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过去了,预感中的危机并没有出现,墨子风的心却越发不安。这情形像春节放雷子,明明点燃了炮捻儿捂上了耳朵,却没有听到那一声爆响。不同的是,这个雷子的炮捻由小特务毛阿根点燃,墨子风只能在煎熬中被动等待危机的来临。
这是一场痛苦的等待,饶是墨子风具备坚强的神经和百折不挠的忍耐力,仍然被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压得喘不过气。墨子风想从戴笠、马六六和毛阿根脸上发现一丝端倪,有意找他们汇报工作或私下闲谈,但是这些特务们对他的态度一如既往,从戴笠和马六六的脸上根本看不出异常,倒是毛阿根对墨子风表现得更加尊重和谦卑,这也许是他亲眼目睹了墨子风杀人时的彪悍和威猛,从心底敬畏的缘故。
也许这一页翻过去了!墨子风有时会抱着侥幸的心理这样猜测,但理智立马推翻了这种侥幸心理,他深知这个世界每件事情都有因果关系,蓝衣社派毛阿根去无锡绝非无缘无故,而自己作为一个特工也不能依靠侥幸生存。那么,“雷子”为什么没有爆炸?墨子风猜想,第一种可能是毛阿根没有汇报,第二种可能是缺乏证据在秘密监视,第三种可能是戴笠布下了圈套和陷阱。
凭墨子风对蓝衣社的了解,第一种可能基本排除,从毛阿根在车厢的反常表现可以看出,他一定掌握了有关墨子风的重要情报,毛阿根对蓝衣社忠心耿耿,加上立功心切,必然会把掌握的情报原原本本汇报给戴笠和马六六。这样看来,只剩下第二种和第三种可能——戴笠派人在秘密监视,或者给墨子风设下了陷阱。
到底是什么圈套?陷阱设在哪里?墨子风一时无计可施。
忽然想起了在学校准备毕业考试的骆家红,在这浮躁烦闷的时候,骆家红那一抹笑靥是最好的镇静剂。墨子风想尽快握着她白皙的手,搂住她纤细的腰肢,亲吻她清纯可爱的面颊,那样的话这世界上所有的烦恼和忧愁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想到这里,墨子风迅速换了一身米黄色西装,揣上派司离开了蓝衣社的庭院。
墨子风赶到中央大学时,恰巧听到当当的钟声,学生们三三两两走出了教室。墨子风在密集的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骆家红,此时她身穿淡蓝色短襟盘扣上衣,配着黑色裙子,白色长筒袜,黑色带盘布鞋,乌黑的头发上插着红色发箍,看上去青春靓丽,纯真秀气。刹那间,墨子风感觉清风扑面,心旷神怡,心里荡起无尽的爱恋之情。
骆家红远远看见墨子风,面带微笑小跑着奔了过来,喘息着说:“你怎么来了?我刚考试完!”墨子风说:“想你了,过来看看!考得怎么样?”骆家红笑道:“还不错,都答完了!”墨子风说:“看来我们应该庆祝一番,你想吃什么?”
骆家红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说:“我现在还不想吃东西,不过我听说夫子庙来了一个算卦先生,算卦可灵验了,咱们去算一卦怎么样?”墨子风奇道:“呦,你可是大学生啊,还信这个?”骆家红呵呵一笑说:“看看去,心诚则灵嘛!”说罢双手抱着墨子风的胳臂上了街道,叫了一辆黄包车往夫子庙而去。
路上跑了一个多小时,车夫累得气喘吁吁,墨子风多给了车夫几块钱,携着骆家红进了小吃街。此时已是中午,小吃街人声鼎沸,两人找了一家干净的小吃店,要了几个鸳鸯烧饼、翡翠包,喝了一碗豆腐脑,这才进了夫子庙。
夫子庙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路两边有元宵摊、甑儿糕摊、棉花糖摊、五香鸡蛋摊、弥漫着臭味的臭干子摊,还有挎篮卖状元豆的、卖牛肉干的、卖秋油干的、挑牙虫的以及铁匠、铜匠、金银匠、修表匠、剃头匠、雨伞匠……最吸引人的是杂耍艺人,四周围了很多大人小孩儿,看到精彩处连声喝彩。
骆家红东张西望,忽然看见路边有一面卦旗,上面画着人脸正面像,人脸下有“李半仙麻衣神相”四字,一个年过半百的卦师坐在条桌后闭目养神。骆家红对墨子风低声说:“就是这家,我同学说他算得可准了!”说着拽了墨子风走了过去。
两人刚坐在条桌前的凳子前,卦师睁开眼睛打量了一番,缓缓说道:“金童玉女,前世缘分,天造地设,佳偶天成,可谓世间绝配!”骆家红脸色一红说:“请问卦师,请看看这位先生的前途事业如何?”卦师仔细端详墨子风一番,感叹道:“公子出身名门,天马行空,可惜幼年慈母见背,如今父子二人尚且天各一方,不知在下说得对否?”
墨子风心中一惊,暗思:“自家身世除了戴笠、骆家红,南京再无人知晓,难道这卦师果有神通?”还是点点头说:“先生说得对!”
卦师继续说道:“阁下天庭饱满,地阁方圆,胸有北斗七星,脚踩乾坤世界,前途不可限量,出将入相也是易如反掌!”说罢,忽然眉毛一耸,叹息一声说:“可惜啊可惜!”骆家红急道:“可惜什么?请先生明言!”卦师缓缓说道:“这位先生误入歧途,如明珠暗投,光华蒙尘,如果一意孤行,难以修成正果,恐怕还厄运连连,难以善终。可惜啊可惜!”
墨子风听到阿谀和警示之语并不觉得喜悦或郁闷,因为他根本不相信这些江湖术士,但是当卦师说出“胸有北斗七星”这句话,还是让墨子风吃了一惊。这个胎记除了骆家红之外,南京再没人见过。那天在宿舍换药,骆家红突然进门,看到墨子风胸前七颗黑痣,如北斗七星一般,觉得很是神奇,当时两人还说笑了一番。难道是骆家红暗地告诉了卦师?
骆家红瞥了墨子风一眼,说:“不知卦师可有破解之法?”卦师朗声道:“俗话说得好,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既然是误入歧途,自然要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世间万物,阴阳包括,有生有死,有喜有忧,不如意的,跳出三界五行,就是要脱离这个范围,不受这个范围约束,自然可以自由自在,鸿运长久。”
墨子风听到这里,故意装出疑惑不解的神情说:“先生,如果跳出三界五行,不知该往何方修炼?”卦师呵呵一笑道:“阁下天资聪颖,悟性超群,想来自会改换门庭,创造一番宏图伟业!”墨子风听到这里,已知卦师话意,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大洋放在条桌上,说:“谢谢先生指点!”说罢携了骆家红的手站起身来,抱拳施礼离去。
骆家红依偎着墨子风边走边说:“卦师算得果然不错,我也觉得你不能在蓝衣社工作,你的职业太危险了,我有时候真为你担心!”墨子风笑道:“放心吧,等我赞够了钱我就金盆洗手,带你远走海角天涯,好不好?”骆家红听了,脸上露出了微笑。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不知不觉进入古玩街,忽听远处有人喊道:“瞧一瞧,看一看喽,新出土的文物价值连城,家贫贱卖喽;皇帝诏书,贴在家中驱病辟邪喽!快来看,快来买喽!”
墨子风顺着声音寻去,见路边一地摊儿,破布上放着各式各样的古物:鼻烟壶、水烟袋、青铜塔、琉璃盏、玉观音、金佛像,还有一沓发黄的书法字画。摊主是六十多岁的干瘪老头儿,戴瓜皮帽,留八字胡,蹲在摊前反复吆喝叫卖。
墨子风蹲下身子翻看这些文物,见大多都是赝品。刚想离开,忽见字画堆里埋藏一个黄色锦缎的卷轴。墨子风眼前一亮,连忙伸手抽出,展开一看惊见缎面墨迹陈旧,字体潦草,竟然是洪秀全的遗命诏书。这诏书别具一格,俨然是一首绝命诗,上面写着:“寻寻觅觅万里行,宝剑染血江山红,云雨宫闱千女秀,州府县乡还梦萦!”
墨子风仔细看罢,心知这卷轴是真迹,不仅暗自庆幸,便对摊主说道:“老先生,这幅字卖多少钱?”老头儿哈哈一笑说:“看你年纪轻轻却是识货的主,这可是洪秀全的遗命诏书,在我这个摊子这幅字最贵。我看你懂得鉴赏,给你一口价,要是付法币一百块,付大洋九十块?”
墨子风摸摸口袋,只有三块大洋和二十块法币,估计骆家红也没带这么多钱。墨子风担心卷轴被别人买去,便掏出派司说:“老先生,这是我的工作证,先押你这里,等我拿钱来换可以吗!”老头儿接过一看,竟然是蓝衣社的派司,登时脸色发白,急忙说道:“长官要是喜欢拿去就是,钱不钱的无所谓!”
墨子风本是诚心购买,没想到老头儿如此惧怕蓝衣社,便让他留下家庭住址等回去再派人送钱。那老头儿唯唯诺诺,让墨子风方便时到摊前还钱就是,也不敢留下墨子风的派司,抱拳鞠躬送走了墨子风,竟如送走瘟神一般。
两人走在街上,骆家红大发感慨:“子风,你看蓝衣社多遭人恨,老百姓看见特务像看妖魔一样,我劝你听了那卦师的话,换一个职业吧。”墨子风笑道:“好!我听你的就是!”
天色渐暗,墨子风知道回去路程遥远,便叫了两辆黄包车,让骆家红坐第一辆,自己坐了第二辆,两车一前一后返回中央大学。墨子风在车上想着卦摊儿情形,怀疑骆家红提前把信息告诉了卦师,两人合演了一出双簧,心中觉得好笑。
忽听“咚”的一声爆响,墨子风翻身跳下车子,低头一看原来是黄包车炸了胎。车夫极为抱歉,替墨子风拦了另一辆空车。墨子风坐上新车,远远看见骆家红在前面招手,催促车夫快些追赶。恰在这时,一辆自行车“嗖”的一声从墨子风身边驶过。
墨子风感觉骑车人的背影有几分熟悉,便盯着看了一会儿,突然看见屁股上露出半截枪管,猛然想起此人是乔装打扮的毛阿根。墨子风疑心大起,叮嘱车夫和自行车保持距离,不远不近跟随,看他到底在干什么。
墨子风乘车一路跟踪,快到中央大学的时候,毛阿根忽然不见了。墨子风送骆家红进了校园,望着她窈窕的身影远远离去,忽然打了个冷颤。刹那间,墨子风豁然开朗,毛阿根并不是在监视自己,而是在监视骆家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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