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大婚之日越来越近了,邝露不愧是润玉的得力助手,一应事宜安排的都很妥帖,便是锦觅,也念了她几分情,只盼她此后能顿悟,觅得一位如意郎君。
日子就这般不缓不急的过着,转眼间距离大婚只剩下三日,送往璇玑宫的贺礼络绎不绝,锦觅每日逗弄着魇兽,这家伙今日已经长大许多,身姿矫健,锦觅觉得,她能驮着自己四处游玩了,现如今她已经知道魇兽食梦,再也不会强迫她食草了,想想从前的傻气,也觉得有趣。
这日,润玉正在陪锦觅在殿内试穿大婚礼服,这次的礼服你淡淡的蓝色,用料乃是南海鲛人所织的鲛绡,这鲛绡,轻若鸿羽,薄如蝉翼,润玉在其中注入灵力,令其飘逸不透,却美轮美奂。
锦觅一边摸着礼服,一边啧啧称奇,“小鱼仙倌,素问鲛人泪落如珠,所织鲛绡入水不濡,却原来这般美丽。”
润玉温柔说道,“觅儿,这鲛绡一名龙衣,润玉虽清简,却想把这世间最好的都给你。若你欢喜,我也欢喜。”
锦觅脸上绽放出一个倾城的笑容,梨涡里盛着甜蜜,润玉轻轻揽过她的肩头,这一室岁月静好。
二人相携走到前殿,邝露端上一盏清露。
“水神仙上,这是蓬莱阁特产的凝香清露,邝露不日后便会去蓬莱阁赴任,小仙送来这清露贺陛下与水神仙上大婚,听闻这清露滋生于天地精华,万年仅得一盏,大婚之礼繁琐,甚是耗神,仙上可饮此清露增稳灵力。”邝露恭敬有余,平静无波的呈上清露。
润玉见邝露已经放下心事,也觉得欣慰,不枉邝露忠心耿耿与他并肩作战这许多年。
锦觅不疑有它,拿过一饮而尽,清甜中略带苦涩,心道这万年一盏的宝贝还没自己酿的香蜜好喝。
邝露抬起头,看锦觅把清露饮尽,双手紧张的在身侧握成拳,水神仙上,对不起,邝露不想这样,可是,你连让我默默站在陛下身后都不允许,我也陪了他几千年,纵使他心中只有你,我从未想过要取而代之,只要能时时看到他,我便心满意足,如今,这也不行,也许,也许你想起这一切,便会选择魔尊,那样,那样邝露还可以留在陛下身边。
润玉见邝露忽然很紧张,心中惶急,下意识的想去夺过锦觅手中的杯盏,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杯中清露一滴不剩,只余一空杯幽幽泛着光,润玉突然觉得那光让人眩晕,这时锦觅已经发出一声哀呼。
“小鱼仙倌,我这里好痛。”锦觅抓着润玉的手,面上现出痛苦不堪的神色,另一只手紧紧覆在心口上,似乎一拿开,那心便会从中跳出来。
润玉一把把锦觅拉进怀中,心中像淬了冰,又像燃了火,血液翻腾,“觅儿,觅儿你怎么了。”
回头看邝露呆呆的站在那里,便大声喊道,“邝露,你到底给觅儿喝了什么。”
邝露这时才反应过来一般,凄楚的笑道,“陛下,水神仙上饮下的,是蓬莱凝香清露,这清露确是万年仅得一盏,只是,只是那其中,多加了一味东西罢了。”
润玉此刻想杀了邝露的心都有,这个他一直信任,一向回护的属下,竟然这般算计他。
“邝露,你到底加了什么在里面,你若不说,我便立时杀了你。”润玉满面狰狞,那声音如同来自地狱。
邝露看着眼前这个歇斯底里的男子,这就是他倾心了几千年的人,却永远都把自己的心意抛在脚下,眼中只有身边那个女子。
这时候锦觅已经说不出话来,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下来,一双眉颦得紧紧的,眼睛也闭得紧紧的,整个人如同失去了意识一般。
就在这时,一个黑色的身影如同一道灼人的骄阳走进来,那肆意飞扬与这清冷的璇玑宫却是格格不入。
“旭凤?”润玉难以置信的看着来人,那骄傲的神情,细长的凤眸,衣襟和袖口绣满了艳红如血的凤凰花,不是旭凤又是谁。
“你是怎么进来的,天宫把守如此严密。”润玉沉声问道,为了陛下大婚顺利,这天宫连个苍蝇都飞不进来,现下旭凤却大摇大摆如入无人之境。
忽然,润玉脑中清晰起来,是邝露,好一个邝露,竟然与旭凤联手,是要至本座与觅儿于死地吗?
润玉狠狠的盯着邝露,衣袖一挥,带了十分的力度,邝露跌坐在厅中,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心却比这伤更痛。
“邝露,你到底给觅儿喝了什么,快说。”润玉阴沉沉的嘶吼道。
“兄长不必这般焦虑,那清露中并无毒药,只是,加了一味三生花。”旭凤沉声缓缓说道。
润玉看着旭凤,这就是他的兄弟,从前他也护过爱过的弟弟,“原来,原来是你。”
旭凤别过头,声音颤抖,“没错,是我,是我让邝露把这三生花加在清露中给锦觅服下。”
“三生花,三生花。”润玉喃喃说道。他怎么会忘了三生花,梦陀经中记载,一梦三生,大梦苏醒,这三生花便是长在忘川河畔的阴暗之处,是了,原来是在魔界。
润玉闭上眼睛,心中一片空茫,这边锦觅已经昏死过去,他真想随着一同去了,觅儿,那些前尘过往,我们终究还是逃不脱,避不掉。
这时候月下仙人也跑了进来,看到眼前这一幕,捶胸顿足,几千年前的情形还历历在目,难道他又做错了吗?
“凤娃,我那天同你说的,你怎么一个字都听不进。既然润玉和锦觅两心相悦,你为何就不能放手呢?”月下仙人一脸痛心的看着旭凤。
“叔父,你让我如何放手,锦觅她,也曾是我的妻子啊。她只是忘了我,只是忘了我啊。”旭凤歇斯底里的大声说道。
“凤哇啊,你错了,你和锦觅在凡间那一世的情缘,都是老夫当时偏心于你,乱牵红线所致,那凡间匆匆数十载,于上神这漫漫一生而言,只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已,你怎能执迷于此呢。”月下仙人此时是真的后悔当时不顾天罡伦常,硬是由着自己的性子乱牵红线。
“叔父,从始至终,我想要的,唯有锦觅而已,为了她,我可以什么都不要。而润玉,你呢,你想要帝位,想要权势,还想要锦觅,你不觉得,你想要的太多了吗”。旭凤红着眼睛说道。
润玉看着旭凤,本是兄弟,却离心如此,“旭凤,你错了,我从未想过与你相争,只是,遗憾的是,我的心中,也只有锦觅。至于权势帝位,不过是我复仇的工具,我从未栈恋过,若无觅儿,这天帝的位置即便是坐了,又有何趣。”
说完这些,润玉不再看旭凤,只把锦觅紧紧的抱在怀里,轻轻为她拭去脸上密布的汗水,只要觅儿能醒来,哪怕再回到万年孤独的从前,他也愿意,爱过这一场,已经没有遗憾,往后余生,就算只能远远看着她,自己亦是不会再为难她。
润玉默默的想着,把脸贴在锦觅的脸上,一行清泪缓缓滑落,交织在锦觅的脸上,分不清是锦觅的汗水,还是他自己的泪水。
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他曾经爱而不得,苦苦守候,终于等到那人回头,却转眼魂飞魄散,于是此后的每一日,都入行尸走肉一般,无痛,亦是无泪,是啊,爱就只有那么多,痛也只有那么多,给出去了,痛过了,便再也没了。
三千年花开花谢,三年斗转星移,他似一尊无心的木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支撑他活下去,万一,万一觅儿回来了呢,若他死去了,她便找不到回家的路。
终于等到她醒过来,他日日忐忑,夜夜难安,这幸福更像是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