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一年春好处。
院子里,几株桃花开得正盛。
江雨烟坐在梳妆台前,一抬眼便看见院中粉色的一片。微风吹过,小小的五片花瓣轻轻飘动。嘴角不自觉噙满了笑意,心中满是柔柔的喜爱。拢了拢刚梳好的发髻,江雨烟站起身走了出来。
院子里多了十来盆盆景。
江雨烟看了看天色,日头刚刚升起,想来,不是昨夜便是今日清晨这些盆景才被搬了进来的。
沈言昔知道她喜欢花草。近来,他忙着新铺子开张,几日都没曾见上一面,却原来还是对她上了心的。
嘴里轻叹一声,脸上却是掩不住的笑意。
弯着身子挨个看了看,眼里的柔情更深了。想了片刻,转身进屋拿了个小剪刀,给这些枝枝叉叉修剪了起来。
前院突然传来一片纷扰之声。
疑惑地站起身听了听。“春草,去前院看看怎么回事。”江雨烟转身朝屋里唤了一声。
“哎。”春草应了,咚咚地跑了出去。
开了院中的门,朝外一望,正好看见老顾吩咐着下人说着什么。
“顾伯,可是有什么事情。”
老顾见春草直接开了门走出来,连忙迎了上去,侧身道:“有位相公,自称是公子爷的朋友,请到厅里喝了杯茶,还是不提走,我给说了,说公子爷现下不在府里,谁知,他竟还不走,非要在这等。”
春草皱了皱眉,“哪有这样的朋友,一家子女眷,他不走,谁个儿招呼他呀。”
“就是说呢。都给添了三次茶了……想直接让他走,可,可若真是公子爷的朋友,这样怠慢了,也说不过去。”
“那……”
“我已经着人去寻公子爷了,回来都说没铺子里也没见着,也不在府里。”
“我来招呼他。”两人正愁眉苦脸,身后传来了锦绣的声音。
春草一转身,便看见锦绣袅袅婷婷地走了出来。
撇了撇嘴,满眼不待见的神情在她身上转了几圈,这才走回内院,将门重重地关上了。
“怎么样?”江雨烟见着锦绣出了院子,心知外间有事,“是不是相公派人回来说了什么。”
“没有……没什么大事,就是来了个客人。”
“哦。”江雨烟松了口气,转了个身,继续修剪花枝。
春草又转头往前院看了看,虽隔了一道墙,却依旧忍不住撇了撇嘴:“听见是个男人就得出去瞧瞧,真是改不了那……”话未出口,便察觉出不妥,赶紧又住了口。
秋夜也整理好房间,走了出来,见院子里被搬进了不少盆栽,不由惊叹道:“这都是什么时候搬进来的?”
“许是今晨吧。”春草的心情终于好了一点,“公子爷就喜欢给小姐这些惊喜。”
江雨烟只是淡淡一笑,也不接话。
几人将盆栽好好摆弄了一阵,江雨烟只觉身上微微出了汗,放下手中的小剪刀,往浴房里去沐浴。
春草搬了两个小凳子,与秋夜两人坐在阴凉处绣花。
东厢房里,锦绣的丫头冬雪抱着一盆绿萝走了出来。
绿萝也是昨夜沈言昔带回来的。院中的盆栽皆是江雨烟喜爱的,独这盆不太喜阳的绿萝是锦绣要的。
沈言昔昨夜回来时,江雨烟已经睡下了。看见锦绣房中还有灯,便进去说了会话。
春草看见了她怀中抱着的绿萝,知道也是沈言昔带回来的。心里一气,瞪了她一眼。
这冬雪原叫雪儿,是曾经在春红院里服侍锦绣的小丫头。沈言昔给锦绣赎了身后,她趴在房门处泪眼汪汪地看着自己姑娘走了出去。想要跟着离开,却没敢开口央求。
沈言昔见她性子温软,服侍锦绣也有些年头,一时可怜,便又多费了几两银子也给赎了出来。
想着要接到私宅里去,不免与江雨烟住在一起。为了叫着好听,也为了衬着春草、秋夜的名字,便给雪儿改名冬雪。另外,从牙行又再买了一个丫头,取名夏荷。
冬雪见春草与秋夜也在院中,微微一愣,赶紧又转身往屋里去。
“站住。”春草见她行了几步又退回去了,赶紧吼了她一声。
冬雪吓得一抖,手里的盆栽差点掉到了地上。
“怎得见了人就躲,做了什么亏心事。”
“没有……春草。我只是想,趁着太阳不甚大,将这盆绿萝抱出来晒晒,一会再给抱进去。”
“春草,春草,春草也是你叫的?”春草对锦绣一直不满,无奈她也算半个主子,再不满也不能明面上摆出来。见冬雪胆小怕事,便拿她撒气。”
“春草,小点声罢。”秋夜怕两人吵起来,赶紧劝解。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冬雪站在原地,低着头,眼泪差点掉了出来。
夏荷从屋里走了出来,接过冬雪手中的绿萝,往院子里一放,对春草道:“不叫你春草叫你什么?难不成还唤你一声姑娘?小姐?”
“你。”春草被她堵得一阵气闷,又不知如何反驳。
夏荷虽是从外面新买的丫头,却比其余三人略大上两三岁,随着锦绣一起搬进这个院子,算起来,比春草和秋夜来得还早了一段时间。
本来听说自己伺候的主子是个青楼里赎出来的姐儿,也满心的不愿意。谁知锦绣却不是想象中般轻浮下作的人。
锦绣刚从春红院出来时,带着冬雪先住了几日客栈。夏荷从外面被买进来,直接便被送到了客栈里。
刚进屋子时,锦绣正坐在桌边吃甜汤。拿着个小勺子,一勺一勺地舀着。
一抬头便看见夏荷挪了进来,怯生生地站在门口,身上穿的旧衣服打着补丁。一时心酸,便招手叫她坐到自己身边,把剩下半碗汤推到她的面前。
夏荷差点哭出来。想着自己原也是良家的闺女,无奈家里被一个生病的娘拖累了多年。娘亲撒手西去后,父女两个给娘亲下了葬。谁知转过身,爹爹便把她卖了,拿着二两银子娶了个后娘子,再也不管她的死活。夏荷被辗转卖了几次,都没遇到个好主子,来来回回几年,自己也长开了。上个主家见她有了几分姿色,动了歪念,要把她拉上床,被她咬了一口,跑出了屋子。当下被主母撞见,扇了一个巴掌,撂到厨下烧火。岂知主子不死心,三天两头来胡搅蛮缠。主母发了狠心,使劲打了一顿,又给卖了出来。一番往事涌上心头,夏荷忍不住掉了泪。
锦绣见她可怜,即刻拿了冬雪的裙子给她换上,又命冬雪按着她的尺寸重新去做了几套新衫。
夏荷当时就暗下决心往后好好伺候锦绣。
几日后,沈言昔将几人接进宅子里。
府里冷清,没什么要紧的事做。每日间三餐精致,衣食无忧。锦绣时不时地还教她和冬雪写几个字。
往日里哪想过这样的好日子。日复一复地,从前的自卑也渐渐淡了,大大咧咧地性子显露出来。不过对锦绣和冬雪却是实实在在地上心的。
江雨烟搬进来之后,锦绣嘴上虽没说什么,却减少了出屋子的次数,尽量避免与她打照面。若说江雨烟,看着倒是个温厚的人。无奈身边的春草,嘴巴厉害,得理不饶人。经常明里暗里地讽刺着锦绣出身不好。
夏荷想出去理论,无奈锦绣总是云淡风轻地不当回事。
这些日子本就憋了一肚子气,现在看春草又来说冬雪,便没忍得住,直接站出来呛了春草一声。
“你,你什么你,不能叫你春草,你到能你你你的称呼我们?”夏荷见她气得脸色通红,更来了劲头。
“不要吵啦。”秋夜见她们竟真得吵了起来,赶紧放下针线劝解。
“你别管。”春草把秋夜往一边一推,对夏荷道:“就不许你直呼我的名字如何?也不看看你伺候的是个什么主子,不干不净的,你们到当个宝。”
“不许你这样说姑娘。”冬雪听她这样说,几步冲了过来,抹着眼泪推了春草一下。
春草踉跄了两步,堪堪站定,气呼呼地对冬雪说道:“许做还不许说了?可别说我嘴巴刻薄,我可是对事不对人。”
“哎呀,你们这是要翻天吗?”秋夜眼见着面前三人越闹越凶,急得跳脚。
“我叫你说,我叫你说。”夏荷上前一步,伸手就抓乱了春草的头发。
春草没想到她竟会动手,愣了一瞬,梳好的发髻便被夏荷三拽两拽给拽散了。
夏荷拽了她的头发便不松手,咬着牙扯了几下,把春草扯得生疼。春草扯着嗓子叫了几声,想要反抗,谁知夏荷一个转身,躲了过去。
春草舞者两只胳膊去拽她,拽了几次都没拽到。
夏荷手上力道加重,用力一扯。
“啊。”春草眼泪都要疼出来了,“你,你竟敢打我。”
“打得就是你,叫你嘴巴里天天的不干不净。”夏荷拽着春草的头发,在手上转了一圈,另一手只去扯那散开的发丝。
“啊。”春草又是一声尖叫。一手捂着头皮,一手去掐夏荷的手,脚下也是一阵乱踢。
夏荷被踢到一脚,手上的皮也春草抓破了,竟然还是坚持没松手。
春草忍着泪,心一横,也顾不得疼痛,使劲往前一冲,拽住了夏荷的前襟。顺着手劲再一拉,把夏荷拽到面前,也伸手去扯她的头发。
“啊。”夏荷尖着嗓子叫了一声。两人你掐着我,我拽着你,滚成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