崆渺之上,黑云掩空,墨雨如注,百兽齐哀。
夜雨之中,刀光剑影,杀戮横生。咒印妖冶,腾空而起,囚妖塔摇摇欲坠,逃出的众邪祟蜂拥而出,咒印连同结界即将破碎。
落步崖随崆渺派长老、弟子浴身硝烟之中,此时的青年似乎多多少少褪去了稚气,清秀的面容上多了份不可多得的坚毅。
邪祟如同呼啸的海浪翻卷崆渺,众多弟子身首异处,往日神圣高洁的殿堂如今只剩黑暗与残败。
暗夜中,熊熊大火燃烧整片夜穹,白玉般的地面,此刻染上鲜红的血,变得可怖。
落步崖不死不休的抵御外敌,即使五脏六腑被搅乱,即便嘴角的血已经流血不止,他也要咬咬牙继续坚持。崆渺山是他的信仰是他此生的归宿,他容不得被邪恶踩踏半分。
他手中的剑被邪妖震到一边,整个身体被那些妖怪玩弄于股掌之间,似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仿佛失血过多,面前突然一片黑暗,耳边是渐渐消失的打斗声和渐行渐近的呼唤声。
幻梦挥袖甩开那些小妖,将落步崖姐接在怀里。
而后,幻梦唤来蛟龙,只听一阵龙啸,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妖便灭的灭,逃的逃。
幻梦把落步崖交到其余弟子手中,旋即拿起剑投进杀戮之中。
应是许久没出过剑鞘,今夜之战显得异常酣畅淋漓。
刚换的衣裳,此时又变得潮湿不堪,剑下生风,吹的幻梦些许寒冷。
并非抵不过那些妖邪,实在是多的杀不过来。
“以血铸剑!”远远听到墨寒居士的喊声。
对!以血铸剑!女娲氏族的血可御万邪,虽然女娲曾提醒不可滥用,但是如今崆渺山大劫关乎人间苍生,这便是万不得已之时,用一些鲜血又何妨。
于是,幻梦毫不犹豫在掌心划开一道长长的伤口,鲜血滴落在剑刃之上,玉洁的剑身骤然大变,散发出红色的光芒。
幻梦挥剑一路斩杀,不成想那些妖邪一旦碰到剑身便会异常凶悍,根本没有将死之状。
无奈之下,幻梦对女娲石施动法力,只见虹光穿透黑色云穹,继而绽放似花的屏障,妖邪自知情况不对,于是全身而退。那些未来得及逃的小妖皆葬身于屏障中的真火之中,魂飞魄散,化为灰烬。
挺立在崆渺山顶最高处的墨寒居士微微蹙眉,右眼皮持续跳动。
霎那间,黑云散去,墨雨消失,月光洋洋洒洒落入山中,星辰拨开密云,跳进夜空,闪闪发光,崆渺山似乎又恢复如常。
落步崖恍惚间被墨寒居士带进居殿,好生疗伤。
约莫半刻钟,落步崖从昏沉中醒来。
墨寒居士坐在正中间,白色的拂尘静静地躺在他的怀中,墨寒居士一脸慈爱朝落步崖笑。这般慈爱与端容对落步崖来说是不多见的,但是除有大事外。
落步崖起身跪在墨寒居士面前,他低着头,道了一句师父。
墨寒居士拂尘一甩,缓缓问道:“步崖,你心中可有崆渺?”
落步崖投去坚定的目光,斩钉截铁道:“有!”
“那今后让你在崆渺与个人之中选一者,你会如何选择?”
“自是前者!”
墨寒居士又问:“你可明白为师口中的那‘个人’。”
落步崖顿了顿,脑子里浮现起幻梦的脸。
墨寒居士见他迟迟未开口,轻轻合上双眸,继而沉重的道:“崆渺牵系人界苍生,与神、仙有密不可分,孰轻孰重你要心里清楚。”
落步崖重重垂下头,旋即额头贴于双合于地的手背上。
墨寒居士起身,道:“你是为师最看中的弟子,为师时间也不多了,迟早要将崆渺交付于你的手上。”
落步崖皱皱眉,半晌吐出话:“徒儿今后必以苍生为重,不负掌门,不负崆渺!”
许久之后,落步崖心情沉重的走出居殿,腿如被拴上铁链,每一步都很是吃力。
夜色渐渐稀释,光明即将到来。
落步崖无意间望到山顶上的幻梦,于是御剑前往。驻足在她身后,调整好情绪后,才大步肯上前。
“干嘛呢!”落步崖揉了一把幻梦的头,继而蜷腿坐到她身边。
幻梦神色凝重的望着对面山头被大火侵蚀后残破的宫殿,不言不语。
落步崖单手撑着脸,仔细端详幻梦,似乎是要把她牢牢刻进心里。“你还是笑笑吧,太丑了。”
幻梦恍若未闻道:“那么好的地方就这样毁了,不心疼吗?那么好的一个人,又怎么会被心爱的人抛弃呢?可是,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落步崖似懂似不懂,随后站起身。“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为什么还要缠着过去不放,最后忽略现在,忘记还有未来。”
幻梦起身,一脚轻轻揣在他屁股上。笑着道:“你还是笑笑吧,太丑了。”
落步崖苦笑着说:“我从小便于其他弟子不同,天生拥有一双异瞳,再加之师父待我如亲子,其他弟子便越发不喜欢我,常常受到他们的欺负,于是我故意不去练功,故意把自己关进藏书楼,一方面是为了保护自己,另一方面又不肯碌碌无为什么也不会……我小时候爱哭,我一哭就偷偷藏在后山,然后每次都很不幸的找不到回去的路……好几次我觉得自己都要死了,若不是有师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师父便是我父亲,师哥师弟对我再不好,崆渺山也是我的家,没有一个人是不爱自己的家吧……”
说着,落步崖紫色的眸子里泛起波光。
幻梦伸手要去帮他拭泪,他却转身避之不见。把泪藏在身后,把快乐浮在表面,这是他的习惯。
一阵寒风掠过,幻梦侧身退步。
明月前多了一抹嫣红,来者是红衣。
落步崖见怪不怪,上前道:“我不会跟你走,你不要再多费口舌!”
红衣道:“你在这里学不到任何,跟我回去,你才会变得强大!”
落步崖愤然道:“我是崆渺派的弟子,就算是死也决不与邪为伍!”
红衣轻笑,道:“如果我们为邪,你也注定干净不了,你别忘了,你身上有一半的血属于冥界!”
落步崖微怔,哑口无言。
“你口中的正义,口中的邪恶到底算什么!如果神、仙天生正义,那么他们又怎么伤及无辜生灵,如果我们天生邪恶,那我们为什么不反神人仙三界,愿意与三界修成契约。你以为我们是因为弱吗?妖王今日未出面便能让这崆渺山摇摇欲坠,那他若是出面,现在你们还能站在这里吗!我们是不如妖魔两界,但是对付一个人界根本不在话下!至于崆渺山,我们从来就没在意过.我们为什么不那么做,你又知道多少!”
落步崖紧紧握着拳,说不出任何话来反驳。
“他现在身上有伤,有什么话之后再说好吗?”幻梦道。
红衣瞥了一眼幻梦,若有所思,旋即撂下一句“懦弱”便消失在破晓之中。
幻梦望着落步崖,原来他早已知道他的身份。
幻梦拍拍落步崖的手,道:“盘古爷爷很早之前便对我说,邪与正虽对立但平等,这六界哪有绝对的正与邪,不过是按照自己的方式生存下去。有时候这句话还是很矛盾的……有的邪灵就是很讨厌啊,伤害其余无辜的生灵,可是,你在转念一想,他如果不这么做,死的可能就是他自己……好难啊。”
落步崖呢喃着:“苍生不可负……”
阳光渐渐撒向世间,邪灵也正在隐秘之处蠢蠢欲动。光明到来的时候,到底是希望,还是绝望?
夜晚猩红的地面,此刻被照耀的异常血腥,等待苍生的,等待六界的又会是怎样的血雨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