,那就肯定要阻挠我调查。”
“而这个案子,目前只有两个关键的地方,能够让我查出线索。”
“一个是放置这些尸首的破败山庄,另一个就是案发现场的货船。”
“可现在,山庄这里一切如常,没有任何异常发生,那些尸首都完好无损的放置在那里,我可以清晰从他们身上查出真凶的信息,可以看出四象组织没有对其进行任何破坏……所以,他们没有破坏尸首,那他们为了阻止我,会破坏哪里?”
刷!
听着林枫的话,杜构和赵十五脸色瞬间大变。
直肠子的赵十五当即瞪大眼睛,惊呼道:“货船!难道他们已经对货船出手了?”
杜构握着缰绳的手青筋露出,眼中难掩急切:“驾!加快速度!”
众人拼了命的驱赶马匹,很快来到了停泊货船的渡口。
而他们还未到达,就发现渡口那里有滚滚黑烟直冲云霄。
同时许多衙役和百姓正在连连惊呼。
“走水了!”
“货船走水了!”
“快救火!”
听着这混乱的惊呼,看着那滚滚黑烟,杜构心里顿时一沉,咬牙道:“竟是真的如此!他们真的对货船动手了。”
赵十五一脸惊慌:“怎么办?”
“慌什么。”
相比起杜构与赵十五,心中早有预料的林枫要显得沉稳的多。
他说道:“先救火,再说其他!”
赵十五连忙点头:“对,先灭火!”
说话间,他们终于到了渡口。
林枫坐在马背上眺望,当他看清楚着火的船只只有一艘,且还没有到没法救的地步,心中松了一口气,他大声道:“其他货船立即驶离这里,远离着火的货船,其他人十人一队,分开接力,从漳河内原地取水救火!”
正惊慌失措不知该怎么办的县尉章莫闻言,下意识循声看去。
而当他看到那张陌生的脸后,略有迟疑,杜构这时直接喝道:“还愣着干什么,按林寺正说的办!”
林寺正?
章莫愣了一下,但现在来不及思考林枫的身份,他连忙按照林枫的吩咐,指挥人将其他船只驶离,然后迅速开始接力运水。
杜构也看向跟着自己的护卫,道:“你们也去帮忙。”
护卫们纷纷下马,也冲了过去。
很快,一桶桶水不断从漳河内被运到了船上,站在岸边看去,就仿佛是一个灵活运转的流水线一般,没有任何一个人手上是空着的。
眼看一桶桶水浇下,那火焰越来越小,杜构悬起的心终于落了下去。
同时看向林枫的神色,更有感慨与敬佩。
饶是他,刚刚都有些慌了,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做是好。
可林枫却能冷静迅速的给出应对之法,且效率如此之高,远比乱七八糟的救火方法好的多。
再回想之前在长安城时,林枫帮自己给出的所谓物理之法,杜构心中便忍不住赞叹一声“全能之才”。
终于,最后一缕火苗被浇灭,这场突如其来的火情终于结束。
衙役们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擦着额头上的汗。
赵十五也长出一口气:“幸亏义父察觉到四象组织要对货船出手,我们来的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杜构也是点头赞同:“四象组织狡诈狠毒,但林寺正智慧完全不输他们,这一次我们能及时熄灭火焰,没有让这把火烧了所有货船,林寺正与他们的第一次对弈,还是林寺正更胜一筹。”
你们的话还怪好听的……林枫说道:“现在说更胜一筹还太早了,不过先不说这些……”
他抬眸看向火灾后的现场,道:“不知这场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杜构闻言,脸色也直接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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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向船舱被烧没了一半的破败样子,看着那仍旧从焦黑的木头里冒出的黑烟,冷冷道:“章县尉,本官记得你曾向本官保证过,说这里一直有人看守,绝对万无一失……所以,你能给本官一个解释,这把火为何会烧起来吗?”
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的县尉章莫,听到杜构不满的声音,全身下意识绷紧,他连忙点头哈腰,道:“莱国公,下官……下官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下官是午时来的这里,想着一边巡逻漳河,一边看看能否发现什么新的线索,可谁知道不久前,下官正向手下兄弟们询问是否发现了什么时,突然有人大喊,说有烟。”
“下官听到喊声,连忙循声看去,就看到货船上有烟雾升起,下官不敢耽搁,连忙吩咐人查探,可还没等我们登上船,那火焰直接就熊熊燃烧了起来,瞬间将半个船舱吞噬。”
“这火焰的速度完全超过下官的预料,让我们手足无措,而正在这时,莱国公你们就到了。”
说着,他脸上露出庆幸与敬佩之色:“幸亏莱国公与林寺正及时赶到,并且组织我们救火,否则后果当真是不敢想象。”
看着章莫这谄媚的奉承样子,林枫不由回想起之前在货船上,章莫看待没有官身的自己时那不屑的神情。
还真是两幅面孔!
杜构道:“这都是林寺正的功劳,是林寺正指挥有功。”
章莫闻言,忙看向林枫,经过救火的这段时间的思索,他已经知道眼前的林寺正究竟是谁了。
毕竟整个大唐,能被称之为寺正,还是姓林,且能让杜构都如此尊重的人,也就只有那个探案之名响彻天下的神探林枫了。
他连忙露出崇拜之色:“素闻林寺正断案如神,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下官敬佩!”
听着章莫奉承的话,林枫似笑非笑道:“章县尉说错了,我们可不是‘今日一见’。”
“什么?”章莫一怔。
便见林枫带着深意的看着他:“你应该说‘昨天一见”。”
昨天一见……
章莫先是愣了一下,可忽然间,他猛的想起昨天遇到的案子,想起那不过短短一两刻钟内就找出真凶的超快破案之事,脑袋顿时嗡的一下,头皮都麻了。
原本他就觉得昨天的案子有些奇怪,一个毫无任何名气的大理寺卿之女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书生,在突然遇到一个残忍的凶杀案后,不仅没有被吓到,反而还能迅速找出真凶……关键是那个案子真凶还专门进行了伪装,甚至将凶器都抛下了漳河之内,困难程度比寻常案子高了不少!
这样难度的案子,他自认自己是绝对做不到那么快侦破的。
只是当时他虽感觉对方过分厉害,却也没有多想,可此刻,林枫提醒他说昨天他们就见过了……
这让章莫瞬间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怪不得他们能那么快就破了案,怪不得王环费尽心思的筹谋,能被迅速发现……如果是名声在外的神探林枫的话,那就毫不奇怪了!
“难道昨天的书生,就是他!?”
章莫想到这些,顿时手脚冰凉,一颗火热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毕竟他很清楚,昨天自己对林枫究竟是什么态度。
甚至以林枫的本事,他都怀疑林枫能猜出自己昨天的想法。
这让他脸色猛的变白,原本奉承的笑容,也陡然凝固。
林枫平静的看着章莫由疑惑,到了然,由满脸奉承笑容,变成惨白毫无血色。
他似笑非笑道:“看来章县尉已经回想起来了,我们的初次相遇,真是很精彩,你说是吧?”
章莫声音都抖了,他恨不得给当时的自己一百倍巴掌,他连忙道:“下官之前就在想,究竟是谁能如此厉害,那么快就侦破了案件,现在才知道,原来是林寺正!还请林寺正原谅下官眼拙,导致下官昨天怠慢了林寺正。”
“怠慢本官不要紧,只要章县尉还记得自己的身份与我大唐的律法就好。”林枫淡淡道。
章莫浑身绷紧,努力让自己不发抖,连忙道:“林寺正说的是。”
林枫看着脑袋都要低到肚脐眼的县尉,淡淡道:“本官还是喜欢你放荡不羁的样子。”
章莫都要吓晕了,连忙摇头:“下官不敢。”
杜构看着章莫慌张的样子,听着林枫意味深长的话,聪慧的他,迅速就明白这两人在昨天破案时,恐怕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他看向林枫,向林枫露出询问眼神,可林枫却向他摇了摇头,眼前的水鬼案要高于一切其他事,等水鬼案解决后,再处理章莫也不迟。
林枫不再敲打章莫,一边向火后的货船走去,一边问道:“起火前后,可有人进出过这艘货船?”
见林枫没有继续针对自己,章莫松了一口气,他连忙小跑着追了上去,道:“没有,我们人力有限,还要分出一部分人沿河巡逻,防止其他船只遇到意外,所以这里只有四人看守。”
“他们人少,只能在渡口处看守,阻止无关人进出货船……而今天一整天,都没有任何人通过渡口,进出货船。”
听着章莫的话,林枫笑道:“有意思,无人进出货船……那这货船是怎么着的火?鬼火烧船吗?”
章莫低着头,不敢乱说话。
很快,林枫就登上了这艘货船。
只见这艘货船要比他来慈州时搭乘的货船还要大一些,不过基本的建造样式没有区别。
起火点位于船舱内,半个船舱都被烧没了,但好在救援及时,火势没有来得及彻底展开,否则这艘大部分材料都是木头的船绝对要被烧毁。
这时,林枫吸了吸鼻子,道:“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赵十五道:“好像是火油的味道。”
杜构点头:“就是火油的味道……如此说来,这船舱之所以会迅速烧起来,是因为有人在上面泼了火油?”
章莫闻言,不由皱眉道:“明明没有人进出这艘船,而且之前船舱里根本就没有火油……这火油是怎么被人带上来的?”
林枫踩过湿漉漉的甲板,来到了船舱内。
船舱的门被烧得漆黑,但并未完全烧毁,林枫推门进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火灾后的疮痍画面,而第二眼,看到的就是地面上和几张没有被烧毁的桌子上的触目惊心的血迹。
“这是第几艘出事的船?”林枫问道。
杜构说道:“第三艘,也是死亡人数最多的那艘船。”
“第三艘……十四天前遇害的那艘船,死亡人数三十三人。”
随着杜构的声音响起,相关信息迅速在林枫脑海中浮现。
他踩着地板上的血迹,来到左边的墙壁旁。
只见墙壁上有溅射的血迹,同时在木制的墙壁上,林枫看到了指甲抓过的划痕——十指划痕,长约两寸。
他伸出手,指尖落在划痕上,感受着划痕的凹凸,林枫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
随着他眼眸的闭上,他脑海中出现一幅画面。
一个船员,惊慌失措的在逃窜,最终跑到了墙壁前,可眼前已是死路,这时,追杀他的敌人来到了他的身后,看着他绝望的样子,狞笑的举起手中的武器……
鲜血溅出,染红了墙壁。
他转过身,面向船舱。
脑海中又出现一个个船员惊慌失措的模样,他们有的撞到了桌子上,有的被逼到角落求饶,可那些敌人,没有任何的手软,纷纷举起武器。
于是,鲜血染红了地面,溅射到了桌子上。
这个平日里船员们最放松的船舱,在那一刻,成为了人间炼狱。
林枫长出一口气,睁开了眼睛,杜构不知是不是幻觉,他觉得林枫在这一刻,和之前好像有些不同了。
“莱国公,不知这艘船上,都有哪些地方有血迹?”
因为所有尸首都被抬到了桅杆处,所以没法根据尸首知晓他们是在何处遇害的,只能通过血迹粗略判断。
回想起这艘船上的惨状,杜构声音也低沉了几分,道:“货仓里,房间里,这间船舱内,以及上面的甲板上,皆有血迹。”
林枫刚要点头,而就在这时,一个衙役忽然走来,道:“禀莱国公,我们在靠近侧壁的位置,发现了火油的痕迹。”
“侧壁?”
杜构一听,忙看向林枫,林枫道:“走,去瞧瞧。”
众人迅速离开船舱,来到了船舱后面的侧壁旁。
这时已有衙役守在这里。
“就在这里。”衙役道。
林枫上前,便发现挨着侧壁的位置,确实有一些火油。
火油的量不多,且周围其他地方都没有,看样子就好像是不小心洒在这里的一样。
他用手指沾了沾火油,放在鼻前闻了闻,旋即道:“和船舱里的火油味道一样。”
火油根据品质不同,味道也有轻重之分。
味道一样,便可证明这火油就应该是引起刚刚火情的火油。
杜构蹙眉道:“火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说着,他看了看距离极近的侧壁,以及侧壁下连接的滚滚漳河水,忽然间……杜构眸光一闪,想到了某种可能。
他连忙抬起头,视线在火油周围寻找着什么。
没多久,便见他眸光一定。
“找到了!”
杜构的话,迅速引起周围人的注意。
章莫连忙道:“莱国公,你发现什么了吗?”
杜构点头:“你们看这里。”
一边说着,杜构一边上前一步,指着火油挨着的侧壁上面的围栏,道:“这里有一道痕迹。”
众人连忙看去,果然,在那个防止人掉下去的围栏上,有着一道半寸大小的,看起来比较深的倒三角形痕迹。
“这是什么痕迹?形状如此特殊。”有衙役问道。
杜构说道:“若是不出我所料,这应该是贼人从漳河偷偷潜入货船所用的工具,造成的痕迹。”
众人一怔:“贼人从漳河潜入?”
“所用的工具?”
章莫连忙道:“莱国公,你的意思是……这个纵火的贼人,是从漳河内,从这里偷偷爬上来的?”
杜构看了一眼林枫,却见林枫一直在皱着眉,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他点了点头,道:“看守在渡口的衙役说,今天一整天都没有人进出货船,那么贼人想要纵火,就只能通过其他的方法登船才行。”
“根据船舱里的火油味道,我们能知道,贼人是用火油纵火的,但这艘船上原本是没有火油的,所以他必须从外面带来火油。”
“同时,你们也能看到,烧毁的船舱是在另一部分,也就是说,火油绝对洒不到这里……故此,这里会有火油,只有一种可能……”
他看向众人,道:“那就是贼人在经过这里时,不小心洒出来的,结合贼人那么小心,什么情况会洒出来……我想,只能是他在攀爬的时候,掌握不了平衡与力度,才会犯这种错误。”
“所以,我便推测这里就是贼人爬上来的位置,而船的侧壁光滑,想要爬上来只能借助相应的工具才行,并且无论什么工具,必须得勾住船上的东西才行,也就是说,必然会留有痕迹,所以我便尝试寻找这种痕迹……”
“最终,被我找到了这个痕迹,正好就在火油的上方……算是验证了我的推测。”
听着杜构的话,一众衙役们不由露出敬佩之色。
章莫连忙道:“莱国公思虑周全,明察秋毫,轻松就破解了贼人的登船之法,下官敬佩。”
其他衙役们也都纷纷送上马屁。
便是赵十五,都有些诧异,没想到这个有着谦谦君子般温和的杜构,竟也有这般查案之能。
杜构面对奉承坦然处之,明显早已免疫这些马屁,他没理睬章莫等人,视线看向林枫,道:“林寺正,你觉得我的判断对吗?”
章莫等人见到杜构竟然向林枫询问对错,姿态摆的如此之低,不由一愣。
这还是那个以如此轻的年纪,就掌权慈州,压的所有人不敢放肆的杜构吗?
他们不由下意识看向林枫。
却听林枫说道:“我之前有一件事,一直想不明白。”
杜构见林枫没有回答自己,反而说了一件看似不挨边的事,他不由道:“什么事?”
林枫漆黑的眸子看向杜构,缓缓道:“为何贼人要在这个时候纵火。”
“什么?”
杜构怔了一下,他不解道:“林寺正,你不是说,他们要阻拦你查案吗?所以他们放火,不是十分正常的事?”
林枫点头:“没错,他们是要阻拦我,放火也的确合情合理,但……莱国公,我的问题不是这个,我的问题是时间!”
“时间?”
“是时间!”林枫与杜构四目相对,沉声道:“他们在昨夜就对我动手了,但他们失败了……所以正常来说,他们在昨夜就已经知道杀我是做不到的事了。”
“既如此,他们就该迅速为了阻挠我而行动。”
“也就是说……”
林枫看着脸色有了变化,明显已经开始明白的杜构,道:“他们昨夜就该行动的,甚至今天早晨,今天上午……他们都可以行动。”
“如果那个时候他们行动了,恐怕这艘船已经被烧毁了。”
“可是,他们没有……他们不仅没有在更好的时间点行动,反而选择了在我们即将抵达这里的时候,放火烧船。”
“你觉得……”
林枫深吸一口气,道:“这会是巧合吗?”
杜构听着林枫的话,内心猛然一紧。
心思灵敏的他,知道林枫还有一句话没有说——那就是四象组织的人之前一直在寻找林枫,并且肯定会盯着自己,也就是说,在林枫不隐藏之后,四象组织很可能就已经掌握了林枫的踪迹了。
那么这种情况下,四象组织早不烧船,晚不烧船,偏偏这个时候烧船……就绝不可能会是巧合!
“所以……”
杜构脸色不由一白,道:“我错了?”
“什么?”
“莱国公错了?”
衙役们一脸惊愕。
林枫在杜构紧盯之下,沉声道:“在我看到货船着火,且还是能被浇灭的时候,我就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以他们的能力,在有那么多时间准备的情况下,绝不可能给我们破坏的机会……但我在那时,也想不出他们这样做的用意是什么。”
“直到现在,我才终于明白。”
一边说着,林枫一边看向脚下的火油,看向围栏的痕迹,他说道:“他们对我真正的出招,根本就不是那一场火,那场火只是一个引子,其真正的目的。”
“是这个……”
林枫指着划痕与火油,道:“他们想要引我上钩,想要让我如莱国公你刚刚一样,做出错误的判断!”
赵十五闻言,只觉得脑袋都转不过弯了,他疑惑道:“可这有什么用吗?不过就是一次登船的方法罢了,就算猜错了也没什么吧?”
“不!”
林枫摇头,说道:“这可不是一次的登船方法……他们要欺骗的,是这四艘船的所有登船之法!”
“什么?”
“所有的船?”
众人一愣。
杜构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不由一变,他连忙道:“立即去其他三艘船上查看栏杆,看看栏杆上是否有相同的三角痕迹!?”
衙役们一听,自是不敢耽搁,迅速跑开。
杜构则来回踱着步,眉头紧紧皱着。
赵十五看到这一幕,不由感到一种难以形容的压抑感,就好像是十分严重的事发生了一样。
好在这几艘船都在一起,没过多久,衙役们就返回了。
“禀莱国公,第一艘船的栏杆上,发现了相同的痕迹。”
“第二艘也有!”
“最后一艘也有!”
他们纷纷开口。
听到衙役们的话,杜构脸色陡然一变,他忙看向林枫。
“林寺正!这……”
林枫迎着杜构的视线,脸色却没有杜构那般惊骇沉重,他说道:“莱国公,你们之前未曾检查过这些货船的围栏吗?”
杜构声音低沉,目光凝重,道:“倒是看过,但这些船都有些年头了,木头上早就有不少孔洞,如果不是根据某种已知的特定痕迹去寻找,就如这三角痕迹,根本没法确定是否是攀爬所造成的痕迹。”
林枫点了点头,嘴角微微扬起,缓缓笑道:“真是好一出算计啊,通过一次纵火,来引导我们调查出他们的登船之法,从而让我们以此为根据,找出其他船上的痕迹,最终判定他们在屠戮这四艘船时,用的都是这样的方法……”
“而我们一旦真的这样认为,就会造成查案过程中不可逆的最大的错误,从而在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
听着林枫的话,杜构神色顿时闪过一抹沉重之色,他紧紧皱着眉头,拳头紧握,道:“这些贼子,当真是狡诈多端,让我们防不胜防!”
林枫闻言,却是轻笑摇头:“狡诈多端是真,可一旦被我们识破了,那他们就反而帮助我们,排除了一个错误答案。”
说着,他看向杜构,道:“莱国公之前不是在火灭时,说过我与他们的对弈,是我更胜一筹吗?”
“那个时候这句话,有些不妥当。”
“但现在……”林枫笑道:“莱国公可以这样说了……他们的阴谋被我瓦解,反帮我更接近真相,这一次对弈,的确是我稍胜一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