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心瑜不知道,所以心底很慌,就像有人往平静的湖面投掷了一颗大石子,溅起的水花让行人慌乱。
小宫女被她这一摔吓得七魂没了三魄,赶紧将人扶了起来,声音里都染上了哭意,“娘娘,您没事吧?”
楚心瑜抬头迎着晃眼的日光看了几秒后,自然的阖上眼眸。她突然间觉得其实没有什么东西会是放不下的,热水溢到手上你会松手,阳光刺激到眼眸你会闭眼,只要痛了便会抽抽丝剥茧般将所有执恋一并带走。
“我没事的,你先下去吧。”楚心瑜叹口气,怨怪自己明白得太晚,一颗心都快沦陷个彻底的时候才记起这样的名言警句。
小宫女没走,陪着她站在满是桂花香的庭院里神伤。微风拂过带走透明液体融入松弛泥土中。
楚心瑜的衣服上湿了一片,她皱眉头,难道是下雨了吗?抬起手往脸上一抹才知,原来是她哭了。
她哭得隐忍,只有肩膀小弧度的在颤动,像受惊的小兽不敢哭出声来,怕不远的野兽听见会回头将它吃掉。
一直到夜里,谢林然没有来,她却睡着了,只是眼眶红肿得厉害,让人看着有些于心不忍。
楚心瑜想啊,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因为谢林然而哭了,这古代又不是只有他一个男人,她非得扒着不放不可。
可是想来想去都觉得不行,她还是出家好了,一斩情丝三青色,此后再不入红尘。
只是谢林然,你会觉得惋惜吗?以后别人对你笑得灿烂时,你能从那人脸上找出我的痕迹吗?
楚心瑜睡得不安稳,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当了尼姑,谢林然却只是笑着说,“你早就该这样了。”
楚心瑜找到谢林然,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当尼姑?你当真想以青灯古佛伴一生?”谢林然提高了声音,满脸威严,“楚心瑜,你到底有何居心?这皇宫是你想出就出,想进就进的吗?若你去当了尼姑,朕的颜面往哪儿搁!”
楚心瑜苦笑着,并未答话,轻轻摇了摇头,“你不懂。”
谢林然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看她,“你既然这么想去个清静的地方,朕就成全你。宫中有一处地方当比得上寺庙的清静。”
语毕,谢林然微微一顿,继而又道:“传朕旨意,将楚氏打入冷宫,让她在那个所谓的清静之地好好反省。”
楚心瑜微微一愣,点点眸光中尽是黯然,随即,她委身叩礼,“多谢皇上。”
不是她不愿意执着,而是他不让她执着。本以为她日日夜夜的等候守护,会换来善果,结果呢?到头来,还不是落得个这般下场。她原本的心愿十分简单,就是求得个一人一心,白首到老。她倒是遇见了这个人,只是这个人,并不愿如此。
若是这样,在她看来,还不如不要遇见。
站在门旁的公公面不改色,微微弯腰,作了个请的姿势,“娘娘,请您移步。”
楚心瑜点点头,没有带有半分留恋,只是在迈不开步子前看了谢林然一眼,他仍然是那副冷淡的神色,看不出任何波澜,可她隐隐约约感觉得到他的怒气。
谢林然也只是淡淡扫视了眼楚心瑜,率先离开。
楚心瑜阖上双眸,只愿自己陷入这一片黑暗之中,片刻,她睁开双眼,仍然不见日前的光彩,“劳烦公公带路。”
一路上,楚心瑜呆愣地走着,任凭被一些宫女小声议论,有些大胆点的宫女,还对她这个失宠的嫔妃指指点点。
楚心瑜不知道自己随着公公弯了多少条路,走了多少条小道,总之,她来到了冷宫前。
冷宫的地理位置十分偏僻,无人路过,因为长期没有人居住打扫的缘故,厚厚的灰尘堆了一层又一层,她瞧见身旁的公公有些避之不及的模样,也便说道:“公公请回吧。”
公公微微点头,连忙迈着大步子离开了。
楚心瑜缓步走进冷宫,迎面而来的潮湿气息和让人作呕的味道充斥着她的鼻腔,将她包裹其中。因为被迎面扑来的灰尘呛到,她轻咳了几声。
死一样的沉寂。
墙角的蜘蛛网缠了一团又一团,楚心瑜目不斜视,似是看不到这一切,伸手轻轻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走了进去。
屋内没有一丝光亮,黑沉沉的一片,像是被墨水染了的天空。借着门外蹿进来的亮光,楚心瑜寻了把木椅落座,双手合十。
佛说,有因必有果。若是她当日不来到此地,是不是也不会落得个这样的下场?他是君临天下,万人之上的君主,她的愿望,终究是太过奢侈了。
自古以来,似是定好的宿命那般,他总会坐拥佳丽三千,流连在温柔乡里,她这个简单不已的愿望,着实太过荒唐了些。
可是,即使她明白这一点,也还是走不出心结,逃不开那一座牢笼。她不是什么抱负天下的男子,没有那样宽广的胸襟,她的心里,也只容得下他一个人。既然如此,那他为何不能同她这般?更何况,他应该还是爱她的吧。
若不是如是,那他为何会那样紧张她?听司徒顾君说,自她病了以后,他便衣不解带,寸步不离地照顾着她。那个时候,他不是什么帝王,只是她的林然。
楚心瑜仍不阖口,默默地念诵着佛经。
夜晚随着月亮洒下的第一缕月光悄然而至,听到屋外有声音,楚心瑜这才走出屋子。
突如其来的光亮让她好不适应,只觉得眼前明晃晃的,辨不清方向。
“娘娘,奴婢给您送饭菜来了。”送饭的宫女满脸不屑,语气里不由得带了几丝讽刺。都怪她运气不好,才被派来这个晦气的地方给一个失宠的嫔妃送饭菜。
“放在那儿吧。”楚心瑜摆了摆手。
宫女冷哼一声,重重地把碗搁在一旁的木桌上,随后便怪声怪气地说道:“娘娘啊,您慢慢享用,奴婢先走了。”
楚心瑜没有搭话,她根本没有这个心思。借着月光,楚心瑜看到桌上的饭菜全是素菜,看来,是他特意吩咐的吧。
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楚心瑜将碗端起,不管饭菜有多冰冷了,她还是一口一口,从容不迫地吃着。
若是没有遇见他,她兴许还是那个单纯活泼的小姑娘,还可以和司徒顾君一起玩桥牌,对于这等饭菜,她根本吃不进口,一看到它们色泽晦暗就避得远远的,可如今,她一口口地咽了下去。
佛说,缘劫相生。他是她的缘,亦是她的劫。
楚心瑜并没有将饭菜吃完,吃了不到一半,她便将筷子放下,往屋里走去,许是怕没有光亮,她才并未见屋门完完全全地关上,只是半掩着,几缕月光便伺机钻了进来。
楚心瑜摸索着在冰冷的木床上坐下,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在附近乱动,她心下一慌,听到几声“吱吱吱”的声音,脸色更加惨白。
她向来都怕老鼠,原来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听说过,冷宫里的老鼠是多么的可怕,只是如今当真见了,只觉得直出冷汗,背脊发凉。
楚心瑜将头深深地埋进自己的臂弯,蜷缩成一团,浑身瑟瑟发抖。
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如今,只有她自己一个人,才能偿还这条路的债。
另一边,司徒顾君听到楚心瑜被谢林然打进冷宫的消息,晚膳都还未用完,便赶着往殿外走,可还没有走出殿内,古纳觉应便拦住了她。
“司徒顾君,这件事情,你最好不要插手,这是楚心瑜她自己的选择。”古纳觉应话语温柔,安抚着司徒顾君的情绪。
“可是,楚心瑜与我情同姐妹,冷宫那样的地方,她是万万呆不得的。”司徒顾君的情绪稍微冷静点了,可面色上还是写满了担忧。
“明日,谢林然便要娶戎国公主为后,所以,楚心瑜还是在冷宫比较好。我可以命人帮你封锁消息,不让楚心瑜知道。”古纳觉应思索周全,司徒顾君只得点了点头。
寝殿内,灯火通明,华丽的大殿香烟袅袅,却寂静得可怕。
谢林然今晚并没有召见任何一位妃嫔侍寝,他根本无那样的心思。如今已是深夜,他辗转反侧,迟迟无法入睡。
他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但她居然向他扬言要出家为尼!削发成了尼姑,也便意味着要远离红尘烟火,远离男女情爱,也便自然而然地远离了他。她就这样想离开他?就这样想避开他么?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又为何要为自己挡下野兽的攻击,甘愿身受重伤,卧病在床?
难道,她这样的讨好他,只是为了他是龙座之上的帝王?
一连串的问题缠绕着谢林然,他只觉得自己的思绪乱得不行,对于楚心瑜的请求又气得不行。人人都求他赐予自己荣华富贵,她呢?却求他赐予她出宫为尼的机会!当真不把他放在眼里?
殿门外,兰嫔正笑意盈盈地走来。
“劳烦公公通报一声,臣妾给陛下送安神汤来了。臣妾担心陛下,这才令婢女过来瞧瞧,未曾想到陛下还未入眠,便也熬了这些汤。”
说着,兰嫔身后的婢女将一些碎银往守门公公的手里塞去。
公公笑着点头,也便入了殿内。
“皇上,殿外兰嫔娘娘求见,很是担心皇上您,特地大半夜地给您熬了些安神汤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