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侯府外,楚王的马车上。
慕容澈盯着自己手里被退回来的拜帖,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了眯,“二小姐可还说了些什么?”
身边的小厮似乎被他脸上的冷峻瞬时冻住,眉眼低垂着道:“倒没再多说什么,不过奴才听说平阳侯夫人昨晚突然小产,怕是二小姐要去侍疾。”
慕容澈点了点头,然后挑帘冲车夫吩咐了几句,随后马车便快速消失在金色的夕阳余晖里。
自从宫宴上见到了平阳侯府二小姐后,他的脑子里就无法挥去那一双灵动而深邃却又幽冷的眸子,那双眼睛总是让他莫名想到另外一个人——永和楼的秦公子。所以他便让人盯着平阳侯府的一举一动,却发现这位二小姐根本就足不出户,这原本并没什么特别的,可是他能从一个皇子一步步的成为楚王,并且还能在各方争斗中平安无事的活到现在,若说没些手段或许连三岁孩童都不信。
因为发现每当二小姐足不出户时,永和楼里也找不到秦公子的身影,所以今日他特地递上拜帖,想要亲自会会这位二小姐,毕竟如果一人分饰两角,纵然心性再缜密,也一定有破绽可寻。
但是他明显高估了自己在二小姐心中的分量,他竟然吃了闭门羹。
既然自己心情不好,他自然也见不得别人好。
马车在一幢豪华的宅院前停下时,他举止优雅的下了马车,小厮想要跳下马车跟上他的步子,可是慕容澈却是忽然顿下脚步,斜睨了小厮一眼,淡淡吩咐:“去车上把送给二小姐的礼物随意挑拣出两样来,你就不用跟着了,让车夫驾着马车在城中随意逛逛,半个时辰后,再来这里接本王。”
小厮得了吩咐,忙挑拣了两样,递到慕容澈的手里,慕容澈略略瞧了瞧,并没什么不妥,便抬起脚步快速进了瑞王府。
守门的侍卫见到楚王,忙阻拦道:“圣上口谕,瑞王禁足府中一月,无诏不得入……”
侍卫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慕容澈截口打断,“本王与瑞王是手足兄弟,况且过几日本王便要代父皇去往两江兴修水利,瑞王的婚礼大抵是赶不上了,临行前见见自己的三弟,难道也需要你一个侍卫的允准吗?”
侍卫被慕容澈一顿厉喝登时忘了阻拦,门口的吵嚷声惊动了风墨,风墨身形一闪,忙去了主屋。
主屋,慕容洺半靠在榻上,正望着窗外越来越暗的残阳,突然,他修眉深蹙,发出一阵闷哼声。他不由得苦笑,上官洪都为了白珂果然是下了狠手,身后的伤即便用了最好的金疮药,还是隐隐泛着疼。
虽然只是十几日,可是于他而言却仿若度过了十几年,虽然他还在禁足之中,可是管事早已经开始张罗起一月之后他与白锦绣的大婚事宜了。瑞王府内处处透着喜气,可是他却觉得这一切充满了讽刺。
看着窗边那盆墨兰,他自嘲的牵了牵嘴角,想他慕容洺自从成为瑞王后,这一次是输得最惨的一次,不但没能娶到心爱的女子,还因为贪墨受了杖刑,杖刑啊,亏得父皇能下这样的口谕!而这一切都是秦公子还有那个若凡公子联手造成的!
想到秦公子,他的手紧紧攥握在一起,骨节发出“咯吱”的声响,不管是秦公子还是玉衡都是他心底的一根刺。虽然人前他是温润如玉的瑞王,对什么都仿佛随性而为,但是,只有他知道,他骨子里有多么的执拗,但凡他想要得到的,一定会不择手段的得到,如果得不到,他也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毁掉。
就像曾经的苏秦,既然她誓死不愿说出苏家藏宝图,那么他就亲手毁掉她。
即便他对她有那么一丝心动,甚至亲眼看着她被烈火吞噬的时候也有那么一丝后悔,可是于皇位而言,她也算不得什么。
然,白珂却是一个例外,这几日他也想过如果得不到那么就毁掉吧,但每每那双眼睛在脑海中浮现时,他却又不忍下手。
这种偏执的执拗折磨着他,让他身心俱疲。
如果可以他也想与她一生琴瑟和鸣,想牵着她的手,与她共赏天下美景,如果可以,他愿意一生只拥有她一个女人。
可是她根本不屑给他这个机会,她的抗拒,鄙夷甚至莫名的敌意,是令他一直介怀并且始终放不下的原因。
为什么你的眼中只有玉衡一人?
他唇角讽刺的弧度加深了几许,眼神变得冰冷。玉衡不过是个世子,即便现在再风光,将来也是要回封地去的,可是正是这个玉衡,竟然在祥庆殿外与骆鸣对他一顿讥讽,他心底的怒火因为那些讥讽的话而瞬时窜高了许多,玉衡到底有什么可以轻视他的资本?
他只是想要取悦一个女子的心,虽然目的并不单纯,可是那是他看重的女子!
这段时间,每每闭上眼睛,他都会梦到玉衡牵着她的手嘲笑着看着他。
醒来之后,屋里依旧只有他一人,可是心却似被利刃刺穿般疼得他额上冷汗涔涔。
风舞拿着药的手缓缓收紧,这几日王爷总是这般心神不宁的,原本璀璨的眸子仿佛蒙上了一层薄纱,不再锐利明亮。她不知道该如何劝说,可是看着王爷这般折磨着自己,她好想走上前去,和他说,不要再这样折磨着自己,因为她的心,好痛。
但是她不能,她不过是王爷身边的婢女,而那位二小姐,才是可以配得上王爷的人。
“王爷,您该换药了。”风舞收敛所有情绪,走上前,因为哽咽,声音有些闷闷的。
慕容洺抬眸看了她一眼,唇角的讽刺依旧没有消失,只是轻轻“嗯”了声。正此时,门外传来风墨的声音,“王爷,楚王来探望你了。”
慕容洺皱眉,楚王?他来干什么?看笑话吗?
“就说本王已经睡下了。”这几天来探望他的人屈指可数,让他有一种树倒猢狲散的悲凉。但是他万万没想到慕容澈竟然会来,不过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他都不想见。
只是,他的话才刚落,便听到门外又一个声音传来,隐隐带着笑意,“三弟,这晚饭还没吃呢,你就睡了对身子可不好。你若实在不想被我见到你病中的样子,也该寻个差不多的理由吧?”
慕容洺皱眉,这个慕容澈还真是脸皮够厚!
心中不悦渐浓,看着推门走进来的慕容澈,那满脸笑容的模样深深刺痛了他的心,“我只是体恤二皇兄,毕竟过几日二皇兄就要去两江了不是?”虽然他在禁足中,可是对于京都的大小事情,因为风墨,他还是十分了解的。
“就是因为过几日就要去两江了,算算大抵是赶不上三弟你的大婚了,所以才想来看看。”慕容澈将锦盒交给风墨,举止优雅的走进屋里,撩起衣袍坐下。“给三弟带了些补身子的东西,三弟你可要记得吃啊,毕竟洞房花烛,可不能让瑞王侧妃独守空房啊!”
这个慕容澈,存心是来他这儿给他不痛快的!
慕容洺袖下的手死死攥住,面上却依旧是一片平静,转了话题道:“两江距京都甚远,中途还有匪患,二皇兄可要注意安全啊。”
慕容澈挑眉,“承蒙父皇庇护,此次让上官都统与我一起前去,故而匪患并不足为俱,只是我倒是怕被小人惦记上,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说是也不是啊,三弟?”
慕容洺面色一僵,自然明白慕容澈话里的意思,上回密林刺杀慕容澈的事,想必慕容澈已经知道了就是他背后下的黑手,可是竟然还能大摇大摆的跑到他面前,和他说这些虚伪的话,可见慕容澈的心性不一般,忍耐力更是不一般。
他勉强扯出一抹笑,声音虚弱的道:“的确。”
慕容澈笑容深深的看着慕容洺那僵硬的笑,心中不由得冷哼,这个老三可真是心狠手辣,若不是秦公子,上次在密林里他这条命就算是玩完了。不过此刻看着慕容洺那虚弱的样子,他一扫方才被苏秦拒之门外的不悦,心情也瞬间好了不少,“对了,方才途经平阳侯府,我听说平阳侯夫人似乎小产了,也不知情况如何,虽然三弟你被父皇禁足府中,不过还是应该派人前去探望一下。”
慕容洺微微皱了眉头,楚王府与平阳侯府根本不在一个方向,慕容澈怎么会途径平阳侯府。
似乎看出了他心里的疑惑,慕容澈敛下眉眼,遮住眼底一闪而逝的光芒,他既然是来给老三找不痛快的,自然是要提平阳侯府的,要不也不能说到二小姐身上。
眸光闪了闪,慕容澈哀叹道:“说起平阳侯夫人,我就想起大小姐,还真是让人佩服的紧。原本三弟你看上的是安郡主,却不想安郡主宁愿常伴青灯古佛也不嫁你。唉,眼看着你将要沦为京都笑柄了,却不想大小姐竟然当庭求嫁。啧啧,我原还以为宫宴之上你都那般羞辱大小姐了,换了谁也不可能这样做,却不想大小姐……唉!单是冲这份情意,三弟你也该好好对待大小姐。”
慕容洺眉心蹙了蹙,似乎想起了那日宫宴的事情,如果可以,他根本不想娶白锦绣,可圣旨已下,绝无转圜的余地。他似笑非笑的看了眼正说的起劲的慕容澈,压下心底的这份不甘,道:“二哥,你今日来不会是专程来给我添堵的吧?”
慕容澈一怔,不着痕迹的挑了挑眉,这个老三,竟然这么直接,他轻扬嘴角,半开玩笑的道:“三弟,你还真就说对了,我今日来不但是给你添堵的,还是来看你笑话的。”
“你……”慕容洺呼吸不畅,伸手指着慕容澈。
慕容澈恣意欣赏着慕容洺的狼狈,笑容淡淡的道:“三弟,千万别生气,生气伤身。”随后又状似无意的看了看天色,“呦,天色不早,我该回去了,要不你皇嫂该急了。”
慕容洺长吸了口气,“是啊,皇嫂可是有名的醋坛子,二皇兄若再不回去,指不定会像上回那样火烧青楼。”
慕容澈脸色微僵,神色不算自然的转身离开。
在慕容澈转身的瞬间,慕容洺抓起将桌上的锦盒用力摔出去,面容狰狞的吼道:“风墨,本王不想看到楚王平安返回京都!”