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一言为定

天色斜阳,暮气云升,卷卷狼烟雾下隐现数以万狼蹄铁印,狼声嚎叫嘶天,震得烟沙滚滚,直逼潭州城。

北狄终是按捺不住发动总攻,四十万铁骑围得潭州水泄不通,潭州援军未知,城内弹尽粮绝,军队百姓又大有死伤。北狄斥候但凡见着信鸽或是活人突围而出,便纷纷射杀遣回,北狄军更是日日在城下叫嚣,势要取沈煜项上人头祭旗,告慰数年战死英灵。幸亏沈煜早先就将大数百姓安置往战后区,整条主街人去楼空,倒也省下不少心力。

须臾几日,潭州风云巨变,乌云聚顶,如负千斤重。走街串巷,楼台听书,流言四起,当神明陨落人间,从前种种便成了被人轻易指责的错。那些在战火中逝去的鲜活生命是错,那些金戈铁马,峥嵘战火的岁月是错,那世世代代守望潭州的平南府是错。那个苦心孤诣、一怀愁绪的青年,几年离索,终究是错。

晓看天色暮看云,一壶浊酒至天明。

红袖楼阁琴声漏,随风直到夜城西。

红袖楼上,琴姬姑娘似还弹唱着那江流宛转,月照花林。可东风恶,欢情薄,俨然陈梦一场,不复如常。拂晓风起,残月将落,徒留几度冷落伤春。

晨曦微现时分,在雾霭撩动下,给潭州洒下漫天希望。

沈煜依旧着那贯穿的修士白袍,金色光束描绘着清俊轮廓,颀长玉立,卷长的睫毛轻轻扇动着,在他眼帘底沉下如夜眸色。

一整夜,他走遍潭州角角落落,从人流留恋之地到空无一人的边缘墙角,这座承载无数先辈鲜血的州境边城,在他手中,怕是保不住了。

沈煜早在学宫出师那日,便是一身白袍,鲜有更改,他待人又从来是眉目含笑,温润如玉。众人从来理所当然将他们的公子架之高台,捧上圣火。可他终究做不了神明,他是凡人,会有七情六欲,会希望付出就有回报,藏在平南一脉里的战鬼血性会让人充满征服欲。

少时初入学宫,沈煜的志向不是所谓守望,而是希望他日带领中州铁骑能横扫六合九州。可是随年岁成长,忠君爱民就像两条绳子紧紧锁住他,和历代平南府人般,他踏进了潭州城,献出了自己的志向和抱负,压抑了自己的血性和征服欲,一心为守护这座城的人而活,一晃数年,活成为中州人所推崇的神明傀儡。

嘹亮劲急的攻城号角声很快传来,熊烈战火升起的硝烟滚滚着弥漫了整座城池,箭矢如飞。冽风中招展的“楚”字旌旗残破染血,在北狄铁骑打开潭州城门时,轰然倒下。时至今日,城破,大厦倾。

且走且停,且行且顿,沈煜感受着滚热的鲜血点点流尽,身体逐渐冰凉无力,原来这就是上古女娲最强的术法,血浴之法,以血引之,重塑现世。流传后世只余残卷,就在大楚学宫供奉。他不知道此法会产生何效用,九州志也无详细记载有过何人修炼,但这却是他为潭州所能做的最后一博。

半梦半醒间,仿若伊人归,原来喜欢一个人,那这世间,山川,江流,湖泊,狂野雨落,万物皆是她,不可躲。

他心心恋恋,寤寐思服的人,远在数十里之外的人,披荆斩棘,持剑迎光,只为他一人而来。

沈煜的眼底满是如似星辰的柔情:“阿瑾,你回来,是和我一起走吗?”

他颤颤的伸出手,想要努力搂那人入怀,却怎么也够不着,轻笑着言:“你可是在恼我,不要生气了,可好。”

沈煜眼神一滞,小心翼翼往前走了几小步,问:“阿瑾,你和我说说话,好吗?”

见那人儿迟迟没回音,他叹息声渐起,却只得继续道:“我没有太多时间了,阿瑾,我是不是从未与你说过,我心悦于你。我想同你一直在一处,我想带你回王城见父亲母亲,那日,我想过的,求君上为你我赐婚。可后来一切。。。唔”

说着说着,许是动情,一口鲜血猛地溢出。

沈煜整个人倒在了地上,无力支撑自己站起来,很显然,在一身灵力泄个八九成,全身鲜血尽除后,他终是到了尽头。沈煜双目通红,泪水从狭长的眼尾滚滚的流了下来。

逐渐地,他的眼神变得迷离,眸底慢慢失去光彩,只余无力挣扎和叹息,只有内心深处在歇斯底里的哀求:

阿瑾,我求求你和我说说话,好吗?我求你,再看我一眼。你不要恼我送你走,沈煜只是想让顾瑾好好活着,仅此而已。

阿瑾,好好活下去,一定要比在我身边好,去找一个爱你胜过自己的男子,相濡以沫,携手到老。

这样就好了。

那个素来一袭修士道袍的青年,那位被整个中州誉为神明的男子,那个北狄称为杀神的统帅,在为这座城流尽了身体内每一滴滚热的鲜血后,带着所有的误解和谩骂死去了。

高高在上的皇室贵族以如此惨淡的方式收场,没有青山忠骨,也没有马革裹尸,甚至于没有遗言,可悲可叹。

当顾瑾一路赶至潭州城时,见着的便是此间光景。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下来,所有成败功过随云散,金光照亮阴霾,白虹贯日,刺眼的很。

潭州城破,北狄人似疯了样。珠钗店中的首饰被士兵明晃晃的戴在身上,绸缎庄的绫罗锦缎被撕个稀碎,就连普通百姓人家的米袋也被扛了出来,他们对中州这块肥沃土地真的垂涎太久了。

顾瑾四处而行,躲着一轮轮巡逻兵。她握紧袖剑,神色不显,催动着灵力不断转换身形步伐。

城中被洗劫,守军战死,数万百姓不见人影,潭州城内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公子,你可还安好。

或许是上天释然,成全了她。

片刻过后,顾瑾在城西一处墙角落找到了沈煜。就像秋日里飘飞的无意柳絮,倒下的沈煜不再有平日眉目含笑,如沐吹风的模样,撕碎柔弱不堪。

和煦日头之下,女子的皮肤白若霜雪,透着点点粉色,与之相衬托的,是盈满泪水的眼眶和眸底沉下一大片阴影。

顾瑾抱紧了沈煜,两人从未有过的靠近。她的喉咙发紧,指尖阵阵发颤,却还是死咬着唇,不让哭出声。

“公子,其实你不知,我就是个天煞孤星,阿娘生我时,难产而亡。没几年,爹爹也相继去世了。都是我,我害了他们,村里人赶我走,我不怨。可是公子,我不想的,我一直害怕,我,怕公子也会离开我。”

她用衣袖拭去泪水,可眼泪就如断了线的玉珠簌簌流下,无穷无尽。

“那日在江城,其实,我真正想同公子讲的,从来不是感激。”

“沈煜,樱花一朝红遍江城关,你却还不知我情深吗?”

莫大的痛楚熏红了她的眼眶,顾瑾的哭声仿佛是从鲜血淋淋的胸腔内撕扯出来的,在这墙角困境处,如小兽般哀哀的低鸣。

“公子,我是恼你的,你甚至都不愿让我与你同死。孤身一人,当真不会难受吗?”

许是再也无法忍受,她几是崩溃,大哭:“对不起,公子……我,是我,害了你。”

她早该死的,天煞孤星之命,注定当不了好人,到头来害人害己。

可时至今日,顾瑾却依旧是无比感激上苍,让她得以有机会跟在沈煜身后许多年。

那份不应有的情愫因此而生,如鲸向海,鸟归林,不可避免,退无可退。

相见恨晚幸未晚,才能够不辜负这世间的万千星辰。

顾瑾拥抱着沈煜,将头低下去,在他耳边轻轻呢喃:“沈煜,你要等我,来生我不愿与你一眸擦肩而过,三生石会见证你我的一见倾心。我要与你相约来生,一言为定。”

寒灯纸上,梨花雨凉,年年风雪寻一人。

一川烟草,满城飞絮,相思似柳,芳尘去。

顾瑾的面色逐渐苍白,豆大颗的汗珠直掉,血色全无。细细看去,胸腔心口处血流成河,分明是生生将自己的灵核挖碎了。

她想,古有剖心为证,以求真情。既求不了今世,便求来生。

“公子,你我一言为定,不可以忘的。”

未完待续,先看看其他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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