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翎瞧着胡乱猜想的一堆人,马上竖起手做投降状,学着颜葵平日里说书的架势来了长长一大串:“是,是,你们神机妙算,你们实乃神人,我这小小的心思一点点的蛛丝马迹都逃不过你们的法眼,我确实对那小王爷仰慕已久思恋渐深茶不思饭不想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因着按捺不住一片喷薄爆发的爱意之情,前些日子鼓起勇气写了洋洋洒洒一封信大胆表白无耻示爱,信的格式叫做七言绝句内容谓之情诗而后命人快马加鞭三千里急报十万火急送入京都,那小王爷阅信后被我一片赤诚的坦荡荡真情给感动的涕泪横流无以复加,于是我俩心心相惜情不自禁月下私会女有情男有意干柴烈火一发不可收拾,但他老爹古板封建不通人情棒打鸳鸯硬将我两有情人活活拆散,所以昨日在栖霞见面也是我们这对苦命鸳鸯早早约定好一同私奔前去天涯海角浪迹终身厮守一世你是风儿我是沙从此朝朝暮暮再也不分离……嗯?这样说你们满意了吗?”
颜葵茫然道:“这段话看似情真意切,可我为嘛怎么觉得这段话是反话?”
颜惜早已听懂了云翎的意思,眼梢扬起一丝笑,道:“翎儿,我便知道你不是那种人。”他心情似乎颇为愉快,便连平日一贯规规矩矩的称呼也直接改做了儿时的昵称。
“哦?”云翎听了也没在意,反而好奇地问:“哪种人,你怎知我不是那种人?”
“你酷爱自由,不喜多受拘束,难道会因为一个男人进入那样的高墙大院?你又怎会喜欢上那样的人?”颜惜反问。
“说的好!干!”云翎拍了拍手,捻起一块糕点,以糕代酒,笑眯眯对着颜惜一递,做了个敬酒的姿势,颜惜便也讲礼的回了一块梅子糕。
云翎将糕点咽下,叹道:“颜惜,想不到我们俩也有认知一致的时候啊!十几年来头一次啊!”
颜惜脸上洋溢着和煦的笑:“以前某人曾说,自己是鸟,自由的鸟,这样的鸟,又怎能忍受自己失去自由卸下羽翼,被活活困在那牢笼般的地方呢?”
云翎微笑的倾听着,抚着额想了想,似是在回忆遥久以前说过的那句话,而桌子那方的曲箜篌,却神色怔怔有些落寞。
几个人各有所思,却听大厅正中台子上一阵喧哗,几人闻声抬头,便见那台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个舞姿翩跹的美人,那美人个子高挑,着一身桃红色衣裙,隔得远了瞧不见容貌,唯见她云鬓高耸,仪态华贵,婀娜旋转间,挥水袖,飞裙摆,一动一摇间层层叠叠的衣裙随着舞姿飞扬开来,远远看去,宛如一朵绽放在舞台正中的绚烂牡丹花,国色天香,不可方物。
那美人一舞完毕,全场轰动,喝彩四起,有人大喊着再来一个再来一个,可那美人倨傲的很,理也不理便转过身去。片刻后客栈老板恭恭敬敬上了台,小心翼翼将那美人给引了下去,临下台阶的时候甚至还命人在台阶上重新铺下了崭新的红毯以示尊敬,显然这个美人身份不凡,便是老板也不敢怠慢半分。
颜葵看着缓缓退场的美人,八卦道:“这客栈老板也算是附近黑白通吃的人物了,不然这些年这客栈生意也不会如此兴隆昌盛屹立不衰,但以他之势,眼下却对这女子如此恭敬,看来这女子有些来头。”
曲箜篌也跟着点点头,说:“不知什么来头,可看那妆扮,自是极美的。”
云翎却盯着那美人,简短的吐出几个字:“蹊跷!奇怪!不对劲!”
她没头没脑的几个字,颜葵跟曲箜篌都听得摸不着头脑,可是对桌的颜惜却展眉一笑,轻轻颔首,似是十分认同她的观点。
颜惜问:“翎儿你怎么看这事?”
云翎道:“刚才你们有没有注意那美人的脚?”
颜葵好奇的接口:“脚?我注意了,她赤着足跳舞,脚很白,哦对了,她刚才跳舞的时候,频频的往我们这边看,让人好生纳闷,难道…”颜葵的八卦头脑高速运转起来,突然一指颜惜:“难道那美人看上了少主你?”
颜惜甩开自家书童的手,而曲箜篌则面有忐忑。
“喂喂,不要打岔,言归正传!”云翎敲了敲颜葵的脑壳,道:“各位再仔细想想她的脚,你们没觉得她的脚比一般寻常女子要大些么,而且不止大一点点。还有,她那身架虽然配着华衣锦服看着不错,但是你不觉得那衣裙略有些短,衣服似乎小了点,”云翎讲到这里,比划了一下:“或者不是衣服小了,而是…而是骨架大了,比寻常女子要大一圈,只不过重重叠叠的宽衣松裙看着不大明显罢了…”
颜葵顺着她的话思索起来:“这么一说是挺奇怪的,方才那老板扶她的时候,我便发现……”颜葵的话还没说完,突然一阵浓郁香粉味朝着诸人飘荡而来,紧接着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听力极好的云颜二人便隐约听到翠玉环扣之类的佩饰随着摇晃的身姿而相撞发出的清脆声响,似乎前来的是一位满头朱钗浑身首饰的女子。还没等两人出声,下一刻,隔间的门猛然被一只手推开,云颜二人瞧去,果不其然的猜中。
说曹操,曹操到。那之前跳着舞的桃红衣舞姬此刻正定定的站在四人面前,身上七七八八,果然佩了很多玲珑各异的精致首饰。
四人目光霎时聚集在她身上,她却嘻嘻一笑,随手拉过一张软椅,斜斜的坐了下去。
云翎凝神去瞧她,却见她上了浓妆,那厚厚的霞红胭脂衬着皓白粉面,当真脸若桃腮肌肤雪白,一颦一笑间双颊飞霞明媚动人,可美归美已,却像戴了一张僵硬美丽面具的戏子,面具后那真正的容颜则紧紧隐藏于浓妆之中,不易窥见。更令人诧异的是,这美人,是一双酒红瞳眸。
正当云翎要发问之时,美人却先开口了,是冲着云翎说的:“这位姑娘,奴家与你一见如故,好生喜欢,想同你喝一杯酒可好?”软软糯糯的声音,娇媚无比,然而仔细听了又觉得奇怪,似乎这人是是捏着嗓子说话的,仿佛在掩饰着自己本身的声音。
一群人愣在那里,傻眼的颜葵张大了嘴,他原以为这美人看少了自家主子,却没想到,看到的居然是云翎。
女人看上女人!云小姐你真是会招桃花!
那头云翎听着这扭捏作态的声音,愣了一愣,回过神来陡然鸡皮疙瘩全部立起,可瞧着那人的姿态,心底却又浮起一丝熟悉,好像这人,是在哪里见过…。或者,自己根本就认识?一时还没思量过来,那美人已经用仰慕的眼神,翘着兰花指端起一杯酒,殷勤地向云翎凑了过来:“来,奴家敬姑娘一杯。”
她向着云翎斜倾着身子,靠的极近,那姿势看起来颇为亲热,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感情深厚的两姊妹正在那里把酒谈心。当然,这一幕的亲昵密切,除了她的眼神——她的眼神此刻正敏锐的盯着云翎脖颈间,仿佛想在那里细细搜寻着什么。
云翎疑心渐起,而对桌的颜惜表面上看起来一如既往的淡定,可握着玉扇的手却不动声色的轻轻拢了拢。
下一刻,那美人蓦地纤手一扬,一杯酒毫无征兆的泼向云翎耳旁。云翎脸一偏,身子往后一退,云颜两人同时出手,一个袭向那美人肩膀,一个探向美人手腕。
云翎身姿摆动间,耳畔的长发撩起,露出一抹洁白的颈项及小巧精致的耳垂,那美人本来对颜惜的招数正挥手相格,余光扫到云翎的脖间,骤然停下动作,仿佛看到了令人不可置信的事情,呆呆瞧着云翎,一手指着云翎的脖子,神色震惊。
而云颜二人已经得手,一个扣住她的肩膀,一个捏着她的手腕,只要她稍微有点动静,即刻便能死个干脆。而那美人虽然被制住,却半点反应也没有,仍然怔怔看着云翎,眼神似喜似悲,痴痴然然,说不出的古怪。
几人不由都朝云翎看去,她耳朵上并无异常,但那耳朵往下一点的凝脂一般的颈脖处,一颗殷红的红痣点在那里,衬着玉白的肌肤,便如一瓣红梅落在皓皓白雪间,很是特别。
那美人缓缓的出声了,这次不是捏着嗓子,而是清越的略微有些哽咽的男声,想来这才是他真正的原声了,那声音颤抖着,调子都有些变了:“果然……是你…”
云翎听了那声音,惊了一惊,紧捏住那人手腕的手指不由一松。心里陡然闪过一个念头,却又不敢相信。
那人手腕得了自由,突然抓起桌上一壶茶便向自己脸上倒去,茶水哗啦啦的兜头淋下,脸上的妆便一点点化去,一点点露出真容,那人又似乎觉得妆卸得太慢,又摸出一块丝帕,在脸上反复擦拭。片刻后他的真容终于真相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