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子风和谢思宇在朱家寨曾有一面之缘,除此之外再没关系,说起来也不算熟络。不过今天情况紧急,鬼子的刺刀尖儿快顶到屁股了,陆森命悬一线,在这走投无路的生死境地,墨子风这才临时抱佛脚腆着脸求人援手。没想到谢思宇居然不避凶险开门接纳,墨子风自然乐意借这个码头避避风头。不过,墨子风闯荡江湖多年,落井下石的事儿遇到不少,雪中送炭的事儿还没见过,心底仍有一丝疑虑,一时也不敢大意,唯恐钻进了别人设下的圈套。
谢思宇倒是性格豪放,谈笑风生,言语中对墨子风礼敬有加。墨子风虽然心存疑惑,却也知道好歹,自然诚心相待,知无不言。两人一路上边走边谈,竟如多年的好友故交一般。只是谈起日本鬼子的时候,墨子风发现谢思宇剑眉紧锁,烦闷愁苦,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心中不知缘故,一时也不好刨根问底。
墨子风惦念陆森的伤势,说:“不知道我那位兄弟在哪里治伤?”谢思宇说:“我这就带你去!”说着带领墨子风进了寨门,穿过一片操场来到一排石屋前。
守在石屋门口的仇战雄正狼吞虎咽地啃着馒头,时不时从门缝往里面偷窥,或侧着耳朵听一会儿,忽然看见墨子风到来,忙迎上前说:“少爷,你让俺寸步不离陆先生,可是医生气人得很,说啥也不让俺进去!”墨子风听了拍了拍仇战雄的的肩膀,示意他去吃东西,自己趴在门缝往里面窥探。透过门缝望去,墨子风一眼便看见了躺在床上陆森,此刻他满头虚汗,牙关紧咬,显然忍受着巨大的疼痛。屋内有一个白大褂医生和一个瘦老头儿围着陆森救治,不时传出手术器械叮叮当当的声音。
墨子风见陆森没死,悬了半天的心这才放下,站起身来对谢思宇拱手道:“谢大哥,大恩不言谢,日后定当……”话没说完,谢思宇拦住话头说:“哎!谢来谢去有啥意思?我本来姓谢,一辈子不缺谢,这个谢字你以后别给我说了,好不好?”话音刚落,石屋的门打开,一个戴口罩的医生从里面走出,一边解口罩一边说:“谁说姓谢的就不需要谢啦,我偏要他谢谢我!”说着面朝墨子风说:“墨少爷,谢谢我吧!”墨子风见这个女医生颇为面熟,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忙抱拳说:“谢谢!非常感谢!”那女子呵呵笑了几声,声音如银铃一样清脆,说:“你们若晚来一个时辰,他的血就流干啦!好了,他现在没事了,我的活儿干完了!”
墨子风急忙推门进了石屋,见陆森脸黄如纸,却呼吸均匀,知道已度过生死难关,只是还没有苏醒过来。突然看见瘦老头儿在打扫卫生,便朝着他点点头说:“谢谢救命之恩!”老头儿眼内亮光一闪,随即拘谨地低头说:“多亏了谢医生给他输血,要不然这人也活不了!要感谢,找谢医生,我就是一个打下手的,在手术室干了点杂活儿!”
墨子风奇道:“谢大哥,你们寨子可真不简单,这里还配备了医生和手术室?”谢思宇哈哈一笑说:“这个医生你在朱家寨见过,她是我妹子,叫谢红英!你可不要小看她,她可是肄业于沈阳医学院的学生!这些年弟兄们杀人越货,打家劫舍,死伤在所难免,红英靠着这两间手术室和简单的医疗器具,救活了不少兄弟,手艺也练了出来!她说没事,那陆先生就一定死不了!”墨子风说:“听这位大叔说是令妹给我这位兄弟输血,真是感激不尽!”
谢思宇脸色肃穆,说:“妹子只要看到抗日的好汉,一定会全力以赴救治,输血倒也不算什么!墨少爷,你早饿坏了吧,红英今天亲自下厨准备饭菜,咱弟兄过去好好喝上几杯!”
墨子风见陆森生命无碍,弟兄们也吃上了饭,心里略微有些安慰,这才有心思观察眼前这个匪巢:这个寨子背靠山丘,山体有一个洞窟,正对着洞窟的是厚重的山寨门楼,褐色麻石筑就,看上去异常坚固。从寨门往两侧延伸几百丈的是杂石筑成的寨墙,尽头处和山体混为一体。寨墙厚重,顶部垒着箭垛,几个持枪小喽啰在上面来回巡逻,远远望去竟如城堡一般坚固。墨子风叹道:“早就听说过老龙洞,没想到如此雄壮!”
谢思宇说:“你看到的只是外表,洞内另有一番天地。这座寨子原是明朝东厂的秘密练兵基地,延续到现在已有几百年了。徐大当家的年轻时带领三十多名兄弟拉杆子,无处安身,便杀了占据城堡的豪绅,夺过这个城堡当了营地。这个山洞很大,每年夏季经常会从里面传出呜呜的怪叫声,当地人传说山洞里盘着一条巨龙,一到夏季就会发出呼唤同伴的声音,所以这个寨子也叫老龙洞!这些年,为了防备官兵围剿,这里的寨墙每年都要修葺加固,算来已有二十多年了,因此才有了现在的规模。”
说话间来到一个老龙洞,墨子风进去一看,发现这个山洞宽阔通畅,一条丈把宽的通道看上去没有尽头,通道两侧都是青砖垒成的房屋,每个房间都有木门,有的敞开有的紧闭,足有几百间的样子。谢思宇介绍说:“这是弟兄们住的地方!”墨子风随着谢思宇往前走了百十步,转了一个弯儿,眼前豁然开朗,一缕光线从山头洒下,却已经出了这个山洞,接着进入了另一个石洞。
这个石洞虽然空间略小,收拾得却颇为洁净,还散发着淡淡的香味。洞内布置素雅,桌椅板凳保持着原木的色泽。谢思宇见墨子风四处端详,呵呵一笑说:“你在这里可以四处走走,我看看红英做什么好吃的!”说罢往洞内走去。墨子风闲着没事,仔细端详洞内的布置,忽然发现正中石壁上挂着一副卷轴,上面赫然写着一个“仇”字,字迹饱含浓墨,力透纸背,书写人显然倾尽了全身的力气。墨子风在石洞内边看边想,忽然想起了阎王寨的山洞以及和曲采桑相处过的那个山洞,觉得它们颇有相似之处,却又明显各不相同,不仅为千里金牛山鬼斧神工般的地质奇观而感叹。
想到这里,墨子风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顿时明白了当年洪秀全把天国宝藏埋在金牛山的缘故。很明显,洪秀全巡游云州,发现这里山洞奇特,才有了在此地埋葬宝藏的想法。这笔巨额宝藏应该埋藏在一个极为隐蔽的山洞,由数百甚至数千人经过不懈努力才逐步完成。这个神秘宝库肯定经过了精密的设计、算计和谋划,绝不可能通过山体形态和外表特征就能找到宝藏,也绝对不会因地震、洪水等因素发生什么意外。开启这个神秘宝库的唯一密匙便是那两张藏宝图和破解藏宝图密码的洪氏遗书。可笑的是,日本人竟愚蠢到让工兵拿着金属探测器四处探宝的程度,看来他们过于相信自己的器械而忽视了中国人的智慧!
墨子风神游片刻,忽然看到石壁上挂着一柄短剑,剑鞘精美雅致,便走上去取了下来。刚要拔出细看,忽听有人说道:“没经过主人同意,乱动人家东西,这样不太好吧!”墨子风一惊,扭头一看,却是刚才的那个女医生谢红英,只是白大褂换成了黑皮衣,衣领处露出一圈洁白的绒毛,显得颇为雅致。她一边往饭桌上摆菜,一边盯着墨子风看,似乎在探究眼前这个男人。墨子风一时窘在哪里,悄悄地把短剑放归原处,朝谢红英点点头以示歉意。
谢红英见墨子风发窘时像做错事的孩子一般,莞尔一笑说:“听我哥说你很厉害,是真的假的?”墨子风说:“厉害什么,都是他们瞎传的,我要是厉害的话,还能被鬼子撵得到处跑!”谢红英盯着墨子风的眼睛说:“我看你心里可不是这样想的,你在想,我总有一天会将他们斩尽杀绝,对不对?”墨子风说:“我心里咋想的,你怎么会知道?”谢红英说:“眼睛不会撒谎,我只要看着你的眼睛,便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们在说什么呢?”谢思宇提着一坛酒走了过来,嗔怪道:“红英,墨少爷是我们的客人,不要太放肆了!”谢红英摇摇头说:“哎呀!什么老爷少爷的,我最烦这个。墨子风,大家年龄相近,要是你愿意我以后就叫你子风,你叫我红英,怎么样?”墨子风笑道:“这样最好,其实我最烦人家叫我少爷!”谢思宇笑道:“我老妹儿就这样,啥都好,就是肚里存不住话,别介意啊!”墨子风说:“这样最好,心直口快的,省得别人费心思猜来猜去!”
三人落座,谢红英斟完酒,谢思宇端起面前的酒碗说:“子风兄弟,你虽然年纪轻,却敢于挺身率领队伍抗日打鬼子,冲你这份担当和豪情,我敬你一碗!”墨子风端起酒碗说:“谢大哥,红英妹子,今天墨子风和众弟兄走投无路,二位接纳收留,我借花献佛,代表众兄弟敬二位一碗!”说罢一饮而尽。谢思宇、谢红英也随即干了。喝了三碗酒,吃了几口菜,谢思宇放下筷子说:“子风兄弟,不知道今后你什么打算?是继续打鬼子,还是在这深山老林里躲起来?”听了这话,谢红英便盯着墨子风看他如何回答。
墨子风三碗酒下肚,感觉热血上涌,刚想慷慨激昂地说上几句,忽然看见谢红英探寻的目光,便讪然一笑说:“不瞒谢大哥,我即使不打鬼子,鬼子也不会放过我。况且,洪武门五百多口人、双龙镇四百多口人、牛角坳二十多个兄弟的死都和我有关系,他们都在天上看着我呢,我想为他们报仇!墨子风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这一腔热血还是有的!”谢思宇说:“可是,以你们现在的实力,怎么和鬼子抗衡?”墨子风说:“游击队的力量现在是很弱,但是我们不会放下打鬼子的枪!”
谢红英听着墨子风从心底说出来的话,对谢思宇点点头说:“大哥,不如把你的打算和子风谈谈!”谢思宇刚要说话,忽然有一个小喽啰跑进来报告:“三爷,大当家的让你过去,说有要事商量!”谢思宇说:“知道了,我马上就去!”随即对墨子风说:“这时候叫我,肯定有要紧事,红英陪你吃饭,我去去就来!”说罢起身离开,墨子风忙起身相送。
谢红英想了一会,对墨子风说:“徐麻子这时候找我哥,会有啥事呢?不会是看中了你们的人枪,想劝你们入伙儿吧!子风,我可告诉你,如果他有这个念头,你可不能答应!这个徐麻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墨子风点点头说:“这个我倒不担心,我担心的是鬼子追来会连累你们!”谢红英呵呵一笑说:“连累?即使你不在这里,鬼子也不会让我们安生消停!”
二人正在说话,一个年轻汉子快步进洞里,说:“红英姐,鬼子包围了山寨,炮都架上了。谢大哥让你带墨少爷和那些兄弟出去躲一躲!”谢红英一惊,站起身说:“铁锤,鬼子有多少人?”那个叫铁锤的汉子说:“看不清,总有三四百人吧,还有一群狼狗!”墨子风一听这话,说:“该来的总会来的,我不能躲,我们走了鬼子肯定对你们报复!”谢红英急道:“你这是什么话,你在老龙洞就要听我哥的安排,跟我走!”墨子风说:“即使走,我也得带着那些同生共死的弟兄!”说罢起身向洞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