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筠若还未走出天牢,顿觉眼前一黑,只是在她倒下前,便被一双手臂牢牢抱住。
苏秦得到了上官洪都让人传来的消息后,便将两枚半寸长细若牛毛的银针交到了君忍手里,而后换了男装自竹林溜出了平阳侯府。
蓉贵妃竟然知道了筠若表姐的女子身份,她无论如何不会让筠若表姐身处险境。匆匆到了永和楼,正巧看到上官洪都拧着眉走出永和楼,好像完全没有看到她一样,走的很匆忙。
她望着那背影,很想拦住他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现在不是应该与筠若表姐在皇宫里吗?
可是上官洪都走的实在是太过匆忙,她只得匆匆上了三楼。
秦筠若此时已经醒了,苏秦望着她苍白的脸,便要走上去为她诊脉,秦筠若却摆了摆手,道:“没什么大碍,就是最近实在太疲累了,休息一下就好。”
“筠若姐姐莫要担忧,蓉贵妃定然无法开口。”见秦筠若松了口气,她走到桌边倒了杯温水递过来,“方才我在楼下看到了表哥。”
秦筠若浅浅的饮了一口水,没有出声。
“筠若姐姐明明心里是有表哥的,而我也能感受到表哥最近的变化。”苏秦温声劝道。
秦筠若惨然一笑,“珂儿,我已经做了决定,待秦、苏两家冤情得以昭雪,我便去找师父。”
“何苦呢?”苏秦拧眉,“何不给彼此一个机会?”
秦筠若望着雕花的天棚,良久,才道:“珂儿,如今我已经做出了决定,你不要再劝我了。现在问题不在他身上,而是在于我。”
“筠若姐姐……”
“珂儿,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感情很是微妙的,我不想要一份含着愧疚的感情。”说完秦筠若便疲累的阖上了眼睛。
苏秦满怀心事的离开,当她快要走到竹林时,却是整个人赫然一惊。
“真巧啊,安郡主!”大王子倚靠着一株碗口粗的竹子,狐狸眼眸微眯,以一种慵懒的语气对着苏秦招了招手。
苏秦原本还想要溜之大吉,可是听到大王子这饱含深意的话,她的脚步顿时僵住,眼底闪过一抹冷色,面上却勉强挤出一丝得体的笑容,“大王子,好巧!”
能不巧吗?专程等在她回府的必经之路,她相信大王子一定不是简简单单的和她打个招呼这么简单。
大王子听了她这言不由衷的话,便是冷声一笑:“安郡主好本事,真的是让我刮目相看,应接不暇。所以跟了安郡主几日,我有件事很想要和安郡主确认一下。”
“与阿缇娜有关。”苏秦目光一沉,开门见山的问道。
大王子发出一阵轻笑,而后眸光直直落到苏秦的脸上,“不愧是安郡主,聪明。”
苏秦冷冷的扯了扯嘴角,“大王子谬赞了,只不过我能告诉大王子的实在是少之又少。”
“无妨。”大王子垂眼笑了两声,“我想安郡主一定不想被其他人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知道了安郡主就是秦公子的身份,所以不知道安郡主可有胆量与我换个地方?”
苏秦眸子轻眨,如果她说不想有用吗?倒是在气势上便输了,“可以,相信大王子这段时间按兵不动就是不想平白成了别人手里的剑,一旦大王子确定阿缇娜的死与我无关,大王子一定会让我平安离开的,对吧?”
大王子点了点头,而后脚尖一点,跃到苏秦身边,伸手揽上那纤腰,几个提纵便稳稳落于一处民宅之内。
苏秦扫了一眼周围,估算着这处民宅应该在东城,而后面容平静的走了进去。
大王子亲自倒了杯茶递过去,苏秦也不矫情,接过来便喝了一大口,大王子看着她如此坦然,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不怕我下毒?”
苏秦盈盈一笑:“如果大王子要下毒,有的是法子,不需要将我弄到这里,太费事。只不过……”她顿了一下,蹙了下眉,“这茶当真算不得好茶,待日后有机会了,我自会让人送些好茶给大王子。”
“那我就先在这儿谢谢安郡主的一番好意了。”大王子眸光一沉,垂眼笑笑,语气却是不由得沉了三分。
如果你与阿缇娜的死脱不开干系,那么能不能活着走出去可就由不得你说了算了。
苏秦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他的神色,而后神情坦然的道:“若我说阿缇娜的死与我无关,大王子可信?”
“可是据本王子查到的消息看,那日安郡主的确以秦公子的身份上了阿缇娜的画舫。”大王子面上的笑容慢慢敛下,就这么直直凝视着苏秦。
苏秦目光一闪,把玩着手里的茶杯,笑了两声,“那又怎样呢?就凭这个,大王子就笃定是我杀了阿缇娜,那未免有些太过武断了。”
“那么安郡主那日又为何以秦公子的身份前来呢?如果安郡主心中没有鬼,大可以以本来面目赴约。”大王子阴柔的面容上闪过一抹恼色,很快便又恢复成一脸的冰冷。
苏秦看了大王子半晌,又发出一声轻笑,“大王子连这个都查到了,那么还请容我先问个问题,如何?”
大王子见她目光坦然,若非真与她无关,便是此人心性实在太过沉稳,不管她与阿缇娜的死有无关系,这样的女人无疑让人欣赏,甚至钦佩。
虽然他生在北卫的塞纳部族,可自幼便十分喜欢东岳、南陈的礼教文化,所以行事少了几分鲁莽,正是这种谨慎细微得到了许多族人的敬重。
“但说无妨。”
“我只是好奇大王子这么快便到了东岳,究竟跑死了多少匹千里良驹,又或者北卫那儿又培育出了什么高品的马匹了?若真是如此,那么我定要让南阳王奏禀圣上,早早派人去北卫相商购马的细则,免得被其他两国捷足先登。”
北卫地广人稀,农商甚至都不及西楚,可是北卫的马匹却是三国都争相购买的稀罕物,毕竟无论是平日通传消息还是战争,一匹良驹便可以节省许多时间,更是战争时制胜的关键。正因为马匹的生意,北卫农商虽不及西楚,可国力却一点儿不比西楚差,加之之前北卫与西楚联姻,这两个国家互通有无,国力倒是增长不少。
而苏秦之所以提这个,也并非想要拖延时间,毕竟大王子一日没有弄明白阿缇娜的死究竟是否与她有关,就一日不会罢休。纵然玉衡今日可以救她一次,却不可能日后次次都能救得了她。她提及这件事就是想要片面的给大王子提个醒,一个容易被人忽略的醒。
果然,大王子陷入了沉思,苏秦也不着急,只是单手支着头,纤指摩挲着茶杯杯沿。
大王子想了许久,如果不是谁提前就对阿缇娜动了杀心,他此刻应该才到东岳。这是被他一直忽略的事情,而更让他隐隐不安的是,有一股势力已经深入到了北卫,这股势力通信往来快速,且甚为隐秘。
眸色复杂的看了一眼神情闲适的人儿,他蓦然一笑,“谢谢安郡主提醒,那么安郡主可否解释一下为何要以秦公子身份赴约呢?”
“既然如此,那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苏秦将茶杯放在桌子上,眉宇间浮上一股不耐,“想必大王子一定听说了南陈那位翩翩公主曾经与玉衡是师兄妹的事情了吧?”
见大王子只是皱了皱眉,点头,苏秦便猜到大王子必然早就查到了这件事,如果大王子查这件事,那么她就敢肯定经过今日这一番交谈,大王子对翩翩的怀疑必然是有增无减。因为他多疑,所以她要做的就是用她的坦诚来增加他对翩翩的疑虑。
快速整理了一下思路,她又接着道:“当初明明是她要未登基的桓帝帮忙以假死的戏码让玉衡对她死心,可如今,看着我与玉衡如此情深意重,圣上又赐了婚,她便要诸多破坏。
我可怜着她,不但为她解了多年的寒毒,更是原谅了她曾经试图在鬼城雇佣血影杀来杀我的恶行,却不想她却借着宫中女子比试的机会,故意激起阿缇娜与我还有骆少夫人的矛盾,更是意图借着这矛盾来个一石二鸟之计。
大王子应该也知道秦公子与安郡主是不可能同时去往未知疆土的,所以我就想借着阿缇娜的那一拳故意装病,如此便可以隐瞒我是秦公子的身份。可是翩翩就是不想让我如意,挑唆着阿缇娜送了邀约来,偏巧那日,骆少夫人生了疾,于是我才不得不以秦公子的身份赴约。
但谁又能想到,我也仅仅只是刚上画舫,便见到了翩翩,她只是一个手势,而后黑压压的一群黑衣人便将我们包围在情湖之上。
阿缇娜自然不甘被翩翩利用,那位叫绮丽的女子更是怒不可遏的冲上去与翩翩扭打在一起,可是终究敌不过翩翩,只拽下了翩翩遮脸的面纱后,便被翩翩用匕首刺中了心脏。
后来幸得玉衡的人赶来相救,我才侥幸捡回了一条命,听玉衡说那些人都是桓帝的暗卫,身上有特殊的标记,如今想想,那日还真是险之又险。”
“安郡主倒是福大命大。”大王子唇角轻勾,面上一片平静。
苏秦无奈扯了扯嘴角,不由叹了口气:“若非玉衡派人跟着,只怕如今坐在这里的只能是我的魂魄了。”
大王子听了她这话,嘴角的弧度终于慢慢扩大,眼底也闪烁着一种欣赏的光芒:“安郡主倒是个有意思的人。”
他是见识过女子为了争风吃醋而变得心狠手辣的,自然对苏秦的话相信了八九分,至于剩下的那一两分,他相信只要找到那些黑衣人的尸体便可说明一切。
苏秦观察着他的神色,揣摩着他此刻心中所想,而后嘴角一勾,伸手拿了茶壶亲自倒了两杯茶水。
“那么大王子是否可以放我离开了?”
“自然可以。”
苏秦盈盈一笑,拿了杯子碰上大王子手里的茶杯,“今日很高兴能认识大王子这个朋友,上好的茶叶明日自会派人送到……”她忽然不确定到底应该送到哪儿。
大王子借着饮茶的动作,掩去嘴角的笑意,“就送往北卫驿馆吧,不知安郡主大婚我是否可以前去讨杯薄酒?”
“那是自然,既如此就此别过,不劳大王子相送。”苏秦将空了的茶杯放到桌上,起身,直到走出民宅,她才长长的吁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