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青在宫外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桂妈妈。想到之前面对被破坏了的马车以及受惊的马,那位安郡主依然可以扭转乾坤,纵然她很可能是他的敌人,可他心里还是有些佩服这个十五岁的少女。
可惜了。
他解下腰间的酒葫芦,抬头看了一眼橘色的残阳,饮了口酒。巷口传来悉簌的脚步声,他眯了眯眼,看着来人寒声问道:“杀还是留?”
桂妈妈被石青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意惊了下,虽然她一早就知道老爷为蓉贵妃特地挑选的这个贴身侍卫对除了蓉贵妃之外的每个人都是一副冷面孔,可是石青今天的气场实在是太强大了。她瑟缩着抖了下身子,挤出了个“杀”字。
石青敛眸,声音冰冷的道:“告诉娘娘,我会见机行事,请娘娘放心。”说完他身形一纵,转瞬消失。
苏秦是在蓉贵妃冰冷摄人的目光中与皇后一同离开的永福宫,想着蓉贵妃那一张几乎可以开染坊的脸,皇后心情奇好。“珂儿,本宫新换了厨子,不如今晚你就留在朝凤宫陪本宫说说话好了。”
苏秦知道她上回只是提了下为皇后每日请脉的御医,如果皇后足够聪明,定也会将厨子一并换掉。“既是义母的意思,珂儿留下就是了。”
皇后拍着她的手,极是疼爱,“是本宫谢谢你才是,若不是你发现的早,本宫怕是到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只不过刘蓉那个贱人么,就不会有珂儿这样的福星了。”
苏秦微微一笑,“是义母吉人天相,自有神明护佑,珂儿不过是误打误撞。”
皇后看着她的眼神愈发柔和了些许,果然不好大喜功,是个心绪内敛的孩子,难怪会被冷漠的南阳王世子如此宝贝着。可是转而想到蓉贵妃的为人,皇后又不免担忧的皱了皱眉,“珂儿,往后蓉贵妃的传召,你若能推便推了,她那个人邪乎的很,千万莫要与她硬碰硬。”
苏秦温顺的点了点头。
皇后新换的厨子做的一手好菜,不但美味,就是瞅着都能让人食指大动。晚膳时,皇后特地命人请来了敬妃。这是宫宴后苏秦第二次见到敬妃,福了福,便只是静静坐在一旁,听着皇后与敬妃的谈话。
敬妃虽和皇后说着话,眼神却不停的在苏秦沉静的脸上梭巡着。尽管她也有心撮合自己那个顽劣不堪的侄子与安郡主,可是玉衡毕竟是她亲手抚养长大,在骆鸣与玉衡之间,她倒是更偏向于玉衡。
“皇后姐姐果然是好福气,不但有慈云公主,如今又多了个安郡主,看着真让人羡慕。”敬妃虽已近四十,却淡雅美丽,说话时唇角始终挂着点点笑意。
听到敬妃提到自己,苏秦颦眉,暗暗审视着敬妃。敬妃虽抚育了玉衡,可终究自己没有生养,难免会有此一叹,可是不知为何,苏秦却觉得敬妃无论是语气还是那笑都没有丝毫的哀叹。
皇后微微一笑,“敬妃妹妹还年轻,以后还有机会。”皇后只以为敬妃是在感叹她入宫多年却始终没有生养的事情,便安慰道。
感受到苏秦审视的目光,敬妃冲她淡淡一笑,点了点头。
晚膳的气氛很融洽,敬妃离开不久,便听殿外传来周明的唱和声,“圣上驾到。”
皇后眼底闪过一抹惊诧之色,圣上已经许久没来朝凤宫了,今晚怎么会突然来这儿?莫非蓉贵妃跑到圣上那告了自己一状?快速的回忆了一遍今日在永福宫中所发生的一切,皇后自认并没有哪里不对,可是想到蓉贵妃那张泫然欲泣的讨厌嘴脸,她的心里又不确定圣上深夜来此到底为何。
苏秦握了握皇后的手,淡淡道:“义母莫要担心,也许圣上来此只是想来看看义母。”
永福宫中炎帝一定看到了蓉贵妃的丑恶嘴脸,倘若炎帝心中没有生出丝毫芥蒂,那当初就算慕容洺从中作梗,苏氏满门也不会在还没有过堂的情况下被判斩立决。倘若炎帝还算得上是个明君,不多疑的话,也就不会猜忌舅父秦羽凡谋逆,而致使秦氏一门满门被斩,只剩下表姐筠若一人。
正想着,一袭明黄赫然跃入眼帘。苏秦忙福了福,尽管心中早已波涛汹涌,脸上却仍是一片平静。
炎帝似乎早就知道苏秦今晚会留宿在朝凤宫中,面上并没有太多的惊讶,眸色深深的看了一眼苏秦,笑道:“皇后能瞧得上的女子可不多,真心喜爱的更是屈指可数了。”
皇后不知炎帝此话究竟何意,但见炎帝面上没有她所想到的怒意,便示意紫玉领着苏秦先去偏殿,她则亲自为炎帝斟了杯茶,小心翼翼的观察着炎帝的神色。
炎帝神色如常的喝着茶,皇后只觉得气氛有些凝滞,便试着提了提不久之后为苏秦补办及笄礼的事。
炎帝似乎心情不怎么好,看着像是听的认真,可思绪早已经飘了出去,皇后低叹一声:“圣上,关于珂儿的婚事,您觉得南阳王世子如何?”
圣上久久未发一语,皇后又关切的问了句:“圣上,您今日气色看上去不是很好,可是朝堂上出了什么大事?虽然后宫不得干政,可作为圣上的结发妻子,臣妾是真的担心。”她一边说着,一边起身跪下。
炎帝蓦然抬眸凝着眼前雍容华贵的皇后,是啊,虽然皇后不是他真心喜欢的女子,可是却的的确确是与他举行过大典的结发妻子,他慢慢放下手中茶杯,弯身将她扶起,看着她的眼神也越发温柔,“朕乏了。”
皇后又惊又喜,忙道:“那臣妾给圣上揉揉额角吧,臣妾记得大婚那晚,圣上就赞过臣妾的手法很是特别。”
炎帝淡淡一笑,携着皇后一同进了内殿。
苏秦在偏殿里一直没有听到炎帝离去的声音,便熄了烛火。
当蓉贵妃听说炎帝留宿在朝凤宫时,她几乎气炸了,整个永福宫中气氛压抑逼仄,桂妈妈看着蓉贵妃的神色,想要上前劝几句,却被蓉贵妃毫不留情的喝骂出去。
第二日,阳光明媚,苏秦难得一夜无梦,玉衡昨晚就让人递了短笺,称一早会来接她。站在阳光下,微风拂来,衣裙轻轻飞扬,长发乌黑如瀑。远远看去,宛若一幅清逸绝伦的仙谪画像。
皇后在窗前看着那一抹纤瘦却倔强的背影,眼中也不由的掠过一丝惊艳之色。“珂儿,本宫今日起的着实有些晚,紫玉可有为你传膳?”皇后在窗前冲她招招手。
苏秦回头,唇边漾出一丝淡淡的浅笑,炎帝昨晚留宿在朝凤宫,想必蓉贵妃一定慌了手脚,竟然让桂妈妈去朝凤宫声称她病了,却不知此举只会令尚在猜忌中的炎帝愈加厌恶。
“义母,珂儿已经吃过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款步走到皇后面前,今日是与筠若表姐见面的日子,她已经在宫中耽搁了许久。
皇后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敬妃昨日还千叮万嘱一定要等南阳王世子下朝之后才可让你出宫。”
苏秦颦眉,玉衡对她的确是体贴入微,她抬头看了看日头,“听海公公说今日朝事不顺,恐怕还得等许久才能散朝,珂儿还有些事耽误不得,还请义母准珂儿出宫。”
皇后凝眉想了想,便吩咐紫玉安排了几个武功高强的侍卫随行,苏秦觉得君忍就候在宫外,根本没有这个必要,可皇后执意如此,她拗不过,也就只好作罢。
因为已经耽搁了许久,出宫之后苏秦故意让马车行至永和楼。看着苏秦做二小姐打扮出现在永和楼,秦筠若明显有些惊诧,忙命人为她包了些新研制出的糕点,这才与苏秦上了三楼雅间。
“珂儿,这是你让我这段时间记录的关于逸彩楼的开奖信息。”秦筠若递给苏秦一摞厚厚的纸张,“还有那些养殖在永靖江中的鲂鱼已经开始产卵,你看需不需要再拓宽一下拦网?”
上回苏秦让秦筠若大肆收购的鲂鱼被她暂时寻人养在永靖江中,许是永靖江的水质更适合鲂鱼,鲂鱼竟然提早产卵。
苏秦凝眉想了会儿,“拦网是一定要拓宽的,不过最好是可以买下永靖江的经营权,筠若姐姐,这事办的如何?”
秦筠若皱了皱眉,“我已经去了几次漕运总督衙门,只是河道总督实在是贪财的很,这几次虽花费重金,可也只是勉强批给我们永靖江的一个支流。”
“是吗?”苏秦若有所思的喝了口茶,眼底闪过一抹兴味,“只要他贪财,便是他的弱点,这段时间筠若姐姐先莫要再去漕运总督衙门,用不了多久,河道总督一定会亲自来永和楼的。”
“真的吗?”秦筠若有些不信,“可是他毕竟是朝中之人,我们不过是个商贾,珂儿你真的确定他会来吗?”
“筠若姐姐难道没听过‘官商勾结’这个词吗?若是没有我们这些商贾,你以为那些贪官的胃口如何会越变越大?”想到前世那些可恶的达官显贵是如何刮剥她们苏家的泼天财富的,苏秦眸底闪过一抹冷色。
两人又说了几句,苏秦便带着秦筠若命人早早备好的糕点出了永和楼。
上马车时,苏秦只觉脊背一寒,前世的经历让她对危险有着超出一般闺阁女子的敏锐,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君忍,果然看到君忍已经抬手握上了腰间佩剑。她冲君忍轻轻摇了摇头,嘴角扬起一抹诡谲的笑容挑了帘子进了马车。
上了马车,苏秦并没有直接回平阳侯府,而是让车夫先去了八宝阁。虽然近来永和楼的糕点已经算得上是京都贵女贵妇的桌上必备,可是却并没有影响到八宝阁的生意。
她下了马车进去买了糖蒸酥酪以及几样八宝阁的招牌糕点后,再次上了马车。
马车行到自八宝阁到平阳侯府必经的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巷时,苏秦命车夫停了马车。
车夫不解的道:“安郡主,还有一会儿就到平阳侯府了,您……”
“我突然想起有东西落在了八宝阁,烦请你帮我取一下。”苏秦一脸淡淡的笑意,可那双如深井的眸子却散发出一丝寒意,车夫是无辜的,她断然不能让他受了连累,所以方才便将帕子故意落在了八宝阁里。“是一方绣着紫藤的帕子。”
车夫刚走出巷口,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冰冷的声音,“安郡主,你果然有颗菩萨心,不过你终究连累了这些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