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坐在左岸咖啡二楼窗边,羽佳要了一杯爱尔兰咖啡,煜文则叫了ESPRESSO和松饼,羽佳看了他一眼,她也喜欢吃松饼。
她从未和人谈过妈妈的病,需要住康复医院,这对H城人而言是一级隐私,事实上,这是羽佳的一块心病。
但是对着面前这个陌生人,羽佳突然很想把心里郁积多年的话倒出来,她觉得自己此刻特别虚弱。
“知道吗?”她微笑着说,“我的父亲是个伪君子,他早就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
煜文静静看着女郎,她的嘴角露出一丝深刻的轻蔑:“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真心可以持续多久?生病,而且是那种病,正好可以作为一个喜新厌旧的理由吧?”
“但你父亲关于电疗的选择应该是为你母亲好,刚才我说过了,我那位朋友的癫痫症就是通过电疗治愈的。”
“你确定吗?”羽佳的眼睛里闪过一点希望,“他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吗?”
煜文犹豫了片刻,照实说:“好象有过轻度失忆,一段时间之后就恢复了。”
“失忆?”羽佳迟缓地念着这两个字,“你是说,我妈会忘记一些事情?”
煜文点头:“我想,每个人的情况应该是不同的。史医生既然选择这个方案,他一定有把握,你可以相信他。”
“你对史医生似乎很信任?”羽佳眼睛一转,“你为什么去找他?”
“我向他寻求帮助,他的心理咨询门诊做得很不错。”
“你去做心理咨询?为什么?你也患了抑郁症?”
“没那么严重,”煜文轻喟,“但是有件事情很困扰。”
“告诉我!”羽佳用一种不容反驳的口吻说。
“你是心理医生吗?”煜文不悦,“我们很熟吗?”
“正因为我不认识你,才会把家事告诉你。”羽佳夷然,“作为交换,你必须把你的一个秘密告诉我,这样才公平。”
煜文不理她,管自把咖啡喝掉。但是羽佳向来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一个人,对此煜文还不太了解。
“我们互相交换了秘密,两不相欠,等一下出了咖啡馆的门,我就会把整件事忘得干干净净。”她固执起来带有一种天真的孩子气,“如果你不说,我吃了亏,就会一直放在心里难受着,那我今天就要一直跟在你后面,苦苦纠缠,直到你说出来为止!”
煜文皱眉看看羽佳,后者抬起尖尖的下巴,眯着睫毛浓重的眼睛,红红的嘴唇撅出一道美妙的弧线,一付不依不饶的样子,他知道这个人是说得出做得到的。
“好吧,告诉你也没什么。”他说,“我就是你说的那种真心不能持久的男人。我想和我的女朋友分手,但是找不出分手的借口,所以很苦恼。”
“啊?”羽佳张大眼睛,“这样的事也要去咨询心理医生?分手就分手,说声再见珍重不就完了?这需要什么借口?”
“我的女朋友,”煜文陷入他苦恼的思绪中去,“她是一个很娇弱的女孩子,她不像你那么……强壮。”他见羽佳摆出一副大不以为然的样子来,姑且不去理会她。
“那你为什么要和她分手?”
“我们不合适。”煜文的眉头越皱越深,“确切地说,我不是一个好的恋爱对象。”
羽佳斜着眼睛打量煜文,觉得他的想法很独特。她在大学里也有过几段无疾而终的恋爱史,那几个前男友虽然无一不是潇洒风流的人物,比起眼前这位陌生男子的品貌和风度来,那还有点距离。而他居然还如此自谦,简直是落伍于现时代!
“是你对她厌倦了吧?”羽佳联系自己的经验,推己及人,“是不是和她呆在一起你总是觉得很没劲,可又挑不出她什么毛病?”
煜文的眼睛里泛起痛苦的表情,他缓缓摇头:“她是个很完美的女孩子,我不能……我不愿……”
羽佳既然已经知道了他的所谓秘密,对这个秘密也就失去了兴趣,反而觉得这个年轻男人拖泥带水不爽利得很,她直截了当打断他说:“你如果厌倦了,就应该照实说,大家好聚好散。不肯暴露自己喜新厌旧的面目,事情反而越拖越乱。大家只有更痛苦。”
煜文不答话,他想,也许是该下个决心了,一味犹豫实在于事无补。
他们并没有交换姓名和电话,各怀心事地坐了一会儿,羽佳就先告辞了。煜文知道左岸咖啡门口有的是出租车,也就没有提议送她回家。
羽佳出得门来,没有马上打车,她在考虑要不要去找父亲理论。但是事实上最近她很少见到父亲,裴玺良要不就是在工作,要不就是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他倒也不是不想回家,可是家里要不就是冷冷清清,要不就是有个女儿头上长角专门伺机与他吵架,儿子在外读研,等闲连个劝架的人也没有。
羽佳沿街走了一段,长发飘飘倒也颇引人注目。一名穿扮入时的男士本来正在穿越人行横道,见了她不由一愣,改变方向跟了上来。羽佳只顾皱眉烦恼,却听身后有人叫她名字:“裴羽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