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要将烟绽留在宫中?”
“我有身孕,她是大夫,女子之间,总方便些。”
阿不淡淡解释着,看着浅意欲言又止的样子,笑着打趣,“你的样子,好像比我还不乐意。”
“我只是觉得没这么简单,烟绽她——”她微一犹豫,“我现在有些看不透她。”
她的担心她自然知晓,只是她也有自己的打算,有些事情,或许能从烟绽身上找到突破。而且,她相信,她那时跟她说的话都是真的。
对感情独一的追求,那样骄傲,又那样理所当然,这一点,她们都是相同。
“浅意,你知道他要调离烟绽离京的事么?”
浅意摇摇头,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却又无法抓到,“皇上的考量我们从来都不知晓,你要不要亲自向皇上求证一下?”
阿不捧着杯子没说话,只是看着杯中的牛奶发起了呆。
“小姐,若是皇后知道皇上根本没有调离您离京的事——”
“她不会向他求证。”
轻轻一句话,饱含肯定。
红萼看着马车内兀自闭目养神的女子,她嘴角挂着浅笑,不若刚刚进宫时的凝肃,此时的表情,显然很是愉悦,那是感染到眼角眉梢的欣悦。
看着自家小姐这般神色,红萼微微定了心,只是心中愈发疑惑,小姐是如何打消了那位的疑心的?
烟绽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眸,看着丫鬟的样子,心里已猜到了几分。
“她,终究是太骄傲了啊……”
她嘴角依旧牵着,却微微有了嘲意,不知是嘲笑她还是自己。
骄傲的以为她也是骄傲的,不会为一份感情而屈就自己,尤其在她说出那样的话后,她便信了。
其实,她也没看错,以前的她,在她还没有出现的时候,的确是骄傲的,可这一身骄傲,在遇见那个叫凤无聂的男人后,早已没有了。
委屈、不甘、嫉恨,却不得不伪装求全着,卑微地守着一份爱恋。
她早已没有骄傲了……
为了他,她变得隐忍,变得不择手段,只是认定了,站在他身边的女人只能是她而已。
一生一世一双人,她要求的自然是独一份不容分享的爱情。
她会让她看着,她是怎么挤掉她成为他唯一的女人的!
看着女子此时明显变得阴鸷的眸,红萼打了寒颤,马车内,一室安静。
误会就像是隐藏在瓷器下的隐秘裂纹,以为无恙,却终会在一天显现出来,到那时,稍一触碰,便是粉身碎骨。
夜晚他回来时,她已经歇下,不过却是毫无睡意。
感觉到身后动静,一只手臂已轻轻拥了她,放在她凸显的不明显的腹部。她羽睫轻轻一颤,却是没有出声。
黑暗中,她能感觉到他定在她身上的视线,看不见他的神情,却是能异常清晰的感受到他此刻难以言述的复杂心绪。
是因为什么?烟绽么?
她只觉喉咙被扼住般的难受,慢慢将头深深埋在枕间,深怕泄露了一点哭声。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哭了,越忍泪水就越发作对似的滚落,将枕头湿了一片。
空气中似有人轻叹,她浑然不觉,身体被人轻轻的转过。
“阿不,我后悔了。”
他是那样骄傲且自负的人,却竟然对她说出这般挫败无力的话?她伤心的同时心又猛地一缩,后悔什么?后悔娶她了?
拼命忍着呜咽这才溢出声来,哭声不大,却是抽抽噎噎的带着整个身子都一颤一颤的,一张脸更是憋得通红。
凤无聂从没见过她这般,尤其是现在还怀着身孕,从来都是运筹帷幄的人此刻脸色却是显露出明显的慌乱。
“不哭不哭,哪里不开心哪里不痛快要打人还是骂人都冲我来。”
她拂开他伸来的手,根本不让他碰。爬起来下床,泪水涌出来就拿手臂狠狠一擦,赤着脚一边抽噎哭着一边就要出门。
“你上哪儿去!”
凤无聂一颗心从她下地起就悬着,眼见她开门的动作眉头就是狠狠一跳,一急之下便控制不住语气。
一看她被自己吓的一个瑟缩心里又是一阵后悔,刚想要缓下语气安慰她一句“凤无聂我们好聚好散吧”气的立马黑了脸,几乎是从牙齿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
“你再说一次。”
她嘴硬要出口的话在看见那散发着阴森煞气的男人时消得无影,心里更觉委屈,眼泪不要钱似的滚滚落下,堵着一口气夺门而出。
“该死的!”
凤无聂哪敢容着她这样跑,恨恨落下一声低咒便飞身出去。
要抓她,很容易,可他根本不敢碰她,一个是怕刺激到了她,再者又怕她激动下情绪波动过大影响身体。
只能是黑着脸不远不近的跟着,又是气愤又是担忧,尤其是看到她身上淡薄的衣服和赤着的脚时,怒气便再也控制不住的朝一般侍从吼了出来。
“一群狗奴才,还不赶紧去取衣服和鞋子过来,等着朕诛你们九族吗!”
“奴婢(奴才)该死,奴婢(奴才)该死!”
可怜满皇宫根本不知发生了何事跪了一地宫女太监,皆不是被吓得神魂聚散,又是被盛怒中的皇帝一个怒吼,这才有人回过神来没命似的奔着取衣取鞋。
本是安睡的夜,此刻却是灯火通明,一众宫婢苦劝哀求的声音更是在后宫中传了一处又一处。
夏末初秋的夜,已渐渐有了凉意,阿不一路哭,一路走,哪里还顾得了周遭哭着跪着苦劝却不敢近身的宫人。
不知道走了多远,也不管走到了哪,想直接走出皇宫算了,却发现根本就找不到路。
突然就气自己很废物,一种无措突袭全身,就像夜路里迷失的孩子,忽的蹲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一众宫侍只觉天都塌了,纷纷跪了一地连连磕头,而后边慢慢走近的人,更是叫他们尝到了开天辟地来的恐惧。
将毯子紧紧盖在她身上,却也不起身,只是紧紧搂紧了那哭的伤心的女子,禁锢的手臂带着压抑而霸道的力量,他吻着她的泪,赤红的眸凝着扑天灭地的深与浓。
“你是要我的心,疼死吗?”愤怒、担忧,所有种种皆化为嘴边的无奈与心疼。
她只是闷声流泪,任他给她拢暖了脚后穿鞋。
明明是帝王,却做出这般伏低之态,阿不只觉心里抽疼的厉害,什么不满,什么委屈,统统都及不上他此刻的温柔与疼惜。
渐渐的,她哭声渐止,看着他亦是一身单衣,脚上也是毫无一物,忽的就是满满的心疼。
“鞋、鞋子呢?”哭后的气息还是不顺,她一问,早有宫女战战兢兢递上了龙靴。
他这才在她的注视下笑着穿了鞋。
“衣服穿起来。”
“不怕,抱着你就暖了。”
她还来不及回话,他已一把横抱起她,“先回去,好不好?”
他语气带着轻哄,宛若怀中的是一件易碎的珍宝,直到她轻点了头,轻轻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在众人噤若寒蝉的退避中,夜,终于再次回归安静。
凤无聂终究是担心她的身子,亲自为她把了脉,又吩咐下面熬了姜汤,一番伺候,自不在话下。
直到收拾妥当,他才重新拥了她躺下。
轻拍着她的背,就像哄小孩般,脸上微有沉思,她今天的失控,他隐隐是有些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