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佑见这二人应该有许多话要说,便轻佻的说道,“这夜色正好,正适合耳鬓厮磨,芙蓉帐暖,啊不,促膝长谈。你二人,莫要负了这良辰美景啊。”
听到芙蓉帐暖这四个字,润玉又羞又恼,脸上爬上一丝红晕,呛声道,“彦佑,闭上你嘴,你道谁都如你一般。”说完狠狠瞪了彦佑一眼。
彦佑撇了撇嘴,心道这人真是不知情趣,难怪每次把锦觅气的直往这洞庭湖跑。
说话间彦佑便离开了,此时殿内只余这二人。
润玉揽过锦觅,轻轻摸着她的头发,柔声说道,“觅儿,别再说那般无情的话,也别再离开我,你的小鱼仙倌,他什么都没有,只有你。”
锦觅静静闻着润玉怀中淡淡的龙涎香气,只觉得心里酥**麻的。
“小鱼仙倌,今日是我不好,不该与你讲那般赌气的话,我只是,只是想到你是天帝,日后会有很多天妃,便是你不想娶,众仙怕是也会日日在你耳边念叨,那时又当如何。”锦觅想到这些心中甚是烦闷,语气中也带了惆怅。
润玉轻轻吻了一下锦觅的额头,温柔的看着她的眼睛,认真的说道,“觅儿,我坐这天帝之位,也是为了不被任何人左右,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护自己想护的人。若连娶妻都要被牵制,这天帝之位,不坐也无妨,我想要的,不过是你的一颗心罢了。”
锦觅听了这番话,跟喝醉了桂花蜜酿一般,头脑都晕晕乎乎的,也罢,这些事情便交给小鱼仙倌处理吧,只要那邝露不再整日在自己眼前晃悠,她觉得觉得其他的都是小事情。
润玉见锦觅并未追着天帝一事纠结,心中也松了口气,本想着要怎么解释,现下看锦觅确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是了,锦觅一向便是如此,无论自己是情寡贫寒的放鹿仙官,还是高高在上的天帝陛下,在锦觅眼中并无不同,他是放鹿的小仙,她不会鄙夷看轻他,他是九重天上的天帝,她也不会欣喜膜拜,在锦觅眼中,他只是她的小鱼仙倌罢了。
润玉心中喟叹,“觅儿,润玉何德,在这茫茫尘世能遇到你,虽然我曾弄丢过你,可是从此以后,我却再也不会放开你的手。”
锦觅此刻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愿想,只觉得时间若能停在这一刻便甚好。
彦佑一个人在厅外默默饮着酒,想着这几千年来这几人之间的纠葛,不禁摇了摇头,自己虽然从未得到过,可是能以友人的姿态一直在她身后,不去打扰她,也算是圆满了,至少,在她无人可诉之时,还能想到自己。
“谁会像那条傻龙一样,为了一朵小花放弃整片花海,不值得,不值得啊。”彦佑自言自语道。
润玉此时正站在他身后,哄睡了锦觅之后,他便走出来,见彦佑一个人自斟自饮,又喃喃自语,知她一向心仪锦觅,只是早就选择了放手,心中也没了什么芥蒂,毕竟,他也是自己的义弟,在自己未能在母亲膝下承欢的那些年,是彦佑代替自己在尽孝。
想到这里,润玉在彦佑对面坐下来,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开口说道,“彦佑,谢谢你。”
彦佑知道他说的是漱离和这洞庭水族之事,便笑了笑,“能从你口中听到谢谢二字,我都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润玉知他向来讲话如此,也不去计较,“鲤儿呢,怎么不见他。”
彦佑抬手喝光了杯中的酒,似是说着不相干的事情一般,“我送他去东海龙宫学艺了,因你这天帝的情面,那东海龙王颇为照顾。”
二人一时相对无言,润玉也执起一只酒杯,默默饮下杯中酒。
彦佑知道他幼年悲惨,成年后又眼见娘亲惨死在自己眼前却无力保护,终于登上这天帝之位,心中怕是郁积了太多的寒凉之意,所以习惯把事情都藏在心里。深怕行程踏错,便会万劫不复。
只是这样的性子,遇见锦觅那般没心没肺的,两个人除了互相折磨,怕是甜蜜相处少得可怜。这般下去,再深厚的感情也会被磨灭,最后成为一对怨偶,人间七苦,怨憎会,便是如此。
想到这里,彦佑开口说道:“润玉,我因干娘的关系,一向当你是兄长,不愿与你相争,只是我也不忍见锦觅日日为你牵肠挂肚,连个笑模样都没有。你待她虽好,捧在掌心怕化掉,可是相处之道却不是如此,你把所有事情都放在心里,不与她说,她并不知道你为她付出了许多,你若再这般下去,迟早要被旭凤钻了空子。”
润玉也知道自己今日与锦觅常有摩擦,皆是因为很多事情都没说清楚,互相猜疑,觉得彦佑这番话甚是有道理。
于是举起一杯酒,遥遥碰了一下,“彦佑,你知道我心中从来都只有觅儿,只是我却也担心旭凤。你可知他二人已经见过了,而且觅儿收了他的寰谛凤翎藏在房中。我却不知觅儿是何意。”说完轻轻叹了口气,眉间落了雪一般的清寒。
彦佑见他这副自苦的样子,忍不住说道,“这个锦觅倒未曾与我提起,想知道你便自己问她啊,不问怎知她心中如何打算。而且不是我说你,你这几千年了,来来回回就是看昙花,赏月,赏月,看昙花,若我是女子,早就不理你了。你知道吗,女孩儿要哄,怎么哄你知道吗,这我真是建议你去姻缘府拿些人间话本学习学习理论知识。”
润玉见他前半句说的还有道理,后面又开始信口开河,便不想再理他,二人便这般默默坐着,饮完了一坛酒。
翌日,二人与彦佑告辞回了天宫。
璇玑宫中静悄悄的,邝露没有像从前那般候在殿前,锦觅心中怪怪的,从前看邝露总是脉脉含情的望着小鱼仙倌,自己的一颗心像泡在醋水中一般,可现下不见她的踪影,倒觉得是不是自己太过于紧张了,但是一想到邝露这些年默默无悔的付出,锦觅又觉得自己紧张也没错,小鱼仙倌对邝露无意,邝露这般蹉跎自己的年华,也是虚度,也许她能看透,自己离开,对她来说是好事。
庭内的晚香玉已经抽条打苞,再有几个时辰便能开了,润玉看着眼前满庭的葱葱郁郁,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虽昙花不在,可送昙花之人却在身边,况且那些昙花好好的开在花界的落阳坡,就好像从前那些过往,都封存在了记忆的长河中,如此,也甚好。
锦觅见润玉看着园中的晚香玉默默颔首,脸上挂着释然的笑容,不知他在想什么,忽然想到他从前所说的对自己极为重要的友人,心里还是有些酸酸的,这邝露还好好的,何况小鱼仙倌对她并无男女情谊,可他那友人,却是被他珍而重之的放在心上,且已经不在,自己又如何争得过一个不在之人。
也罢,既然已经不在,自己又何必执着,为难的是自己和小鱼仙倌。
二人想着不同的心思,站在庭中相顾无语,只是看在默默站在远处的邝露眼中,眼前两人身姿绰约,连背影都如同画中一般缱绻默契,邝露不禁为自己感到伤心,她知道,这里没有自己的位置,可是为何,连让她远远看着的权利也要剥夺啊。
润玉让仙侍把大殿的奏章都送到璇玑宫来,现下锦觅已经知晓他的身份,他也不必再避讳,与其独自一人空坐大殿,不如陪觅儿在这宫中消遣。
他还在琢磨着昨天彦佑与他讲的一番话,一面想着如何开口问旭凤的时候,一面又想着如何哄锦觅开心。
锦觅现下已经争取到自主权,小鱼仙倌像开窍了一样,不再拘着她看那些话本子,她觉得此举甚妙,于是便见润玉的案上左边一摞公文,右边一摞话本,那话本比公文摞起来高多了,润玉见她这副怡然自得的模样,心中也觉得开心。
有风轻轻拂面,润玉坐姿如松,执笔批文,不时颦眉,锦觅则把头放在润玉腿上,一头长发散开,铺在案前,如云如瀑,她一手翻着话本,一手把玩着润玉襟前的绑带,不时发出咕咕的笑声,润玉则一手批阅公文,一手抚着身侧锦觅的头发,一下一下轻柔缓慢,听到锦觅发出欢快笑声,不时看她一眼,心下喟叹,这般岁月静好,便是舍了这副仙身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