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
管明棠的问题只让方子新心下一愣,整个人随之沉默下来,在天津古玩界闯出名气之前,方子新就是一个做假的高手,实际上,鉴定古玩的行家,又有几个不是做假的高手,要不然林林总总各式各样的造假手段,可不叫人防不胜防,因此大多数鉴赏家同样也是造假的行家,不过与其它人不同,年少时,方子新就曾做制过数百件假物,甚至还有一些,还好好的阵放在外国人的博物馆中。
现在管明棠这么一问,倒是让方子新的不知应该如何回答,难不成他准备……瞧着桌上的那副《青马图》,却又在心下摇摇头。
不可能!
若是这管明棠是一玩主,没准也就想弄出几个假货,挣笔银子,可他……显然不是那种玩家,想到这自然也就放心了下来,先喝一口茶,又看一眼管明棠,方子新才开口缓声说道。
“嗯!新画做旧常用的方法是直染法和熏染法。”
方子新这么一说,管明棠的脸上尽是好奇之色,而他的这种好奇和专注却让方子新的心下涌起一阵自得来。
“所谓的直染法,就是将临好的画放在玻璃平面上,用排笔将隔夜的浓茶在画作上反复涂染让茶色完全挂在宣纸上。在此基础上,再用稀释后的阵醋在上面喷洒,使颜色均匀被画纸吸收。如此涂染多次,放置一星期后纸张的颜色发黄,再过一段时间后,纸张的颜色黄中略显灰色。看上去就有了旧纸的感觉。再就是熏染法,就是在东西做好之后,造假的就会把书画挂在一个相对封闭的屋子里用,用点燃椰子壳或者香火,冒出来的烟来熏。经过多日熏烤,纸张上就会呈现出一种淡淡的浓茶色,看起来与旧纸极为相似。”
“嗯,经过这么一染,这纸一下就变了,还真的变得好像古色古香,很有年头了。”
听管明棠这么说,方子新却只是一心下暗自一笑,这不过只是最简单的办法罢了,而且这两种办法都有漏斗可寻,造假的方法很多,像他自己过去造假,就是在作画当中后背染色,经过用藤黄加赭石,染成旧的颜色,还有经过茶水,经过过夜的茶水在纸上涂抹,如果一下,自然也就变成老画,像是卖弄一般,方子新又接着解释道。
“这纸是制好了,可还有一步,就是画上的墨色岁残,这个也简单至极,先画好画,然后就成天放在太阳下晒,只需要晒上几个星期,那画自然也就变成老画了,不单纸看起来旧了,就连墨色也有岁残了,如此一来,倒是能让不少行家看走眼!”
点下头,看着桌上的那副《青马图》管明棠又继续问道。
“我觉得一副古画如果保存的时间长了以后。在它身上,就会留下很多岁月的痕迹。是不是造假者也会从这方面下手,来做一些小的动作。”
“有的就因为有些老画,因为家里搁的时间比较长,容易虫蛀。”
话声稍稍一顿,方子新又看一眼桌上的那副画卷,那副画上就有些许虫蛀。
“所以有些造假者正是抓住别人这样的想法,画外的做旧手法应运而生。例如认为有虫咬过的一定是古画。实际上并不是。造假者往往将做好的画放在生了虫的米缸或者面袋里面,故意让虫子在上面留下蛀咬的痕迹,增加可信度。”
“那除了这个以外,其实要看一幅画它的真假很重要的就是它的落款和印章对不对?”
方子新越是解释,管明棠便越是好奇,同时也对“做旧”充满了兴趣。
“看画先看落款和印章。先看印章是不是那时期的印泥。再断定它是真是假。现在目前做假的人,手腕有高有低,有的是相当不错的。造假者为了能让自己精心做旧后的古画更具可信度。往往再从图录或者印谱上临刻出该画家的印章,盖在做旧的画上。做旧、题款、刻印三个方法下来,这样一幅古画就完成了。其实……”
话到最后,想着自己过去制作的伪作大都卖得了大价钱,颇为自得的方子新却是轻叹口气说道。
“那些人这么做其实都落了下乘,想要做旧画,最简单的办法,其实不是染色、不是烟薰,而是……”
不无得意的把话声一顿,方子新又看一眼管明棠,最后才慢声细语的说道。
“用旧纸?”
“旧纸?”
“对!就是古宣!”
“啊?”
“其实,这个办法再简单不过,如果在制乾隆年间的伪作,就用乾隆年间的阵宣,要制康熙年间的就用康熙年间的陈宣,当然,要是像钱选这样的元代的画作,弄张顺治年间的陈宣,纸张看起来就差不多了!”
方子新的话只让管明棠的内心一阵激荡,听他先前所述,最容易被人识破的是纸,若是直接用旧宣请那些名家为自己作画的话,那岂不是意味着,瞬间,管明棠只觉自己似乎被一卷卷金画银卷给砸中了,强咽口唾沫,看着方子新问道。
“那,这旧纸从那买?”
“琉璃厂、书画坊!都有,其中还有些是从过去太监们从宫里头弄出来的,只要肯花钱就一定能买到!”
方子新的话音一落,却听到管明棠说道。
“那烦请方先生,帮我买上几刀嗯,咸丰或者同治年间的宣纸!”
这边声音一落,那边却有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哟,这不是管少爷嘛!”
顺着声音瞧去,瞧见来人,管明棠忙站起身来,是廖成克,他刚从楼上下来,虽说后来和这位当铺掌柜并没什么生意上的往来,可后来,却还是见过几次,两人现在到也算是熟悉,虽说当初他对自己的手表极尽压价,可那也是生意,生意场上无父子,而且,后来管明棠还了解,那十块钱,实际上已经不低了,就像他说的,其它铺子里,也就是几块钱。因为在这个时代没有几个熟人,几次往来之后,两人现在也算朋友,尤其是自己从他那淘了一些老物件之后更是如此,
“哟,廖掌柜的,您这是……”
“今个铺里没什么事,便约了几个朋友一起喝杯茶……”
朝站在管明棠身边的方子新看去,又抱拳问道。
“这位先生是?”
见来人问道自己,方子新连忙回个礼说道。
“在下方子新,见过廖老板!”
一番客气后,在管明棠的邀请下,廖成克坐了下来,在方子新为其倒了杯茶后方才看着管明棠问道。
“这有阵子没见管少爷了,不知管少爷近日如何?”
廖成克瞧着管明棠,做了半辈子买卖,也就是在他身上,走了眼,若非看电影时碰到老孙,真还真看走了眼,原道他是烟瘾上来的少爷,可谁曾想是一时落了难的“归国华人”。
前阵子,自己可是没少卖给他东西,单是那翡翠镯子就卖了一百多副,至于吊件什么的着实不少,前前后后可是进小十万大洋的帐。
“近日明棠刚与天津的一位朋友准备在北平或天津办个厂子,这不,今日刚闲下来,若非如此,怕早就去拜访廖掌柜的了!”
对廖成克,虽说当初他在当铺压价太低,可管明棠对他多少总心存着些许谢意,若非他的那十块大洋,自己又岂能有今日,更何况,这阵子,靠着那些翡翠镯子以及挂件什么的自己可是没少挣钱。
“办厂?”
管明棠的回答却让廖成克的眼前一亮,虽说现如今市场不景气,可一些人总有自己的门道,于是便试探的问道。
“不知管少爷准备办什么厂子?”
“我准备开一家机器厂,专门制造从美国引进一种机器。”
什么机器啊,从分明就是赌机,不过现在的老虎机与后世不同,纯粹的机械制品,按拉莱的说法,每台老虎机有多达一千八百余个钢铜零件,而且中国还不准老虎机之类的赌具入关,若是想行之全国,除去先前的百把几十台通过零件组装的方式进口外,办工厂生产则是未来的计划。
“机器厂!”
心头猛然一跳,廖成克打量着管明棠,心下却是微微一动。
“不知,管少爷准备把这工厂放在什么地方?是天津,还是北平?”
“北平、天津都可以,只要有现成的厂房就行!”
“厂房……”
沉吟片刻,廖成克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说道。
“我倒是知道一处厂房,若是少爷有意的话,可以去看上一看!”
“哦,什么地方?”
“石景山炼铁厂!”
“嗯?炼铁厂?”
“对,还是北洋那会办的一个铁厂,虽说铁厂差不多建成了,可这十几年即没开过炉,也没炼过铁,不过在高炉附近却有几处闲置的厂房,稍加收拾就能使用,虽说离城有二三十里,可交通却很是方便,工厂不单接有电线、变压器,还有一条铁路直达炼铁厂……”
廖成克如此一说,管明棠即时便对那地方产生了兴趣,若真是如此的话,怕还没有比那更合适的地方,只要稍加收拾就能投入使用,即便是不办厂制造,在那里组装老虎机的话,倒也便利。
“廖掌柜的,若是我没记错的话,那石景山炼铁厂,17年那会就被国民政府给接管了,那厂房可都是政府的!”
一直插不上话的方子新,注意到管明棠似乎有了兴趣,便好意出声提醒道。
“嘿,方先生,就因为那地方是政府的,所以才能租下来不是!管少爷……”
端起茶杯,廖成克将视线转向管明棠,笑说道。
“政府的事情最好办,南京天高皇帝远的,早就把那地方交给了北平军委会,军委会里的那些个东北人,打从丢了东北,一个个都饿的两眼放光,若是您愿意的话,廖某愿意出面帮你斡旋一下,长租十年,一年的租金……最多也就五百块钱……”
政府的?国有资产?
想通其中关节之后,管明棠的脸上露出了笑来,这事,在后世这可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有便不占王八蛋,对这种事情管明棠那里会拒绝,再说,即便是不办厂,在那里组装倒也再合适不过。
“如此……那就有劳廖掌柜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