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对于所有人来说都很漫长,唯有竹楼里,此刻还亮着烛火,隐约可以瞧见两个人正坐在窗边的小几上下着棋,气氛安静而祥和。
“玉衡,你心里藏着事。”苏秦手里拈了棋子突然开口。
玉衡从棋盘上抬眸看她一眼,唇角扬起一个笑容,淡淡道:“哪里。”
苏秦抓握住他将要落子的手,“这局棋你一直在模仿着我的棋路,根本就心不在焉,你还说自己心里没藏着事?”
玉衡沉默的看了眼棋局,将手中的黑子放在棋盘上,“方才只是一种战术,你瞧,我没有在模仿你。”
苏秦无奈的叹了口气,冲他晃了晃手中的白子,温声道:“还说自己心里没藏着事?这次该是我落子才是。”
玉衡的眉不易觉察的微微挑了挑,淡淡道:“许是最近太累了。”
“是吗?”苏秦若有所思的应了声,“今日大小姐突然发疯了一般对玲珑公主喊打喊杀,这事圣上一定不会轻易就算了。你方才随皇后一同去了皇宫,圣上是什么样的态度?”
玉衡眸底划过一抹异样,轻轻握了握藏在袖中的虎符。圣上的态度让他对先前的认知产生了动摇,他不确定究竟圣上是否是当年派人刺杀爹的凶手,可是那杯御酒却的的确确有软骨散。
“玉衡,不管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在你身边,就像当时我被关在暗室里时,笃信你会出现一样。”苏秦对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慢慢道。
玉衡笑着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子,眼波越发的温和柔软,“许是明日或者过几日圣上便会下赐婚的圣旨还有……为我封王的圣旨。”
“哦。”苏秦点了点头,笑道:“那以后见面我就该唤你声‘南阳王’了。”
玉衡恼恨的戳了下她的额头,“只许叫玉衡,不许叫别的。”
苏秦看着他那气恼的样子,眸底慢慢浮上些许的担忧,玉衡心里的事会不会与封王圣旨有关呢?因为那道圣旨又令他想起了当年所有的悲伤往事,可是她又觉得哪里不太对。
两个人又说了会儿话,便见妙珠脚步匆匆的进来:“小姐,四小姐她正在老夫人那儿哭闹呢,苏妈妈让人来请小姐过去劝劝。”
苏秦眉梢轻挑,她离开碧春阁时白语薇虽然极为哀伤,可是断然不可能因为平阳侯爷的冷酷无情就闹到老夫人那儿,想了会儿,一脸难色的看了眼玉衡。
玉衡冲她笑笑,“天色不早,我也该回去了。”
苏秦走了几步忽然又脚步匆匆的折返回来,对上玉衡探寻的目光,毫不犹豫的扑到他的怀中,双臂用力抱住他,“别忘了你永远是我的阿土猪。”
玉衡轻轻“嗯”了声,默了会儿,道:“我没事。”
当苏秦与妙珠去了竹院时,只见白语薇神情寥落的跪在院子里,大声哭喊道:“祖母,好歹娘也是平阳侯府的姨娘,就算娘有错在先,父亲也不该让人带走娘的尸身啊!”
苏妈妈一脸为难,猛一抬头就看到站在院门口的苏秦,忙迎上去:“二小姐,这可如何是好?老夫人方才已经吩咐了若四小姐还是这般不知分寸,就要一同丢到庄子上了。”
苏秦瞥了一眼白语薇,“到底怎么回事?”
苏妈妈忙贴近了道:“似乎是因为侯爷不想在大小姐大婚前治丧,所以便让人带走了三姨娘的尸身。”
苏秦唇角冷冷一牵,平阳侯爷还真是冷漠无情,自私自利,崔明珠好歹也与他夫妻一场,想不到死了之后连个像样的葬礼都没有。
这一刻她莫名就想起了上官若云,记忆里上官若云是一个温婉优雅的女人,虽然原主记忆模糊,可是她仍旧清楚的记得上官若云临死前对白珂说过的那句话。
“珂儿,你父亲怀疑娘的贞洁,娘百口莫辩,唯有一死,不但可以自证清白,也可以保下你这嫡女之位。”
眼前腥红一片,上官若云穿着大婚时穿着的喜服,踩上了脚凳……
她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走到白语薇身边,“白语薇你清醒一下,如今就算你喊破了天又有什么用?让人带走三姨娘尸身的是父亲,不是祖母!”
白语薇原本颤抖不停的身体顿时僵了一下,她目光凌厉的看向苏秦,霍的起身,嘶吼道:“你不是我,你不会知道娘死在自己怀里是什么样的感觉!”
苏秦敛了神色,目光掠过白语薇因为伤心过度而苍白如纸的脸,然后收回视线,低了嗓音:“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知道什么是丧母之痛,什么是眼睁睁看着至亲之人惨死的哀伤还有无助吗?”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在昏黑的牢房里,当慕容洺告诉她苏府上下被判斩立决时她的心痛无助,相比现在的白语薇,她的痛比之重百倍千倍。
似乎是被苏秦语气之中浓浓的哀伤惊住,白语薇诧然看向苏秦,久久无语。
苏秦猛地抓握住她的手腕,“白语薇,眼泪是没用的,你那不值钱的眼泪不可能让一切都从没有发生过,同样的三姨娘也不会因为你的哭天抢地而重新活过来,记住我的话,哭只能说明你是个弱者!”
这一刻,白语薇连哭泣都忘记了,怔仲痴愣,呆呆的看着那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嘴唇翕张了两下,却发现此刻一切语言都显得那么得苍白无力。
娘生前爱错了人,注定到死都是这般悲惨的结局,娘说的没错。
见她似乎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苏秦松开了手,转而看向苏妈妈,“苏妈妈,我进去瞧一下祖母,烦请苏妈妈送四小姐回荷花苑。”
看着那清丽的背影推开老夫人的房门,白语薇咬了咬唇,二姐姐说的没错,现在她若一直这么闹下去,只会让自己也陷入更加难堪的境地。
苏妈妈长吐出一口浊气,若知道二小姐这么能耐,她早就命人去请二小姐过来了。
听到门响,原本坐在榻上,双眼微阖,口中念着《大悲咒》的老夫人手里的佛珠微微动了动,“四丫头终于肯回去了?”
苏秦面色平静的走上前,“四妹妹也只是伤心过度,想清楚了也就是了。”
老夫人睁开眼,冲苏秦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当年真是难为了你,小小年纪便经历了丧母之痛,祖母每每看到你,心就一揪一揪的痛的厉害。”
苏秦眼眸微垂,虽然现在她因为锦娘的缘故而亲近老夫人,可是她还是无法苟同当年老夫人为了保住嫡妻之位送走亲生女儿的做法。既然当初做出那样的决定,现在愧疚也好,弥补也罢,又有何用? шшш ¤ttka n ¤C〇
天色已蒙蒙亮,东方天际露出鱼肚白。
苏秦换了一身素淡的青衫,坐在妆台前,淡淡瞥了一眼铜镜里正在为她梳理长发的妙珠,笑嗔道:“你那嘴再噘下去都能挂上油瓶子了。”
妙珠索性放下手里的桃木梳,“小姐昨晚为什么帮四小姐,就让她一直闹下去,惹恼了老夫人将她丢到庄子上去陪三小姐好了。”
苏秦唇角弯了弯,回身抓住她的手,“你这丫头,我还以为是君忍招惹了你呢。”
妙珠沉了面色,“小姐,奴婢和你说正事呢。”
苏秦唇畔的笑容不由加深,“我也在和你说正事啊,如果君忍敢欺负你,我一定不会轻饶他。”
“小姐。”妙珠急道:“难道小姐忘了当初四小姐是怎么陷害小姐的吗?”
苏秦但笑不语,一直沉默的锦娘无奈的上前拍了拍妙珠的肩,“这世上没有一成不变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小姐不会无缘无故帮四小姐的。”
妙珠愣了一下,用力跺了下脚,一脸委屈的道:“小姐,你什么都瞒着奴婢!”
苏秦嘴角抽了抽,妙珠什么都好,就是喜欢胡思乱想,她拉着妙珠的手,安抚道:“好了好了,我的好妙珠,你家小姐是个什么性子的人你还不清楚吗?”
妙珠破涕为笑,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小姐就会欺负妙珠。”
主仆三人正说着,便听外边君忍低声道:“小姐,四小姐独自坐了一晚上,现在已经去了书房。”
“书房?”苏秦轻轻眨了眨眼睛,眼底仿佛泛起了幽幽涟漪,“以静制动,她倒不傻。”
“是啊,若是现在四小姐沉不住气了,便只能被四姨娘死死抓在手里。”锦娘附和道。
妙珠眨了眨眼睛,一脸茫然:“小姐,奴婢脑子笨,你和墨画到底在说些什么?”
苏秦唤了君忍进来,亲自将妙珠的手交到君忍手里,“君忍,给你三日时间让这笨丫头开窍,如果办不到,自领责罚。”
君忍先是怔愣了一下,随即便嘻嘻一笑,小姐这是在为他制造和妙珠亲近的机会啊!感激的冲苏秦一笑,“属下遵命!”
早膳之后,守门的婆子突然来秉称太子妃送了请帖请她明日去府里赏花。
正在研究一本玉衡托人新寻的医书的苏秦眉梢微挑,沉吟了会儿问道:“可说了什么事?大小姐是否也被邀请了去?”
守门的婆子也是一脸茫然,“老奴不知道所谓何事,不过大小姐似乎也被邀请去了。”
苏秦眼底快速闪过一丝锐芒,太子妃同时邀请了她与白锦绣两人,怕是目的不简单。联想到昨日及笄礼上白锦绣的癫狂,她的唇讥讽的牵了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