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秦一字一句缓缓说着,那种笃定的语气,足可以让琴岚在此刻面对她时,将惊恐与无措都不加掩饰的流露出来。
琴岚双肩颤抖,脸色煞白,完全失了主意,“那个……民女……”她咬着莹润诱人的双唇,看着笑的风轻云淡的苏秦,一时语塞。
苏秦又向前走了半步,目光如同泼墨一般浓沉,“你与这宫女根本就不是什么姐妹?说,你们究竟是听命于谁?”
哗——
骤然听到苏秦做了如此定论,众人哗然,交头接耳,纷纷私下里议论。
炎帝的目光,已经沉到了深处,此时他真的很庆幸,那日白珂的坦诚。
苏秦这一声质问,琴岚颤抖着唇,慌乱的说不出话来。倒是那一直沉默的宫女,犹不怕死的道:“王妃凭什么说奴婢与家姐不是姐妹?家姐受了如此大的委屈,难道就要因为秦公子与王妃交情匪浅,王妃便要袒护秦公子吗?”
“凭什么吗?”苏秦忽然笑了起来,这一笑可称得上倾国倾城且讽刺意味十足,沐允痴痴望着她,恨不得现在便能将她扑倒。苏秦耸了耸肩,便见君忍带着畅春楼的老-鸨以及两个龟奴走了进来。
老-鸨进来时便是怒气冲冲的,方一见到琴岚,柳眉一挑,冲上去撕扯道:“你这个贱蹄子,你说,你到底私吞了多少银子?”
琴岚敌不过老-鸨的撕扯,才梳好的头发顿时又散乱了开来,她一边闪躲,一边道:“妈妈,你就是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私吞银子啊!”见老-鸨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琴岚哭道:“妈妈,这银子分多少都是咱们提前说好的,我怎么可能私做主张!”
轰——
所有人都目不暇接的看着纠缠在一起的两个女人,如果之前还有人怀疑秦公子的话,那么面对此情此景,已经无须秦公子到场,因为只要不是蠢到极点的人,都能瞧得出今日的这一切不过是针对秦公子的一场闹剧。
冯太史夫人听了这话,再次扯着冯敬章的耳朵,指着琴岚,吼道:“冯敬章,你可看到了,这就是个狐狸精,你说,你以后可还敢背着老娘去见这些个狐狸精?”
“夫人,你给我留点儿脸!”
……
“来人!”炎帝厉喝一声,顿时外边的侍卫便冲了进来,将几人快速制服。
翩翩的脸上如同开了染坊,她难以置信的扫了一眼始终平静的太子妃,以及勾着唇角倚在玉衡怀中的苏秦。胸腔里的怒火腾地一下燃了起来,原本以为今日便是白珂的死期,竟没想到天衣无缝的计划竟然会被白珂三言两语便给破了,最可恨的还有那始终云淡风清,仿佛事不关己的太子妃。
赫然对上玉衡深邃而锐利的目光,翩翩惊的脊背一紧,玉衡该不会怀疑自己吧?身边的虞祥感受到了她的忐忑,将她护在身后,阻挡了玉衡仿佛可以杀人的目光。
在侍卫要将人押下去时,玉衡道:“先等一下,谁给了你们这样的胆子竟然敢来南阳王府撒野?”
见几人都如落败的斗鸡,谁也不开口,玉衡眸眼一眯,摄人的寒光在几人脸上快速扫过,“拖出去,杖毙!”
“啊?”几人几乎同时出声,随后便开始扯着嗓子嘶声哀求。
苏秦扯了一下玉衡的袖子,“玉衡,今日是你我的大喜之日,不易见血。”
玉衡挑了挑眉,面上布满了寒意,“谁规定大喜之日见不得血?本王就喜欢这如血的殷红之色,瞧着多喜庆。”
苏秦嘴角抽了抽,如果不是十分了解玉衡的为人,她真的要以为玉衡是个心理扭曲的冷血之人了。唇角轻扬,走到几人面前,浅声道:“你们也听到了,今日你们可算是彻底惹怒了王爷,王爷竟是连本妃的劝说都不听了。”见几人脸上呈现出一股颓败之色,便又接着道:“若是你们告诉本妃究竟谁是幕后指使者,本妃定然饶你们不死。”
苏秦的话,犹如一石激起了千层浪,琴岚一咬牙,赫然望向宫女,“王妃,都是她,是她找到妈妈的,是她教我们这样说的。”
琴岚垂泪而泣,那眼中求生的光芒迅速感染了旁边的老-鸨,老-鸨登时也急不可耐的看向宫女:“王妃,对,就是她!”
两个龟奴也频频点头。
此时这里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宫女,尤其太子的一双狭眸仿佛燃着两簇火焰,他如此看重白语薇,甚至许诺过只要他登上皇位,整个平阳侯府都将送给她任她处置,可是她为何就是这样急不可耐?
感受到太子的失望,白语薇只觉得整个人如坠深渊,她咬着唇,笑得凄然。如果连太子都不要她了,她该何去何从?乍然看到太子妃唇边那得逞的笑容,她忽然不受控制的哭道:“太子,语薇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事,请你相信语薇。”
白语薇的话令整个喜堂犹如炸开了锅,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所有人都难以置信的望着戴着面纱的白语薇,那平阳侯府的四小姐何时成了太子美姬?
太子脸色愈加沉了几分,以至于他素来平庸的面孔此时看上去有些狰狞。苏秦与玉衡彼此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眸子里看到了一丝算计成功的亮色。
白语薇哀伤的眼神令太子的怒火散去了几分,他目光阴沉的看向那宫女,那宫女咬着唇,想到太子妃的交代,顿时挣脱开侍卫的手,以最快的速度拔下侍卫腰间佩剑,闭着眼睛便要抹脖子。
所有人都惊住了,玉衡最先反应过来,将手上的扳指快速掷出,剑徒然被震开,宫女惊悸的看着落在地上的剑以及滚出去极远的扳指,猛然跪下道:“圣上,都是薇美姬指使奴婢的。”
一时之间,所有人看向白语薇的目光充满了鄙夷不屑,白语薇难以置信的看向宫女,喝道:“你胡说,我根本不知道此事,分明就是太子妃让你这样做的,对不对?”
太子妃皱了下眉,再抬眸时面上依旧是得体而温婉的笑容,“薇美姬,这人是你的心腹,当初还是太子亲自带来,你自己选出来的,现在倒是红口白牙的想要诬陷本宫吗?”
“就是你……你方才还说要我有自知之明。”白语薇怒视着太子妃。
太子妃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眼底闪过淡淡的笑意,随着笑意散去,那看向白语薇的目光便暗沉了几分,“薇美姬,本宫提醒你要有自知之明有何不对?太子是宠你,可是你别忘了,太子对你的宠爱不是你目中无人的资本,你不过一个被赶出了平阳侯府的庶女,太子怜惜你将你带入太子府,你不怀感恩之心也就罢了,竟然还想凭借太子的宠爱肆意妄为,你当太子府是什么地方?又把本宫这个圣上亲自挑选的太子妃置于何种境地!”
这罪名扣下来,白语薇可消瘦不起!苏秦漠然的看着白语薇,虽然不知道为何太子妃会如此大费周章的对付白语薇,可是能借太子妃的手给白语薇一些教训,她倒是乐见其成。
白语薇踉跄了一下,她难以置信的看着太子妃,那种长期被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了出来,“我不过就是想要找个可以依靠的男人,我不过是不想过的凄苦,我不过是想只要我活着,以后娘的坟也不会长满杂草,我努力的取悦太子,我努力的想要活下去,我有什么错?我已经活得如此卑微了,你为何还是不肯放过我?为什么每个深宅后院都要有这么多的龌龊之事?妾室难道生来就是被正室欺压的吗?”
登时,所有人都无法消化这句话,人们除了震惊之外还是只有震惊。唯有苏秦在这一刻好像有些读懂了白语薇的心,是啊,改变了白语薇的,正是刘氏对崔明珠的不断打压以及平阳侯爷的无情。
太子只觉得脸面已经丢尽,他如此宠爱的女人,竟然只是把他当作一个依靠,这还真是讽刺至极!难怪当初太子妃执意不肯让她入太子府。他走上前看向炎帝,躬身道:“父皇,都是儿臣教管不利,还请父皇责罚!”
炎帝神色毫无波动,只眉心紧拧成川,他挥了下手,不欲再追究下去。
太子沉沉吸了一口气,命人将白语薇带走,可是白语薇怎么可能依从?她快步闪开想要抓住她的宫女,大步走向苏秦,但看到玉衡警惕的将她揽入怀中,她竟是绽放出一丝最美丽也最惨淡的笑容:“二姐姐,你今天真美!”
苏秦怔了一下,正在思索白语薇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时,白语薇突然冲了出去,阳光下,她的脸孔近乎透明,可是那笑却一如之前她第一次见她时那般纯透。
苏秦的心里莫名的一紧。
白语薇怆然一笑,“二姐姐,你一直是我欣赏的女子,只可惜我这一生注定是要与你为敌了,今日是你的大喜之日,我本来是想要来向你炫耀的,可是……”她抬头望了一眼蔚蓝的天空,手快速拔下头上的金簪,如瀑的青丝披散下来,越发衬的那张脸苍白无色。“可是,我已经找不到可以支撑下去的勇气了。”
苏秦正欲答话,白语薇却突然将金簪用力插入腹部,而后整个人自高高的石阶仰面摔了下去。
“老天——”
众人都觉得今日实在是不太平,这一出接着一出的,简直可以要人命了!
白语薇倒下时那沉闷的声音清晰的传入耳中,苏秦此刻只觉得浑身发冷,她想要冲过去看看,却被玉衡紧紧揽住腰肢。
宫女快速奔过来,此时白语薇已经脸色发青,额上布满了冷汗。太子也亟亟奔了出来,神情震惊的看着宫女臂弯之中那孱弱的仿佛一碰就会碎掉的人,表情极为痛苦。
他大步走上前,握住白语薇的手,只觉得喉头哽咽的厉害,太子撑起白语薇,看着那殷红之色慢慢在裙裾之上蔓延,顿时紧张的目眦欲裂。他一把抱住白语薇冲出了南阳王府,看到她沉沉的想要睡去,喊道:“薇儿,不要睡!不要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