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宇瞧若珣两颊微红,含情脉脉地看着真舒尔,便知道女儿家的心思原是如此,遂笑道:“我们珣儿见过真大人?”
若珣有些羞涩,立到了茜宇一边,低声道:“是……”
茜宇不想若珣尴尬,故而不再细问,抬眼看了舒尔,却觉得他淡淡的不似方才热情,心里有些奇怪,却也不追究。只是笑道:“这么多年不见,珣儿陪母妃去亭子里下盘棋可好?我们也好说说话。”若珣看了一眼舒尔,甜甜一笑,便应下了。
茜宇又问:“大人不是说要给本宫画像么?一会子本宫与长公主下棋时,您尽可作画!”
真舒尔琥珀色的眼睛里有闪过一丝失望,他却不能推辞茜宇,遂抱拳道:“臣遵旨!”
缘亦见此,忙的一叠声吩咐下去,又派人过来撑船,又遣人取棋盘、坐垫,又叫人去丹青阁拿了真舒尔的笔墨纸来,众人少不得一阵忙活。
而这时刻,阳光已尽情展颜,万里清朗没有一丝云彩。皇宫的东南角建有宜人馆,那里最是瞧得见阳光的所在,与之比邻的便是王美人所住的昭云殿,一个从六品美人独住一殿,可想其王氏虽没有妃嫔之位却有妃嫔之尊。
章悠儿款款下了风辇,立在宜人馆前看了看不远处的昭云殿,低声问身边的古嬷嬷道,“王美人最近身子还好么?”
“前日里接驾,王美人亦列其位,奴婢看着脸色还好。今日早晨也在宫外候旨,面色也红润些,比从前好着许多。”
章悠儿听了默然不语,才抬手要扶嬷嬷,便有宜人馆的行事李荣抖了抖袖子笑盈盈上来托住了自己的手,遂道:“你这奴才,怎么也不进去通报一声?”
李荣垂首笑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奴才已派人进去禀报了,奴才怕小太监、小宫女儿伺候您不妥帖。”
章悠儿款款起步,冷笑道:“照顾你家主子才是正经。”
李荣听说,嘻嘻笑了,恭恭敬敬地托着皇后的手一径到了宜人馆的正殿。
“臣妾不知娘娘驾到,请娘娘恕罪!”蒙依依跪在门口,身上竟还穿着家常睡袍,发髻也松松地绾在脑后。自然,她是这个宫里唯一一个从来不去坤宁宫候旨请安的人。
章悠儿并不奇怪她慵散的装扮,一手扶了起来笑道,“是本宫来得唐突了。”便挽着她一同进去,宜嫔将上座请了皇后,因自知仪态尽失,一时局促地又挽发鬓又理衣袂,却觉得这番更显窘迫,最后便只双手握着垂立一边。
章悠儿见了,不免微笑,对古嬷嬷道,“请娘娘回里面换了衣裳,替娘娘把发髻梳好了。”古嬷嬷领命来请宜嫔,蒙依依默默福了福身子,顺从地跟着古嬷嬷进入寝室,少时便一袭轻纱罗衣款款出来了。
悠儿命人将她的座椅搬在面前,又要了茶水点心,才慢慢开了话匣子,“欢儿今日身体可好?昨日身子不舒服,可要紧?”
蒙依依一愣,遂轻声道:“欢儿已去了书房,身子尚好。”
皇子们卯正便要开课,此时已近辰正,蒙依依一早忙着照顾儿子顾不得梳妆也罢,然儿子走了一个时辰多,还是一身睡袍示人,的的确确有失体统。章悠儿屏退了左右,自顾喝了香茶,笑道:“宜嫔这里的茶香啊!”她看了眼蒙依依,又道,“二皇子他真的没事吗?权太傅昨日向皇上汇报皇子们的学业功课,本宫正好在侧,却听他说二皇子如今身子依旧比兄弟几个弱些,可是真的?”
蒙依依的眼圈也红了,双手扶着自己手中的碗,微微颤了颤,低头沉默了许久,一言也没有。
章悠儿静静地看着她,嘴上有淡淡的微笑。这样耐心地对待一个极富个性的妃嫔,恐怕连她婆婆张文琴当年也没有这样好的修为。
“其实……”蒙依依终于开口了,“娘娘您不来找臣妾,臣妾也当去坤宁宫脱簪请罪的。”她轻轻呼了口气,“皇子们接受严格的教育是最自然不过的,可是……皇子们接受教育也是为了有一日能为国有用,或保一方疆土,可欢儿他……这宫里上上下下又有谁正眼瞧他是个皇子呢,更不说来日能有什么事业了!”蒙依依的眼眶湿润了,“臣妾总想,不求欢儿有如何高的才学,有如何强的武艺,这样只更遭人忌恨,臣妾只求欢儿安安分分,完完全全,便无他想了。”
章悠儿轻声一叹,将蒙依依手中那碗已凉了的茶拿下放于案几上,又双手握住了她,温和道:“你要如何呢?你要谁来正眼瞧你的欢儿呢?他是皇嗣,只要皇上认定了,就任谁也不敢说一个‘不’字。本宫是国母,欢儿自然也是本宫的儿子,难道本宫能容忍他人欺负自己的骨肉吗?”
蒙依依颔首看着皇后,细长的眉毛微微耸起,章悠儿笑道:“宜嫔你是个聪明人,本宫今日来的目的不说你也会明白。权太傅受皇命教导皇子,他不敢待轻任何一个,也不会刻意针对哪一个,皇上相信他,本宫相信他,所以你也要相信他。”她顿了顿道,“皇上这几日忙于朝务少有闲时,却还是担心你会因昨日之事平添不自在。皇上对你的心思如何你最清楚,你与皇上的儿子难道能随便叫人欺负的吗?”
蒙依依垂首不语,半刻后立起身子,在悠儿面前伏下,哽咽道:“臣妾明白了,皇后娘娘放心,日后臣妾定敦促二皇子安于学业,并照料饮食起居,好让他与兄弟们一起日日按时上课。”
章悠儿亦起身,款款道:“宜嫔自然是明白,本宫很放心。不过……皇上再忙,也有闲的时候,不时不定地就会来宜人馆小坐,宜嫔还是要注意仪容才是。”
“臣妾谨记!”
“你身子弱,本宫不多打扰,好好歇着吧!”章悠儿含笑一语,便径直向外走去了。
“恭送皇后娘娘!”蒙依依再直起身子时,章悠儿已在殿门外消失了,她扶着桌椅缓缓爬起来,眼神不复柔弱,贝齿轻轻咬着唇角,一滴泪珠顺着脸颊滑落。
章悠儿出得宜人馆,颔首仰望碧蓝的天空,对古嬷嬷道,“也太冷清了,连一个雀儿也没有。”
古嬷嬷却在一旁道:“娘娘,王美人侍立良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