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昔我往矣

夕阳无限好,悄然已近黄昏,漫天碎星。当再回到潭州时,光景早不是往日,倒应了那年年花香似,岁岁人不同之言。

沈煜离开这几日,北狄整装挑衅入侵,就如挑好日子般不遗余力进攻。幸得守军拼死抵抗才挡下攻势,可也付出了极大代价。昔日一片繁景已虚无,庭院残破,围墙塌方,残垣断壁布满碎石瓦砾,城外大营退入城内,数万人伤亡,主街百姓退往战后区。除去兵士巡逻声,金创药和着血腥味充斥长街上空。

是夜,顾瑾随着月色一路走着,在城墙上寻到了沈煜的身影。

他换回了那一身最常见的修士白袍,随意的坐在城墙上,一条腿曲着,一条伸直,独倚着破损不堪的石墙,几丝墨发落在眼角。沈煜生的清俊,面色淡然,他拿着一壶酒,时不时喝上几口,眼神飘忽不定的。

四周很静谧,百姓们养家糊口的摊位仍零散摆存在街道,小贩一阵又一阵吆喝声似乎还在耳畔。可月光下,没有街道行人,没有吆喝朝天,有的只是一地沉寂。

顾瑾目光不换,且走且停,沿着城墙楼阶到了那人边上,顺手将披风披在沈煜身上。他似是喝醉了,一把握住她未来得及收回的手,嘴角挂着一丝浅笑,哑声道“你来了呀。”

其实这潭州名品清泉酿压根不醉人,只醉心。他喝得极大一口,狭长的眼尾处仿佛染上了一点天边处的烟霞,笑的更加肆意,更加悲怆。良久,眉目间才皆归淡然,缓缓的道:“阿瑾,我是不是一无用之人,将士只是信我重我,却成了今日之局。多少人啊……”

一朝兵变,多少无辜人惨死于北狄铁蹄,老妇失子,新妇丧夫,稚子少父。她们翘首盼着归人,却再无人归。一将功成,万里河山忠骨枯,中州大地洒满热血,一位战士铸成一座界碑,纯粹赤心,皆付吾国山河。

顾瑾柔声道:“世事千锤多变,是人力便有不可及之处,公子,你真的做很好了。”

从少年到青年,他一直待在潭州。为人子女,谁不想承欢膝下,数年未见爹娘身影,得不到父亲一声夸赞,不会有母亲时常比量着身形做贴身衣物,一个人最快意逍遥的日子,尽数付于一城,却从未悔过。

主街尽头处传来细响脚步声,放眼望去是一对妇女,年轻的妇人搀着老妇,佝偻身影,颤巍而行。当两人行至街中央时,老妇似是瞧见了城口上的身影,着急的让妇人快行,向城墙处走去。

老妇右手按着胸口,额头上豆大颗汗珠直流,踉踉跄跄挣扎爬着那城墙楼阶。年轻妇人搀扶着她,眼泪在眼眶直转,道:“娘,您慢些。”

顾瑾急忙过去把老妇人扶至沈煜跟前,年轻妇人在她背部轻轻顺着气,好久,才听到老妇缓缓讲着:“公子啊,我们都好久没见到您了。”

“我儿也好久未归家,老婆子和他阿姊念了好久,也不知吾儿在军中可还勇否。”

沈煜是识得她的,她们一家以卖馄饨为生,常年在这城门口处摆摊。军士过往都爱来上一碗,后来她的小儿子参了军,成了城驻防兵,来来往往间,生意更佳。他曾远远看过一眼她与她儿交谈,知晓那是那一个爱笑有着一对虎牙的少年。

他紧抿唇,思索片刻道:“杀敌无数,勇冠三军,死战不退,壮哉。”

老妇似是满意了,那经岁月洗礼的皱纹显得分外鲜活,她连连点头:“那就好,那就好。他爹呀,早年也是平南王,就是公子父亲帐下的一名将士,在他尚在襁褓,就去世了。后来呀,我儿长大了,竟也走了他爹的路,成了公子您的部下。你说这巧不巧……”老妇边咳边喘仍意犹未尽,搀扶着她的年轻妇人却眼泛泪光,几度哽咽。

归人几时还会归,否然,只怜无定城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沈煜和顾瑾看着两人蹒跚而去,老妇时不时回头看自家摆摊那个点,似还在想着何时可以重新开张。

中州人总是习惯被他们的信仰所保护,相信神明眷顾,可雏鹰不展翅又何以飞翔,当有一天,挽救大厦将倾的那双手离去,眷顾人间的神明坠落,又该如何,是举起火把蜉蝣憾树,还是随历史洪流逝去无影无踪,谁也不知晓。

沈煜望着远方,眼神古波无平陷入深深回忆里,“我年少初次踏上这一方土地时,还不知晓为何平南府世代人会甘心坚守于此,可慢慢却是明白了。因为只要我站在了那个位置上,就是责无旁贷,当仁不让。无数的人,无数的远方,都系于我,我只能一步不退。我将为中州大地镇守北方,潭州三关,大楚境内,免受北狄铁骑之祸。后来……”

后来,后来又怎么样了。

浮云十年间,流光一瞬,从少将军到接过统帅印,主领一方,一城百姓,三关将领,十万军士,平南一府,系于己身,他不再是一人,近侧却再无他人。星奔川鹜,云程发轫,譬如朝露,去日良多。

月沉西山,沈煜的话戛然而止,他将入梦已深的顾瑾搂在怀里,朝着主街尽头走去。

夜将尽,天破晓,晨曦照我归途道,还好,为时未晚。

当顾瑾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马车上,轱辘马车声如细水敲打着汉白玉,靠枕处倒着金色光影,时不时有清风盼耳声。她掀开帘子,只一个小厮在驾车,他从怀中拿出信封交到顾瑾手中,道:“公子交代小人,待姑娘醒后交于你手上。”

顾瑾道:“有劳。”

她揭开,寥寥数字倾覆而出:

朝斯夕斯,念兹在兹。

浅语深深,长乐未央。

我在远方,希卿如常。

愿卿陶陶,永以为好。

她心想,莫非是至此以后,参差相离,不复相见之意吗?

可公子,人非木石,若你心似我心,就知我怎能舍下?

顾瑾从来是个固执到有点偏执的人,临到事头,明知苦楚却也不弃。她不会调头,一腔孤勇而发,但行己事,不问前程。

她不知道离了潭州多远,只能打晕小厮,驾车一路往回赶。世间早无燧人氏,沈煜成了她心中那最后的一捧火,早在初见那日,他就是她余生坚强的理由。

攥紧缰绳的力度愈发加紧,自五里亭外后,冥冥之中,一切似乎都成注定。潭州城兵变来的蹊跷,北狄突袭是早有图谋,还是抓住时机,尚未知晓。那听令赶去王城的五千轻骑看似了无风波,怕早已节外生枝。平南府中的奸细也未查出。还有沈煜,君上同他到底说了什么。

她感觉到一股恶寒袭人而来,手中挥动缰绳的力度不自觉越来越大。她有预感,如果这一次不及时回到潭州,穷其一生,她都很有可能将见不到她的公子。

但愿神佛眷顾,渡我劫梦,余生既行,且走且停,当付诸诚心,一期一祈,十年寒水,只为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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