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乌凭着月光,看到骨塔一侧已经风蚀得很严重了,塔角已经有了一个不起眼的窟窿,想起来文皌就是从这里得到那枚玉坠的。陶乌看看自己的手,放在窟窿边比划了下,根本不可能伸进那里面去。索性一使劲,就听“噗”的一声闷向,已将骨塔那整块角的青石捏成了碎屑。然后从容的伸手进去摸了摸,拿出了一个小黑陶瓮和一个扁木盒子。
不用揭开那个陶瓮的盖子,陶乌就能闻到一股焦腐味,肯定是骨灰。打开那个木盒子,里面装着的是一方绢帛,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他来不及细看,匆匆把陶瓮塞回去,就转身离开了吕祖庵。
一路回到市区,先随便找了间还在营业的麦当劳,一边吃东西一边把那绢帛细细的看了一遍。当他看到饕餮二字时,手心已微微沁出汗来,待看完全文,他感到有些茫然。
这绢帛明显是空沁临终之际所书写的,所以肯定全是大实话,那个神秘的白先生到底是谁?是如何救了自己?是他把自己送去秦家的吗?他这样做到底有什么目的?
陶乌抓着绢帛坐了很久,依旧想不透其中的关键,直到发现已经快临近午夜了,才悻悻的回去酒店。“我也在猜这个死道士所说的白先生,跟李凭说的那个会不会是同一个人,或者妖。”陶乌挠挠头发,“那时听李凭描述,我只当他是个有点厉害的妖怪,现在看来,如果是同一个,那就不是有点厉害了。你想,空沁可是张天师亲自教出来的徒弟。张天师大概算是东方这帮子术士中,最厉害的。可是空沁记录的那个白先生,是谪仙之姿,生平未见。”
“那你说这个白先生到底是人还是妖?”柳烟想起以陶乌的说法,那些历来文字里记载的所谓仙人,大多都是妖怪,就觉得这个世界太癫狂了,“对了,最后那句,蓝田青玉,葱岭遗髓,是什么意思?”
“我想大概是说那枚玉坠子的来历吧。那坠子上不正好刻着个‘钰’字么。”陶乌边说边拎起蹲在一边啃鸡翅的文皌,伸手往她脖子上一探,却不见那枚玉坠,“玉呢?”
文皌正咬着一个鸡翅,冷不丁儿的被陶乌揪着脖子拎起来,下意识伸爪挠了两下。陶乌的右手瞬间多了几道红痕,跟着就沁出血珠子来。文皌当场就被吓傻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怎么办,居然把饕餮挠伤了。
陶乌的脸都垮下来了,皱眉看着手里这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蠢猫,舔了舔手上的伤。虽然片刻就愈合了,但还是只想一把掐死她。陶乌的眼神让文皌很忐忑,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可怜巴巴的对着柳烟喵了一声。
“嘿。你个小猫崽子,还知道找靠山了哈。”文皌战战兢兢的样子把陶乌气笑了,随手把她放到柳烟面前,再横给柳烟一个你看着办的表情。
柳烟摸摸文皌的头,轻声细语又问了一遍为什么她变身后挂在脖子上的玉坠没有了,文皌回答等一下,然后转身就又变回小萝莉的样子,从脖子上把玉坠取下来递给柳烟。
文皌第
一次变身时,正赶上陶乌在生气,根本就没注意她变成人是什么样子。这时候看到个纤瘦白嫩、不着一缕的小女孩突兀出现在眼前,忍不住吞了口口水,让柳烟赶紧找件衣服给她穿上。
这大半夜的,本来就没吃太饱,对着这么个自己非常不待见,但看着又细皮嫩肉很好吃的小姑娘,简直就是在对他说,快来吃,这就是很美味的宵夜。柳烟让文皌穿上自己的羽绒大衣,看陶乌的表情就知道他吃货的本质又暴露了,低头轻轻咬住嘴唇,免得笑出声来。
陶乌接过玉坠,对着光又再仔细的转动着瞅了一会儿,然后问柳烟,对玉了解多少。柳烟摇了摇头,说自己基本上对这类东西完全没有认识,只是以前看书的时候,大概知道玉有哪些种类,一向都很难估价之类。
陶乌听完又说,空沁留下的遗书里所说的蓝田青玉,所指的应该就是这枚玉坠。这玉坠拿在手里,虽然润泽,却依然能感受到硬玉的那种质地。尤其是玉坠里那一团冰裂纹,很符合蓝田玉的特质。
不过他自己也不太关注这些东西,所以也无法更具体的从这样一枚玉坠上推测出更多的东西来。但他更感兴趣的,倒不是蓝田青玉这四个字,而是遗书里的最后四个字葱岭遗髓。
葱岭,柳烟眼睛一亮,说这个她知道。古人对葱岭有两种说法,有人认为那里是不周山,比如《山海经》里所说,西北海之外,大荒之隅,有山而不合,名曰不周。但是另外一部分人认为葱岭就是昆仑山,同样是《山海经》里说的,西海之南,流沙之滨,赤水之后,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曰昆仑之丘。
不过中国的古代神话各种混乱,一本《山海经》里前后对不周与昆仑的记载有很多矛盾的地方。以前是当神话看看,从来也没细想过这个葱岭到底应该是在什么地方。而如果从现代地理的角度看,葱岭指的就是帕米尔高原,据说是因为有可能那里生长了很多野葱,或者山崖青翠所以叫了这个名字。
陶乌听完柳烟的话,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说你觉得《山海经》上记录的那些东西,跟现在这个世界能对应得起来吗?不是还有说昆仑山是天帝在人间的都城,而不周山是人界唯一可以去到天界的路径吗。
柳烟从来没想过这些神神怪怪的事有一天会被自己撞上,早知道,以前看书就多上点心了。可惜俗话早就说了,千金难买早知道。听着陶乌话里有话,柳烟也不插嘴,等着他接着往下说。
陶乌叹了口气,接着往下说,其实,《山海经》里记载的那些现在看起来既不合逻辑,又无据可考的东西,曾经都真实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只不过人类的理解出了点偏差,或者说记录这一切的人,加入了太多自以为是的想象在其中。
在陶乌的记忆中,很久很久以前,这个世界还没有那么多人类。那个时候的人,用现在的话说,就是都有敬畏之心,不管是对别的物种还是对这个世界。那个时候,妖兽们都很喜欢到这个世界来,这里就像
是独得上天的厚爱,什么都有。
那个时候,不同的世界之间是没有结界的,所以不单妖兽可以任意往来人间界,有一部分人类也可以去到他们口中所说的天界。但是他却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似乎是从某个瞬间开始,人间界被刻意隔绝了,其他世界与人间界的联系好象是同时全部断绝了。
而所谓葱岭,并非因为那里长生着野葱或者密林。那是不让其数的上古妖兽们,不知道用了多少时间,以一种碧色的、温润又坚硬的物质为基础所建成的世界,或者不能说是一个世界,而应该称其为终寂之地。
那些强大的妖兽预感到自己的生命即将消逝的时候,就会独自去到这处名为葱岭的所在,度过自己最后的时光。而那种既温润又坚硬的物质,后来被东方的人类称之为玉,所以,葱岭终年都被笼罩在青绿色光华之中。
陶乌抬手在空中随手划出了一个大大的王字,然后问柳烟,是否知道这个字的来历。柳烟点头回答说,三横代表着天、地、人,能贯通三界者,方能称其为王者。陶乌没想到柳烟这么轻易就说出了这个字的典故,于是继续关于玉的话题。
古代的东方人认为,玉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它与生气之间有种说不清的关联。因此,在数千年前,这是王者才能拥有的东西,并且强调说君无故玉不去身,或是石之美者有五德。
但其实不管是人类的生气或者是妖兽的灵力,都是可以滋养玉石生长的。久而久之,葱岭的玉可算是有了生命,因此被称之为玉种。而如今人类世界的玉,据说皆是由葱岭之玉所种出的。可是至于是由谁所种、又因何而种,就不得而知了。至于不周山、昆仑山,那些不地都是葱岭的别名而已。
陶乌的这番话,别说柳烟,就连文皌这个小妖怪也没听说过。那个传说中被琼林玉树环绕的仙境,长乐无极的所在,那个神之居处的真相,居然。竟会是妖冢!这个世界,果然很不真实。
看到她们听得目瞪口呆,陶乌补充道,他从来没去过葱岭,这此都是很久很久以前听更老的妖怪们说的。到底那里是个什么样子,他还真说不好,但是等到他要死掉的时候,兴许也是会去那里的。
“你的意思是,这枚玉坠的材质是用葱岭的玉种制成的?”柳烟整理了一下陶乌的话,“你不是说妖怪去葱岭都是等死的吗?总不能在他们死前还拿块玉跑到人间来吧。”
“我的意思是,葱岭那个地方,连妖兽也不会轻易去的。但也可能有些闲得没事干的妖兽会去逛逛呢,一样米养百种人,妖也是这个道理。再说玉这种东西,不管是人是妖,好象都挺喜欢的。”陶乌做出了一个很不负责的解释。
“那个白先生!”柳烟终于想到重点了,“是妖怪!一个喜欢玉的妖怪!还能任意出入葱岭?”“可能。也许。大概。是吧。”陶乌又拿起那枚玉坠在眼前晃了两下,“任意出入,不是没有这样的可能性,但谁没事做尽往坟地里跑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