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极其艰难的群臣会议。
皇上安然坐于龙椅之上,满意地查看众人排成两列整齐的队伍,满场噤若寒蝉。他从外回来,已收到庆同天被杀的消息。这事儿被人有意隐瞒,皇上也无意追究,这一次群臣会议,他绝口不提与冉国国主商议的两国结盟一事,反而幽幽开口:“朕听闻,朕不在朝期间,朝廷里出现了朝廷命官互相残杀的事情。众卿家有听说过吗?”
满朝文武皆是满目肃然,心下忐忑,唯恐表态错了会招来杀身之祸,或是从此仕途坎坷,身陷万劫不复之境。在这鸦雀无声的场景下,是太子寂明暄首先站了出来:“是风大将军误杀了数个御林军成员。“
他作揖道:“儿臣认为,既然是风大将军杀害了忠心耿耿的御林军,无论这是有心还是无意,他理应为自己的行径负责。”
“理应严惩!”大臣中有人不识时务,首先发难。为数不少不明状况之徒都以为这是个拍马屁的好时机,连连抢道:“臣等同意太子之见,太子殿下说得对极了!风归影行径恶劣,毁坏了朝廷声誉,理应重罚!”
寂明暄轻轻看了一眼风归影,只见他的目光聚于自己身上,脸色却平静如斯,于是面朝圣颜,作揖道:“臣儿愚见,虽然风大将军是误杀御林军,但为了警示群臣,应该小惩大诫,杖刑五十。”
杖刑五十虽不算少,可之于风归影这等常年戍守在外的武将,那坚固的木棍不过像是薄竹片打在身上,休息个三五天也就可以完全痊愈,健步如飞了。眼尖的都明白太子这是拐个大弯袒护风归影,却也不敢多说,只安静地垂眸俯首,等待着皇上训言。
“末将认为,风大将军的行为纯粹是自我防卫,他没有必要为这种自救的行动承担任何责任。”
风归影抬眸一看,说这话的是镇守东面边陲的镇东军主帅寿南山,他本是六皇子,也就是现在的镇南王的骑射老师。若论资历,寿南山并不比左仆射风听雨少,只是寂国东面与冉国接壤,两国多年安好未起战事,他因而一直没有获得晋升的机会,官阶停在从二品便再也没有升迁。
多年的餐风饮露使得这位刚过壮年的将军须发花白,他整个人又黑又瘦,却是面容整洁,精神矍铄。这次他难得地从东面边陲回来,第一件做的事就是为风归影开脱。风归影心中崇敬之情油然而生,又料得他是受镇南王所托照顾自己,于是感激地朝他点了点头。
他也微微颔首,随即转向高坐龙椅的皇上:“末将认为,如果风大将军应当遭受廷杖处罚,那么未经皇上谕旨,私自调动御林军,将两位朝廷重臣收监的金副统领,更应该严惩。” 风听雨闻言即笑,全然不顾对面的安阳郡王气得浑身发抖,满身赘肉颤动不已,倒了群臣最近用膳时享用东坡肉的欲望。安阳郡王正欲上前辩驳,太子已先他一步开口:“臣儿愚见,金副统领随擅自调动御林军,但也是在毫无办法,来不及请示上级的情况下发生的。廷杖五十,这也已足够。”
群臣这才明白过来,知晓太子这是上演一出“各打五十大板”的好戏。那两个站错边的大臣在风听雨尖锐的目光中恨不得立即在地上打个洞夺进去。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次让风归影逃脱了,即使他大发善心不找这两个人麻烦,风听雨也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
偷鸡不成蚀把米,以后他们可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微臣认为,既要做到公平严正,不偏不倚,那就得两人一起受罚。”一直沉默不言的渡江云突然站出队列,作揖道:“但是风大将军和金副统领,他们两位皆是朝廷重臣,是我朝的栋梁之才,因此,微臣恳求皇上将此事和解,化干戈为玉帛,两人的五十廷杖相互抵消,当是起个警示作用。”
渡江云是幕僚之首,他的发言就等同于表达整个幕僚的意思,风听雨和安阳郡王二人舐犊情深,也对这个解决方法毫无异议。皇上这才清了清嗓子,撑着头缓缓问道:“朕觉得这提议不错,众卿家有没有其他更好的提议?”
皇上年迈,中气不足,周居劳顿了那么多天,自然不想在几个御林军的死这等小事上浪费时间。其他人看出这事的端倪,知晓幕僚和家族势力都不想再追究,于是纷纷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状态,等待着这出戏的参与者继续表演。
沉默许久,风归影下意识地往父亲的方向望去,却见他正恼怒地向着自己吹胡子瞪眼,目光中带着迫切的期待。他于是顺从地上前,朗声拜谢:“微臣谢皇上恩典!”
安阳郡王向金络使了个眼色,金络便也上前作揖。然而他的声音坚定硬朗,却如同九天而下的雷霆,将在场所有人惊得说不出话来。
只见他“扑通”一声,双膝跪地,一字一顿道:“微臣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