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你别以为他对你好你就能这么作践他

手机响起来的时候,我正在机场等夏爸爸和夏妈妈,我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袁熙的名字,带着哭腔接起了电话。

“接到了吗?”他的语气里有一种让人安心的平静。

“晚点了,还没到。”我咬咬嘴唇,不安地问:“怎么样了?”

袁熙轻轻地说:“恐怕要让夏爸夏妈白跑一趟了,不过来了也好,他们也很久没看见自己家的宝贝女儿了。”

我说:“什么意思?放出来了?”

袁熙嗯了一声,继续说:“夏文静这一回吓得不轻,从她的书包里发现超过十克的Ice,如果不是我爸把她给捞出来……但是阮陶,我想问问你,这件事,她自己真的不知情?”

我打断他,有点气愤:“你怀疑她真的贩毒?袁熙,夏文静是个什么样的人,别人可以不清楚,你还不清楚吗?她就是一傻妞!她知道个屁毒品!”

“好了,阮陶。”袁熙投降:“夏文静是傻妞这一点我很清楚。但这件事我也的确觉得非常奇怪,警察接到举报,说夏文静参与贩毒,然后就果然从她书包里翻出了毒品,如果她真的是无辜的,那么这件事就是恶意栽赃。但是阮陶,我实在想不出像夏文静这样的乖乖牌会得罪什么人,遭到这样的陷害。”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让人发冷的笃定。

我怔怔地开口:“袁熙,原来你不是在怀疑夏文静,你是在怀疑……”他打断我:“阮陶,这件事就到这里,我不是警察,没有责任分析和推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我必须提醒你,如果不是那个人,袁旗也不会……好了,不说了,我还有事先挂了。”

手机屏幕上微蓝的光亮忽然暗了下去,我盯着黑魆魆的屏幕发了很久的呆。

窗外浩瀚的黄昏无声无息地压迫而来,没有一丝预兆,瞬间将整座城市吞噬得越来越模糊。

夏文静从警察局回来后一直很恍惚,夏妈妈给她做了一桌子好菜,她爸就一直忧心忡忡地看着她,说:“静静,要不跟爸回家待两天吧?”

夏文静哆嗦了一下,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她被关起来的那半个月是怎么熬过来的,反正夏爸爸夏妈妈是已经瘦得不成人形了。听说夏爸爸听到自己女儿涉嫌贩毒的消息时,一分钟也没耽误,直接吐了一口血。住院时被查出胃出血,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星期,挣扎着爬起来,只说了一句话,是真的,就该抓!

一句话把她妈气得心脏病发作,也在医院躺了几天,两人终于买了机票来到Z城。

他们陪着夏文静在家待了两天,就回去继续上课。

我问夏文静:“怎么不回去休息几天再回来?”

夏文静又哆嗦了一下,说:“我没事儿。就是有点怕我爸……我觉得我把他给害了,活生生老了十年。”

“文静……”我不安地碰碰她的肩膀。

夏文静抬头冲我笑:“我真没事儿,其实没你们想的那么可怕,这是文明社会,警察叔叔都长得挺文明的,也没打我,就是问了我一堆问题。”

她把我拉下去,让我坐在她的身边,她的头慢慢地抵在我的肩上,小声地哭起来。

哭了很久,她眼泪汪汪地跟我说:“我靠,吓死我了,呜呜呜,阮陶,吓死我了……三天后刘芒回来了,她对这件事发表了一下自己的看法:警察同志太相信夏文静的智商了。”

夏文静白她一眼,优雅地伸直了她的脖子,得意地说:“我在大牢里唱窦娥冤的时候你跟苏源那个小妖精还在大海边浪奔呢,现在,我也是一个有“历史”的女人了,不要太崇拜姐啊,姐只是一段沧桑的历史。”

“小妞儿,这是好事儿啊?给你得意的!”刘芒的声音很轻,说完去厨房泡了杯咖啡。我和夏文静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背影彼此对望了一下。

我想刘芒一定也跟我一样,替夏文静的遭遇后怕,担心。

一定和我一样,一定,我强忍着太阳穴那里抽搐一样的疼痛,这样对自己说。

事实上从很久以前开始,我就对夏文静有一种微妙的嫉妒,因为她毫无累赘的内心世界。她总是那么开朗天真,理直气壮,仿佛并没有生活在我们站着的这颗充满哀伤的星球上,她的父母亲,从小就为她营造了一个与现实全然不同的另一个世界。

那个世界里只有正直、善意、鲜花、阳光,绝对看不到一丝虚伪、恨意、肮脏和背叛。所以她可以笑得比谁都真诚,幸福得比任何人都要理所当然。

我记得十五岁那一年,我到夏文静家里做客。夏妈妈准备了满满一桌子的饭菜,我推门进去的时候,饭菜的香气浓浓地溢出,夏妈妈围着围裙站在厨房门口笑着招呼我。而夏文静和她爸爸趴在铺着彩色泡沫板的地板上下围棋。

我听见夏文静大声地嚷:“爸爸你耍诈!”

夏爸爸憨厚地笑着求饶:“静静让爸爸一次,老了,脑袋跟不上了。”

“不行!要公平公正公开!”夏文静执拗地说。

我立在门口,看着阳光毫无保留地自窗外倾泻进这个小小的温馨的家庭,突然间一阵恶心。

对,恶心。

如果为了救学生而离世的那个人不是我爸爸……如果那一天,为了救那个倒霉的学生而离开自己的妻子和女儿的那个人,是夏爸爸……明明是两个人一起走在下班的路上,明明夏爸爸也可以奋不顾身地冲过去,将那个学生用自己的身体狠狠地撞开,为什么命运会选择在那个瞬间把全部的好运统统交到夏文静的手中……如果死的那个人是夏文静的父亲……如果是这样,那个温馨的画面里,我就不会只是一个眼眶酸涩的旁观者。

那时候的我,看着大笑着与爸爸闹成一团的夏文静,是这样恶毒地怨恨着,身体里涌出源源不断的黑色的毒汁,就要把我吞噬。

我想着那些过去,就像在用尖锐的指甲将封存在时光墙壁上的旧事一点一点扣下来,刺耳的声音让我心里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难过搅得无法平静。

夏文静推推我,问:“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我有点心烦气躁地摇摇头,这才猛然发现,我是那么不愿意让夏文静经历这件事情,我甚至在想,如果换成是我就好了,如果被关在警察局近半个月的那个人是我就好了,或者,哪怕那个人是刘芒呢,只要不是夏文静,只是不该是夏文静。

她的那一座美好得近乎虚假的城堡,差一点就倾塌了。如果真的像袁熙怀疑的那样,我想我一定会不顾一切地跟那个人翻脸。

星期三下午,我跟着袁熙的保姆车一起去了JOS工作室。我下课比较迟,路上被袁熙批评:“你真是能磨磨蹭蹭,毫无时间概念!”

我笑吟吟地点头称是。

袁熙古怪地看我一眼,哼了一声:“大花痴!”

我仍是笑吟吟地点头称是。

这个大好的下午,晴空万里,白云朵朵,暖风拂面。十一刚过,夏日的喧嚣被浓浓的秋意压得温柔,空气里若隐若现的花香让人沉醉。

终于得到一个可以避免与赵小仙碰面,又能和晴天见面的下午,我简直兴奋得要飘起来一样。别说袁熙说我是大花痴,就算他骂我老花痴我也不会介意。

工作室原本是一对英国夫妇的居所,两层高的小洋房涂着白色与南瓜色的墙皮,居然还有一个洋葱屋顶,远远看去就像独处闹市的童话世界。如果夏文静看见一定会拿出她新买的单反相机拍个没完。

推门进去,一条巨大的古牧犬立即撒欢冲我们扑过来,袁熙他们早早地避开,我呆怔怔地被它扑倒在地,脸上被舔得全是口水。

一屋子的人笑得东倒西歪,我艰难地从它身下爬出来,咬着嘴唇走向角落里的沙发。

袁熙也掩不住笑,被造型师推进化妆间的时候仍是一脸抑制不住的笑意。我听见造型师特别贱地对他说了一句,得了袁熙,福贵才不会对那个瘦巴巴的女孩子动真格的呢。

福贵就是那条古牧犬,全名叫钱来也福贵。

大家都在忙碌的时候,我坐在沙发上大致环视了一下这里的环境,钱来也福贵伸着舌头乖巧地立在我旁边,仿佛刚才那个差点弓虽.女干我的狗不是它一样。

四面的墙壁上看似凌乱地贴着许多张巨大的海报,巨大的复古木质圆形大时钟挂在天棚中央,看时间时必须仰起脸。两排大衣架当做隔断,上面挂满琳琅满目的衣服,像两道巨大的彩色屏障。

正发着呆,晴天驾到。

今天并没有他的工作,只是过来熟悉一下环境,大致了解下拍摄的程序。跟Emy和几个工作人员打过招呼后,他朝我走来,递给我一罐橘子味汽水。

半路上自行车爆胎了,扛着走上来,迟了很久。他不好意思地冲我笑笑,有点腼腆的样子。

“自行车?你是骑着自行车从市区来这里的?”!我瞠目结舌地看着晴天,不可置信地大叫。

从市区乘车到这里也要一个半小时的路程。

晴天又露出那种腼腆的笑容,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说:“嗯,车费要很贵。”

我笑不出来,心里排山倒海地难过。我不知道这两年来顾延过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生活,为了省下不到二十块钱的车钱,他究竟扛着爆了胎的自行车走了多久?

我喝一口橘子味汽水,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大惊小怪地拍他的肩膀:“你傻啊?袁熙他们公司是给报销车钱的,以后你来回尽管乘车,免费的车干吗不坐,浪费给自行车打气的钱!”

晴天恍然大悟:“真的啊?我都不知道,谢谢你告诉我。”

他那种真挚的眼神真让我难过,我笑着挠挠头发:“别客气,咱们是朋友啊!”

晴天笑得心无城府,雪亮的牙齿熠熠生辉,他点点头,又用那种带着一些微妙距离的腼腆口吻对我说:“嗯,是这样,我们是朋友。”

顾延。

我怔怔地看着他的脸,头顶柠檬色的灯光温柔地笼罩着他认真腼腆的表情,微暗的光泽让他看起来特别遥远。

过了很久,晴天开口问我:“你的那个朋友,有消息了吗?”

“什么朋友?”

“就是那个和我长得很像的朋友,你们好像特别在乎他,他有消息了吗?”

我注视着他的眼睛,眼眶里一阵潮热的刺痛,我摇了摇头,说:“还没有,不过……不过我知道他现在过得还不错,至少比我当初想象的要好一些,他还活着。“

晴天展颜一笑,声音很轻很温暖,他说:“那就好。他……是你的男朋友?”

“嗯。”我使劲儿地点点头。“他叫顾延,是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追到手的男朋友。”

“啊?“晴天睁大了眼睛,像是没料到我会这样说。

我吐了吐舌头,笑嘻嘻说:“嗯,是我追的他,是不是特别厚脸皮?”

“可是没办法啊,那个时候他太受欢迎了,又**静。我就想啊,这么优秀的人,一定得先抢到手,不然断货了怎么办?哈哈,没想到还真被我抢到手了。”

晴天安静地听着我说,一点敷衍和不耐烦的神色都没有,像是和我一起回到了那个很久很久以前的时光。

看我说完了,他才补充一句:“你看起来,好像特别喜欢他。”

“真的啊?”我做出夸张的笑脸:“那就好了,我多怕他不知道我多爱他。晴天,你都能看出来,他也一定会知道的,你说是不是?”

晴天点点头,目光移到袁熙他们拍摄的地方,认真地学习起来。

回去的时候我把新到的稿费单子交给袁熙:“以后晴天来看你工作就把车费给他报了吧。”

袁熙鄙视地看着我:“呦,我们家阮陶出息了,养得起小白脸了。”

“滚。”我恶狠狠地瞪他一眼,倦意就在这时候铺天盖地地袭来。我闭上眼睛倚在车窗上,听着车子颠簸的声响。

袁熙从后座拿出一条珊瑚绒的小毯子丢在我身上,阮陶,他声音听起来格外清澈,他说:“阮陶,你不要以为晴天就是顾延,那他就真的是从前的那个顾延了。”

我没理他,用毯子蒙住脑袋继续睡觉。

黑暗中,我听见袁熙很轻地叹了一口气,在包包里摸索了一会儿,啪嗒一声按下了打火机。

袁熙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我怎么不知道?

在黑暗中我迷迷糊糊地想着晴天的脸,慢慢地熟睡了过去。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和刘芒最大的兴趣就是像观察小白鼠一样观察夏文静的情绪变化。那已经是距离警察局事件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川城的冬天果然如顾延描述的那样洁白而寒冷,像一个波澜不惊的冰雪少女,冷静地俯视着银装素裹的寒冷城池。

凌晨四点,刘芒蹲在沙发上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问我:“怎么起这么早?”

我精神恍惚地答:“没有,熬夜赶稿子,还没睡,你呢?醒了还是没睡?”

刘芒笑嘻嘻地吐出烟圈,说:“醒了,饿醒的,好妹妹,给我煮个面。”

我继续神情恍惚地飘进厨房里,拧开液化气,撕了两包泡面。窗外黑魆魆的一片,一点亮光都没有,寂静得有些虚假,呼啸着的北风听上去像是鬼嚎。惨淡且清新的空气里,我看着刘芒猫一样蹲在沙发上,伸直了优雅的脖子问我:“你是不是也发现了?”

“发现什么?”我把泡面放进锅里,盯着沸腾的开水。

“夏文静啊,你没发现?“刘芒压低了嗓门。

我笑:“嗯,她那张欠揍的脸。”

刘芒笑嘻嘻地问我:“你从她脸上看出了什么?”

我说:“至少三层粉底,一层蜜粉,还是带珠光的,眼影、假睫毛、唇膏一样不少。”

刘芒翻白眼:“你当我瞎了啊?这些我也看得出来,我让你透过表象看本质,亏你还是一大学生!”

我顿时觉得作为一个大学生压力很大,但是通过一夜赶稿奋战,我实在没有多余的脑细胞来分析夏文静的行为与其产生的必然后果。

刘芒看我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来十分失望,胸有成竹地说:“我觉得,夏文静这种反常的举止只能说明两个问题,不是她想交配,就是她已经交配了。”

我差点一头把自己塞进沸水里。

“刘芒姐姐有才华啊,”我衷心地鼓掌,大学生算什么啊,遇见刘芒就是一群废材。

从我眼中看到崇敬之情的刘芒,更加沉着地笑了一下,幽幽地说:“我保证,不信咱俩打赌,输的买酒。”

“凭什么呀,我也觉得她肯定有奸情!“

刘芒鄙视我:“小气劲儿吧你,得了,那这样,谁先揪出那个跟她交配的,输的那个买酒!”

就这样,夏文静成了一只涂脂抹粉春心大动的小白鼠,整日生活在我和刘芒八卦的眼皮子底下,懵懂无知地忽而笑,忽而蹙眉,忽而长叹,尽显少女的娇羞。

甚至有一次在她忘记关掉的MSN窗口上看到这样一排宋体五号字:

整日对君思念,悲切缠绵,久久不能入睡,连日下来已是憔悴万分。

当时我就憔悴得抖了一下,扫了扫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镇定地走进屋子里做干呕状。刘芒惊恐地看着我说:“不是吧阮陶?你两年前的事情怎么现在才怀上啊?”

“滚!”我大吼一声,把那句话声情并茂地转述给她听,刘芒立即跳起来尖叫:“有没有搞错啊?!她憔悴?啊?她憔悴?!她那脂肪厚得都能打倒八国联军了,她能憔悴?”

“我深深地觉得刘芒姐姐您的比喻也太生动形象了,还好你当初没写小说,你要是写小说,什么遥叶那类的小写手早就没饭吃了。”

“哎呀,你讨厌。”刘芒学着夏文静的腔调勾魂摄魄地白了我一眼。

那之后我就一直在忙稿子的事情,没事的时候就死气白赖地赖着袁熙去JOS工作室打发时间。钱来也福贵每一次都能分毫不差地把我狠狠扑倒在地,涂我一脸的口水才一脸满足地起身爬走。

每当这时候晴天就在角落里看着我笑,那笑容就像一截有温度的冬日暖阳,穿山越海地落在我身上,暖得让我心疼。

虽然也有时候赵小仙会突然冒出来,用那双可以把我砍成无数片的眼睛秒杀我,但这并不妨碍我继续跟在晴天身边犯花痴,抓住一切有利时间与他沟通以培养感情。

人一旦忙碌起来时间就过得特别快,川城的大雪下了一层又一层,踩在上面会发出活泼的嘎吱嘎吱的声音。

偶尔闲暇,我和刘芒就会裹着厚厚的宅人毛毯饶有兴致地观察小白鼠夏文静,她那清丽脱熟的娇羞让我们常常觉得生不如死。

就这样,在飞速滑行的时间轴里,夏文静忙着谈地下恋爱,我忙着赶稿子,刘芒就继续仰着那张精致的面孔忙着颠倒众生。

直到元旦来临。

大街小巷挂满红色的灯笼,Z城人民朴实好客的本性一览无余,随处可见烤地瓜和贩卖瓜子糖果的小商铺,称两斤花生人家会多抓一把给你。

放了假的小孩子穿着面包一样柔软厚实的棉衣奔跑在雪地里尖叫,红彤彤的脸蛋让人心情大好。

学校只放几天的假期,大家都没有回去的打算,留在暖气充足的屋子里一起过元旦。

袁熙把他们家新买的火锅工具全部搬过来,又买来好几袋肉片和蔬菜,我们四个就裹着毯子,围着火炉涮火锅。

已是深夜,窗外却灯火通明,鞭炮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你放着豪宅不住跟我们几个凑什么热闹?“刘芒涮了一片洋葱夹到袁熙的小碟子里语重心长地问道。

袁熙优雅地笑笑,夹了片生姜给刘芒,柔声说:“你呢,不陪着苏源去卖唱怎么跟我们几个厮混起来了?”

刘芒替袁熙添了一勺滚烫的汤汁,笑吟吟地说:“不过袁熙,还是咱们女孩子之间一起过比较好,比较热闹,你说对吧?”

袁熙直接把煮烂的桂圆捞出来,一边放进刘芒的碗里一边疑惑地说:“欸?我原本以为这是两男两女的聚会呢,呵呵。”

刘芒对默默地坐在一旁疯狂往自己嘴里塞肉的夏文静说:“袁熙骂你呢。”

夏文静迟疑地抬头看了看袁熙,他耸耸肩膀,说:“别这样看我,她刚才还骂你是女孩子。”

“有没有搞错啊!”夏文静好不容易吞下满嘴的肉末,柔若无骨地捶了袁熙一下,袁熙整个人像中弹一样倒在地上。她害羞地说:“讨厌,别装死,人家哪有那么大的力气!”

袁熙抽搐了一下。

电话铃声就在这个时候响起来,夏文静花枝乱颤地从座位上跳起来,伸手比猴子都矫捷。我和刘芒看着她神秘兮兮地跑去卧室打电话,立即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不一会儿,夏文静就穿着粉红色的羽绒服跳跃着经过一声不吭的我们,眨巴着她纯真的眼睛对我们说:“我下楼啦,你们要多吃点哦!”

我们拼命点头,奉上虚伪至极的笑容三枚,眨巴着熠熠生辉的眼睛与她道别,并在她关上房门的那一瞬间决定组团跟踪夏文静。

在这个寒风凛冽的元旦夜,我们以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微妙心理,紧盯着在我们眼前迈着活泼的步调走向远处的夏文静。

二十分钟后,我们听见夏文静清脆勇敢的声音在喊:“苏源,我在这里!”

我感觉到搭在我肩膀上的刘芒的手,僵直得几乎要戳进我的皮肉里,将那些筋骨拆断。

微亮的灯火里,窄窄的小路尽头,苏源穿着前不久刘芒买给他的烟灰色呢子大衣,微笑着转过身来。

凛冽的月光照得他的脸庞发虚。

苏源拍拍夏文静的脑袋,无限温柔地说:“我等半天了,冻死了。”

夏文静的脸上洋溢着少女特有的羞涩,她抓了抓长耳朵帽子上圆圆的小球球,低声说:“对不起嘛,请你喝热咖啡。”

苏源笑吟吟地递给她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微微弯下身子对她耳语了几句,夏文静的脸上立即绯红一片,她紧张地后退了一步。

刘芒深沉的呼吸呼在我的脖子上,我只觉得浑身上下的寒毛全部立得笔直,根根打着寒战。袁熙这个小贱人一看大事不好,马上就溜了,留下我一个胆战心惊地开口说:“刘芒……其实也不一定是我们想的那么回事。”

“也许吧。”她的声音低得吓人。

城市的上空呼啸着阵阵狂风,像是要将黑夜撕裂。

刘芒脸色一暗,挺直了背,不再说话。下一秒钟,她突然回光返照似的拉着我的手冲出去,一阵风一样,不留余地地冲到夏文静和苏源对面。她安静地欣赏着夏文静脸上盛开的惊讶,就像一个医生近乎冷酷地欣赏着尸体,不带一丝感情。

然后,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甩了苏源一个耳光。

“谁都可以,为什么偏偏是夏文静!”刘芒大声地冲他嚷,眼睛里弥漫着血一样殷红的红血丝。

“你他妈疯了啊!”苏源用拇指揩去嘴角涌出来的血恶狠狠地说。

我赶紧挡在他们俩中间,生怕苏源兽性大发再打回来。

夏文静站在一边愣了半天,才突然尖叫:“刘芒你大爷!你骂谁呢!”

“你才跟苏源有一腿呢,你思想怎么那么猥琐啊你,臭不要脸!”

我疑惑地看着夏文静,她咬了咬嘴唇,那副无限娇羞的模样又出现了。她说:“冲动是魔鬼!我告诉你啊刘芒,苏源是受人之托来给我送一样东西的,你们懂什么啊,就这样误会我们,太不纯洁了!”

刘芒也怔怔地转过来看着夏文静:“受人之托?你当我白痴啊?”

“你本来就是白痴!你以为你多精呢?”夏文静嗔怪地白了她一眼。将刚才从苏源手里接过来的盒子打开。金色的缎带解开,红色的暗纹包装袋下,是一个精致的小铁盒子,夏文静打开铁盒子,像领导掏出工作证那样把盒子递到刘芒眼前。

“你看!我喜欢的人可比你们家苏源帅多了!”

铁盒子里,几张照片整齐地摆放在里面,照片上,一个浓眉大眼的男孩子穿着军装,笔直地立在落满雪花的参天大树之下,神采奕奕,笑容纯粹。

照片下面写着一行小字:李海洋,于12月24日,圣诞节。

夏文静将小盒子仔细地包好,鄙视地看着刘芒说:“他是苏源学校的前辈,我们认识没多久就去参军了。就知道你们三八,才让他把照片寄到苏源那里的。你倒好,不分青红皂白就冲过来把苏源给抡了,你以为自己是哪吒啊。”

“不是我想的那样就好。”刘芒的声音无比干涩,她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看向苏源,伸手摸了摸他漂亮的脸庞:“对不起,我得跟你道歉。”

“傻瓜,只要你听话,我怎么会做你想的那种事情?”苏源淡笑,语气里有一种我不能解读的深意。

刘芒别开头,对我说:“回去吧,火锅都要煮烂了。你不会想跟我们一起去吧,我记得你不喜欢吃火锅的。”她转向苏源淡淡地说。

苏源点点头,说:“我是吃不了那么辛辣的东西。现在海洋的东西我已经带到了,就不打扰你们用餐了。”

他绅士地朝我们打过招呼就转身离开。

“谢谢你啊苏源!”夏文静勇敢地冲他消失在拐角的身影道谢,又看了看刘芒,笑着仰起头:“你们家的小白脸,我才不稀罕!”

她捧着小盒子,就像捧着满满的幸福,蹦蹦跳跳地走在白白的月亮下,就像一只满心欢喜的小兔子。

我看了眼刘芒的脸,她垂着头,肩膀微微颤抖,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只觉得一种莫名的哀感静悄悄地弥漫在这个热闹非凡的夜色里,久久不能散去。

紧接着就是新年,我打包了简单的行李回去澈城跟奶奶一起过节。

和往年一样,她的学生们一批连着一批来家中拜访,他们都是聋哑学生,有的刚入学没多久,表情内敛害羞,有的已经毕业参加了工作,眼神却依旧单纯如孩童。

不知道是不是命运从他们身上拿走了一些东西,才又将一些常人无法企及的天真赋予到他们身上。

学生们围绕着奶奶坐在一起,咿咿呀呀地比画着,笑着,我虽然看不大懂,但知道有一种快乐和勇气传承在他们身上,让人忍不住也跟着快乐勇敢起来。

康帅也在除夕夜前夕回了澈城,拎着小山一样的食物和礼物费力地挤进家门喊我:“小陶,快出来搭把手!”

“哎哟哟,拎这么多东西做什么!”奶奶虽然高兴他回来,仍是忍不住埋怨。

康帅笑着耍赖:“奶奶您做的年夜饭,就是金山也换不来,那个味道,我现在想想就流一嘴的口水!”

他瘦了一些,但看起来健康开朗,奶奶握着他的手高兴地把他往屋里拉,快进来,外面风大。

这是父亲去世以后,我过的唯一一个三个人的新年夜。往年都是我和奶奶一起,未免显得冷清,这一回多了康帅,虽然只是多了副碗筷,但新年的味道却格外的浓厚起来。

那段时间一直都是康帅带着我到处玩儿,放烟火爆竹,包饺子,贴春联,我就像个受尽宠爱的妹妹,咋咋呼呼地跟在他屁股后面,觉得特别踏实。

新年后,我和康帅一起去看望妈妈。

自从爸爸去世后她就一直神志不清,大家都说,她的魂魄已经跟着父亲离开了,只留下一点点人气,是为了陪陪我这个可怜的女儿。

我趴在她的膝盖上,轻声对她说:“妈,过年了,我又长大了一岁,就有更多的力气来让你过上好一点的生活。你要快点好起来,要不然等我有了很多很多的钱,要给谁花呢?对了妈,顾延他回来了,虽然不记得我,但还是以前那个样子,是个温柔善良的好人。还有康帅哥哥,他来看你了,你还记得他吗?你最喜欢偷偷给他好吃的吃,好像他才是你亲生的……可是妈,我一点也不怪你,因为你知道他是一个再好不过的人,所以对他那么好对不对?你没看错人……”妈妈低着头看我,目光呆滞,语气却很轻柔,她说:“咦,小姑娘,你怎么每次来都哭啊?”

我破涕为笑:“妈,因为你每次都认不出我来啊,我答应你下次来看你的时候不哭了,你也答应我好好吃药,听医生的话,快点好起来好吗?”

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将目光放得很远。

我们离开的时候妈妈突然开口喊我:“阮陶。”

我惊讶地转身,看见妈妈静静地坐在稀疏的阳光里,笑容淡淡,她的头发柔顺地垂在肩上,鹅黄色的毛衣让她看起来特别温柔。

妈妈说:“阮陶,她什么时候回来看我?我和阮胜好久没看见她了。”

我哭着走过去吻她的脸颊:“妈,她以后会常常来看你。”

妈妈便不再说话,静静地坐着,像是睡着了一样。

虽然有着百般的不舍,但新年过后,我仍是要收好懒散的心情回去城继续我的大学生活。

开学后没多久袁熙就接到《Colour》的拍摄工作,Emy说这是新人出人头地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只要有一套作品登上《Colour》,就等于在这个圈子里有了自己的一片江山,因此大家都对这一次的拍摄拉响了警报,神经绷得很紧。

只是在开拍前夕,袁熙突然食物过敏,身上泛起大片红色鳞状疙瘩,导致无法正常进行拍摄。因为这一套以“自然与野性”为主题的作品,有百分之八十需要裸上身拍摄。

就在Emy打算跳海自尽的前一天,袁熙把晴天推到她面前。

起初只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没想到《Colour》的负责人竟十分痛快地赞成将模特换成晴天。

也许是因为比起袁熙,晴天身上多了一份惊人的内敛和忧郁,令人过目难忘。

为此我还特别不是东西地庆幸过袁熙的过敏症。

袁熙捂住胸口委屈地骂我:“阮陶你这个蛇蝎,你会被脂肪吞没的!”

我无所谓地摆摆手:“只要晴天可以一炮而红,就是被夏文静吞进去再排出来我也愿意!”

袁熙瞠目结舌地看着我,闭上了嘴。

拍摄当天,我到现场的时候化妆等前期工作早就已经做完,拍摄正在进行。只见一条巨大的花蟒蛇无限缠绵地攀附在裸着上身的晴天身上,他淡漠中带着少许柔弱气质的表情恰到好处,与蟒蛇的眼神调戏中透出一股诡异的魅力。

少年柔软的发梢凝着朦胧的雾气,鲜艳如苹果一样的嘴唇带着一丝放肆的浅笑,我兴奋得直喊:“天哪,太美了!”

袁熙也点头称赞:“阮陶,你看现场的工作人员,完全被晴天给吸引了,他生来就是干这一行的料。”

我托着下巴无限神往地看着晴天,内心被幸福填得满满。

但毕竟蟒蛇不是人类,它不懂得按照人类的设定去做相应的动作,因此无论晴天的动作有多完美,拍摄仍不能顺利进行。很快,大蟒显得有些烦躁,越来越不听训蟒师的指挥。无奈之下有人想了个主意,往晴天身上涂抹蟒蛇喜欢的肉汁,因为毒牙已被拔去,只要训蟒师在一旁好好监督,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这样一来蟒蛇也会非常乐意地盘旋在晴天的身上,舔舐他肌肤上的肉汁供摄影师抓拍。

这个主意很快被大家认同并接纳。

蟒蛇也果然如大家预料的一样顺从了许多。

头顶逐渐猛烈起来的阳光下,每一个人都屏住了呼吸,欣赏着晴天完美的展示。训蟒师也乐呵呵地躲在树下打起了盹。

也许是由于拍摄时间拖延过久,这一回轮到摄影师找不准感觉,拍了许多仍不如意。

就在他转身喝水的那一刹那,晴天的表情突然凝住,眼神惊恐地朝驯蟒师看去。

早已疲惫不堪的工作人员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只有我,一直全神贯注地盯着晴天的我,注意到他猛然间变得僵直的身躯和惊恐万分的眼神。

还没来得及呼救,蟒蛇突然从他身后猛地蹿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肩上死死地咬住,不肯松口。尖叫声在耳边炸裂开来,训蟒师惊恐地冲了过去。

我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心跳瞬间停止。

当训蟒师将蟒蛇重新关起来时,晴天已经痛苦地蜷缩在地上,鲜血不断地从他的肩上涌出来,很快,他就失去了知觉,昏迷过去。

医院里,晴天正在抢救。

训蟒师不停地解释道歉,是因为长时间的拍摄让蟒蛇突然暴躁和不耐烦,导致了这次事故。

袁熙他们赶来的时候我正蹲在地上发呆。

我并不知道,这一次晴天的工作根本就不是替身,而是袁熙将这个到手的成名机会让给了晴天。

我也并不知道,为了促成晴天接到这份工作,袁熙不惜大量吞食会导致他严重过敏的桃子,在医院里打了好多天的针。

我也不知道,从一开始,袁熙就没打算让晴天做他的替身。从一开始,他就打算帮晴天一把,让他进入这个圈子,打拼出一小片自己的天空,不再受穷苦的罪。

因为他看到晴天有着不输他的容貌和气质,更有一种原始的,历尽苦难而沉淀下来的那份冷静和孤寂感。

因为晴天,是阮陶一直一直拼命地喜欢着的顾延。

因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因为袁熙什么都舍不得告诉我。

所以,那个无知愚昧的我,只能粗鲁地将顾延受伤的惊吓和心疼化作最最恶毒的话语,一字一字地刺进袁熙的心脏。

我声嘶力竭地喊:“这一切都怪你!你这个王八蛋凭什么让顾延代替你被那个恶心的蛇咬伤!袁熙你这个王八蛋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我拼命地哭着捶打着袁熙站得笔直的身板,把内心长久以来堆积的恐慌和委屈毫无保留地发泄在他的身上。

我甚至冲他喊:“你怎么不去死?!”

袁熙只是悲伤地看着我,静默良久,才开口说:“对不起。”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不带一丝感情,脸上弥漫着空泛深切的伤感。

他就那样一言不发地转身,一步一步走出医院弥漫着消毒水味道的长长走廊。我发誓,那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悲伤最落寞的背影,就像身后插着无数把血淋淋的尖锐匕首,鲜血不断地涌出来,渗透地上那一道孤独的影子,让人心口麻木。

萧瑟的阳光磕磕绊绊地溅满他离开的路,我站在原地,只觉得眼睛里烧着滚烫的开水。

在我还没意识到自己哭了的时候,刘芒突然冲上来,扳过我僵硬的肩膀,右手干净利落地给了我一耳光。

我被她撕扯着,耳光一个接一个地扇过来,我本能地伸手挡住我的脸。

耳边是她怪兽一样撕裂的咆哮:“我******啊阮陶!你他妈有没有良心!你以为袁熙他做这些都是为了谁!那个狗屁晴天跟他有个什么关系,他就那么贱非得把这么好的出名机会让给他?他就那么贱是不是?!你别以为仗着袁熙对你好就能这么作践他,他他妈的也是妈生的,你凭什么?凭什么?……”夏文静尖叫着扑过来挡在我和刘芒之间,刘芒一下一下挥过来的巴掌有好几下都落在她背上。可是我什么也看不见,也听不见,只有一台巨大的搅拌机轰隆隆地在我脑子里搅着我的**,要把我置于死地一样。

夏文静紧紧地抱住刘芒,大声地喊:“你疯了!你看清楚,你打的是阮陶!是我们的好姐妹阮陶!你别打了!这里是医院!”

刘芒狰狞地甩开夏文静,喊:“滚你妈的,我没瞎,我他妈知道我打的是阮陶,我就是要打她,她良心让狗吃了!医院怎么了,太平间老子也不怕!”

扭曲的,分不清字眼的声音,像浑浊的沙漠突然塌陷在惊涛大海里,温柔地漫过我的头顶,淹没我的喉咙,压迫我的心脏,将我牢牢地锁在黑暗中。

我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总之世界渐渐安静下来,我抱着脑袋蹲在一边,眼泪滚烫地洗刷着我红肿发热的脸。

这种令人窒息的安静让我有点慌乱,脑子里乱糟糟地闪过很多很多碎裂的画面,想起那些年少无知的岁月,我跟在顾延身后跑,刘芒跟在袁熙身后跑。

想起刘芒细长的胳膊像羽翼一样展开,信誓旦旦地说她要做袁熙的女朋友。

想起有一次我被学校的学姐找碴,刘芒就像一只发了疯的小兽,冲过去跟她们玩儿命一样地厮打。

想起她擦擦嘴角的血迹笑着看向我,眼神里闪闪发亮的都是得意,她说:“有我刘芒在,谁也不能欺负你一下。”

也想起在她酗酒后喝得烂醉的夜晚,她抱着我大哭,一边哭一边喊:“袁熙啊袁熙,你这个王八养的孬种,老娘才不喜欢你。喊完继续抱着我声嘶力竭地哭,继续喊,苏源啊苏源,我的小情郎,过来给老娘倒酒!”

我感觉自己被一种莫名其妙的力量紧紧地扼住喉咙,发不出声音,憋得像一只饱胀的河豚,就要爆炸。

是赵小仙跑来喊醒我,将我从泥巴一样下陷的黑暗中捞出来,她睁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坏脾气地问我:“晴天呢?他在哪儿?!”

第一章 你离开我,就是旅行的意义2第三章 他是赵小仙的晴天,不是我的顾延1第二章 王子的最后一颗豌豆,被我弄丢了1第一章 你离开我,就是旅行的意义1第六章 你要是说不出,就在心里想,我听得见第一章 你离开我,就是旅行的意义1第三章 他是赵小仙的晴天,不是我的顾延4第三章 他是赵小仙的晴天,不是我的顾延1第一章 你离开我,就是旅行的意义1第五章 你别以为他对你好你就能这么作践他第一章 你离开我,就是旅行的意义4第八章 你不会再回来,而我也找不到回去的路第四章 他给过的温柔,我留着变成痛4第四章 他给过的温柔,我留着变成痛2第一章 你离开我,就是旅行的意义1第一章 你离开我,就是旅行的意义1第三章 他是赵小仙的晴天,不是我的顾延2第二章 王子的最后一颗豌豆,被我弄丢了4第九章 我们总是以爱作凭借来伤害第四章 他给过的温柔,我留着变成痛2第五章 你别以为他对你好你就能这么作践他第一章 你离开我,就是旅行的意义2第二章 王子的最后一颗豌豆,被我弄丢了3第九章 我们总是以爱作凭借来伤害第一章 你离开我,就是旅行的意义3第二章 王子的最后一颗豌豆,被我弄丢了2第十一章 忘记了我的他,曾来过我最好的年华第二章 王子的最后一颗豌豆,被我弄丢了1第四章 他给过的温柔,我留着变成痛2第三章 他是赵小仙的晴天,不是我的顾延1第七章 那个曾爱我如命的少年挡在了别人身前第一章 你离开我,就是旅行的意义3第二章 王子的最后一颗豌豆,被我弄丢了2第二章 王子的最后一颗豌豆,被我弄丢了1第一章 你离开我,就是旅行的意义1第一章 你离开我,就是旅行的意义2第三章 他是赵小仙的晴天,不是我的顾延1第二章 王子的最后一颗豌豆,被我弄丢了4第八章 你不会再回来,而我也找不到回去的路第一章 你离开我,就是旅行的意义3第三章 他是赵小仙的晴天,不是我的顾延4第一章 你离开我,就是旅行的意义2第一章 你离开我,就是旅行的意义4第十二章 我那么不希望成为回忆第五章 你别以为他对你好你就能这么作践他第四章 他给过的温柔,我留着变成痛3第十二章 我那么不希望成为回忆第十二章 我那么不希望成为回忆第四章 他给过的温柔,我留着变成痛2第七章 那个曾爱我如命的少年挡在了别人身前第八章 你不会再回来,而我也找不到回去的路第四章 他给过的温柔,我留着变成痛4第一章 你离开我,就是旅行的意义3第七章 那个曾爱我如命的少年挡在了别人身前第十一章 忘记了我的他,曾来过我最好的年华第六章 你要是说不出,就在心里想,我听得见第四章 他给过的温柔,我留着变成痛3第一章 你离开我,就是旅行的意义2第四章 他给过的温柔,我留着变成痛1第十二章 我那么不希望成为回忆第十一章 忘记了我的他,曾来过我最好的年华第五章 你别以为他对你好你就能这么作践他第四章 他给过的温柔,我留着变成痛3第四章 他给过的温柔,我留着变成痛1第一章 你离开我,就是旅行的意义2第八章 你不会再回来,而我也找不到回去的路第九章 我们总是以爱作凭借来伤害第二章 王子的最后一颗豌豆,被我弄丢了2第十章 她会竭尽全力地去争取爱第三章 他是赵小仙的晴天,不是我的顾延4第七章 那个曾爱我如命的少年挡在了别人身前第六章 你要是说不出,就在心里想,我听得见第十章 她会竭尽全力地去争取爱第一章 你离开我,就是旅行的意义2第一章 你离开我,就是旅行的意义4第二章 王子的最后一颗豌豆,被我弄丢了4第十一章 忘记了我的他,曾来过我最好的年华第十一章 忘记了我的他,曾来过我最好的年华第四章 他给过的温柔,我留着变成痛3第七章 那个曾爱我如命的少年挡在了别人身前第二章 王子的最后一颗豌豆,被我弄丢了3第六章 你要是说不出,就在心里想,我听得见第二章 王子的最后一颗豌豆,被我弄丢了2第十二章 我那么不希望成为回忆第六章 你要是说不出,就在心里想,我听得见第四章 他给过的温柔,我留着变成痛3第一章 你离开我,就是旅行的意义2第九章 我们总是以爱作凭借来伤害第四章 他给过的温柔,我留着变成痛2第四章 他给过的温柔,我留着变成痛1第一章 你离开我,就是旅行的意义1第二章 王子的最后一颗豌豆,被我弄丢了1第七章 那个曾爱我如命的少年挡在了别人身前第四章 他给过的温柔,我留着变成痛3第十章 她会竭尽全力地去争取爱第五章 你别以为他对你好你就能这么作践他第二章 王子的最后一颗豌豆,被我弄丢了2第二章 王子的最后一颗豌豆,被我弄丢了1第四章 他给过的温柔,我留着变成痛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